我在盆菜宴開始前半個小時趕回龍華。
梁氏宗祠前人聲鼎沸,各路人馬都匯聚過來了。大紅燈籠高高掛,彩旗氣球漫天舞。一年一度的梁氏盆菜宴在夜幕降臨時分,正式鳴鑼開始。
新族長還沒正式選出來,樑三爺過世後,梁氏宗祠的事務由三長老共同主持。我和翁美玲坐在距離主席臺很遠的一張桌子上,同桌的只有幾個婦孺。
婦孺們與翁美玲並不熟,只知道她是三爺家的兒媳婦,樑鬆的老婆。過去翁美玲回來樑家村的時間也不多,除了過年回來住上一兩天,幾乎很難在樑家村露面。因爲樑三爺和樑鬆的緣故,樑家村的人雖然沒過多與她打個交道,但認識她的人並不少。
婦孺們客氣地與翁美玲打着招呼。這些原來只知道圍着鍋臺轉的女人們,如今在風起雲涌的經濟大潮裡,基本都出落得能叱吒風雲。
她們在與翁美玲打過招呼後,都一齊盯着我看。
翁美玲便微笑介紹說:“我兒子,樑梓陽。”
婦孺們都是一副吃驚的神色,有個中年女人低聲嘀咕道:“樑鬆都出國了,還要個兒子幹嘛呢?”
翁美玲聞言便黑了臉,一聲不響地去看主持臺上的人說話。
女人們便對我說:“喂,小夥子,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跟着我們女人坐一桌?去男人桌子上吧。”
我還沒說話,翁美玲已經開口了:“不去,這桌子不能坐麼?”
“能,當然能。”女人嘻嘻哈哈地笑,說:“我是怕他不自在,這麼大的小夥子了,跟我們老孃們坐一起,不方便嘛。”
我淡淡一笑說:“方便。我感覺挺好的。挺自在的。”
女人們便一起起鬨,惹得周圍的人都看過來。
這樣一來,樑大地就看到了我,他笑眯眯過來,特意拉着譚茗茗,另一隻抱着一個孩子,上下打量我半天說:“這不是孟小冬的野老公麼?”
我不屑地哼了一聲,樑大地如今與孟小冬辦理了離婚,名正言順帶着譚茗茗出入。他敢於在這麼多人面前詆譭自己的前妻,由此可以看出這人是多麼的卑鄙,多麼的恨孟小冬。
翁美玲卻不幹了,站起身說:“大地,你這麼大個人了,說話嘴也沒個把門的?”
樑大地看來還是有點畏懼翁美玲,他嬉笑着說:“我是說他,是事實。”
“他是我兒子,我就不允許別人污衊他的清白。”
“我污衊他了嗎?”樑大地叫起屈來說:“你問問他自己,看我說的是不是事實啊!”
翁美玲根本不看我,更不問我,只是黑着臉說:“大地,你再胡說八道,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翁美玲有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這是多年的高幹家屬的原因養成的。在樑大地這些宵小面前,翁美玲儘管現在沒有老公撐腰,但她與生俱來的不畏強暴的性格還是讓樑大地有些打怵。
他訕訕地笑了笑說:“我是不是胡說,樑嫂子你以後會曉得。”
坐在一邊的婦孺們就笑起來,說:“大地,別人給你戴了一頂綠帽子,你倒無所謂
的樣子,你的心胸真大啊。”
樑大地梗起脖子說:“她孟小冬早就不是我老婆了,老子不是看在她獨霸財產的份上,一百年前就離婚了。”
他拖過來譚茗茗,鄭重其事地介紹說:“這個纔是我老婆,叫譚茗茗。以後就是我們老樑家的人了。”
我去看譚茗茗,她被說得滿臉通紅,看着滿桌子的人說:“對不起,對不起,大地得罪大家了。”
樑大地喝道:“我得罪誰了?別胡說。”
譚茗茗被他一吼,居然不敢出聲,從樑大地手裡接了孩子,顧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譚茗茗走了,樑大地卻不走,他拉過一張椅子在我面前坐下,盯着我說:“你說,你跟孟小冬打什麼歪主意了?是不是想獨吞財產?”
我還是不屑地哼了哼。
“你不說話就行了?”樑大地拍拍我的肩膀說:“小兄弟,我勸你,在孟小冬面前,你毛都不算一個,你玩不過她。”
我笑道:“樑老闆,你想多了吧?我跟孟總只是老闆與員工的關係,不像你想的那麼齷齪。”
“是麼?”樑大地假笑道:“老弟,你以爲我樑大地長着一雙眼是瞎的?我的腦殼是豬腦殼麼?”
婦孺們又笑,說:“大地,你的腦殼不像豬腦殼,像狗腦殼。”
樑大地也不生氣,看着婦孺們嘿嘿地笑,摸了摸腦袋說:“你纔是狗腦殼。”
翁美玲皺着眉頭說:“大地,你要沒事,趕快走,別在這裡煩人。”
樑大地笑嘻嘻地說:“有事,有事,而且是大事。”
他左右看了看,低聲對我說:“你要承認是樑家的人,我們就要合作,你要不承認,今晚的盆菜宴,你最好不要參加。”
我淡淡一笑說:“礙着你了?”
樑大地直言不諱地說:“是!我總不能與一個謀着我財產的人同場吃飯。”
我笑笑沒出聲。
“你說,承不承認?”
翁美玲聽得不耐煩了,呵斥他道:“大地,他承不承認問題不大,他的名字可是寫在譜書上了的。你家的這個孩子,可還沒有在譜上寫上大名。你說,這事是你能說了算的嗎?”
樑大地聞言臉一黑,自言自語道:“我自己親生的,肯定要上譜書的。”
“試試看吧!”翁美玲冷笑着說:“你要再纏着我兒子胡說八道,別怪我給你出難題。”
樑大地不敢與翁美玲頂撞,畢竟樑鬆是樑家村出的第一個大官。而且樑三爺屍骨未寒,沒人會幫着他欺侮孤兒寡母的我們。
“我是有事要跟老弟商量。我們樑家的財產,總不能拱手送給別人吧?既然老弟頭上頂着我們老樑家的姓,嫂子你說,是不是應該要幫着自家兄弟?”
這句話問得翁美玲不知如何回答。她對我跟孟小冬的關係,多少有些明白。我在孟小冬的物流公司裡佔了股份,在樑鬆如日中天的時候,翁美玲要求我退出來,我瞞着她沒退,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至於像樑大地說的我是孟小冬的野老公,估計翁美玲打死也不信。
“自家兄弟,當然要幫着自家。”翁美玲沒底氣地說:“梓陽,大地需要你幫的,你儘管幫着就是。”
我點點頭說:“只要樑老闆看得起我,需要我出力的,我毫無怨言。”
樑大地得意地笑,低聲說:“你也知道我與孟小冬現在是解除了婚姻關係,但到目前爲止,財產分割還懸着沒動。我也不要求多了,該我的,要一分不少。”
我笑道:“你想要多少?”
樑大地想了想說:“兩棟別墅,一人一棟,不過份吧?”
“不過份。”我說。
“兩棟別墅都寫着孟小冬的名字,她說要趕我出來呢。”樑大地顯得有些激動,漲紅了臉說:“我倒無所謂啊,只是我孩子老婆,總不能住到大街上去吧?”
我搖着頭說:“不能。”
樑大地就訴起苦來說:“我這人就是心好。當初買房子的時候,她堅持要寫她的名字,我也沒反對,都是一家人了,寫誰的名字不都一樣啊?我就沒想到,孟小冬這個惡毒的女人,早就埋了鬼胎了。”
“我不懂!”我抱歉一笑說:“樑老闆,你們的這些事,我真的一點也不清楚。”
“不清楚沒關係,我只問你一件事,你現在代持的股份,打算怎麼處理?”
“我有什麼權利可以處理啊?”我笑道:“我只是個代持人,在法律上是沒有任何處理權的。”
樑大地皺着眉頭說:“我聽說,甜姨那個老女人要與孟小冬平分股份,我樑大地沒份。這還有天理嗎?”
我一笑了之。
“梓陽老弟,我只所以答應跟孟小冬離婚,是她提出來股份有我一份的。”
“這是好事啊!”我說:“樑老闆,你還擔心什麼?”
“孟小冬說的話你也能信?我怕這個惡毒的女人又挖了一個坑讓我跳了。”
樑大地每句話都在詛咒孟小冬,這讓我心裡很不舒服。
我說:“你一個大老闆,要是被一個女人挖坑埋了,還好意思說出來?”
滿桌的婦孺都笑起來,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她們都在凝神聽我們說話。
樑大地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知道這些事,反而有些得意洋洋。
我坐不住了,當着全村這麼多的樑家老少,被樑大地說成是他前妻的野老公,我的屁股底下就像坐了一塊針氈一樣的難受。
翁美玲已經感受到了我的不自在,她瞪了一眼樑大地說:“兒子,我們走,不吃了。”
我還在遲疑,翁美玲已經不由分說她拉着我站起身,昂首準備回家。
樑大地卻攔着我們不讓走,他似乎早有準備,招招手叫了幾個年輕人過來,指着我說:“大家都認認,這個人就是三爺家的孫子。”
這幾個人我不認識,但他們當中有人認得我。樑三爺帶人去徐小婷廠裡鬧事時,他們當中有人蔘與其中了。
當初樑三爺去廠裡鬧事,被王常舉擋住了。現在王常舉還躺在冰冷的停屍房裡,沒人過問。
我的心剎時掉入冰窟,冷得差點要打起顫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