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冬根本不讓我知道她的秘密,筆記本在我手,除美心知道,誰還知曉?
但孟小冬的話,分明表示出她也知道。
本來對她逐漸放鬆的警惕感,又如水一樣漫上我的心頭。孟小冬於我,真像一座縹緲在雲霧當中的一座山。這座山裡藏着什麼秘密,不深入進去,一無所知。可深入進去,萬一裡面全是豺狼虎豹、毒蛇蚊蟲,進去豈不是自找滅亡?
雲霧縹緲的山峰,看似風景異常美麗。其實所有的美麗,都是險惡的代名詞。
我不置可否地笑,說:“什麼筆記本?我怎麼不知道?”
我故意裝傻充愣讓孟小冬居然也愣住了,她好奇地看着我說:“你是真沒見過?”
我搖搖頭,無比肯定地說:“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就輕輕嘆口氣,不再言語。
夏琳的故事到此告一段落。儘管我並不知道里面還有什麼令人浮想聯翩的東西,但我能肯定,夏琳與樑鬆之間,一定有外人所不知道的事。傳說他們是結伴出去的謠言,看來真要變成事實。
我把這些故事告訴翁美玲的時候,她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翁美玲在忙着找房子,她不願意再住在發改委的雜房裡。住雜房並不羞,可怕的是別人的白眼。雖然沒有一個人在她面前表現出厭惡和幸災樂禍的表情,但所有的人都刻意與她保持着距離,這就是一個信號,翁美玲已經不再是市長夫人,也不再是行長夫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女人,而且是身上塗滿了是非的小女人。
國人最擅長的是錦上添花,沒有人願意雪中送炭。古代如此,現代依舊。
我說:“翁媽媽,房子不用太急,慢慢來啊。”
翁美玲淡淡一笑說:“你不懂,沒有房子,就沒有一個家。沒有家,心就無處歸放。我倒無所謂,我不能讓你沒家啊!”
我心裡有些感動,本來我們是萍水相逢的人,在樑三爺的撮合下成了一家人。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又都是成年人湊合在一起。能表面上和和氣氣已經很不容易了,內心裡,彆扭始終存在啊。
“我習慣了居無定所。”我說,安慰着她:“不管怎麼樣,你始終是我的翁媽媽。現在我們又不寬裕,這點錢,買了房子,就什麼都沒有了。不如先存下來,萬一今後有急需,也好派上用場。”
“過去你居無定所,是因爲你沒有一個家。現在你是我兒子,我必須給你一個家。”翁美玲毫不客氣地說:“以後這些話不許再胡說。我們大人的事,自然有自己的安排。”
我試探地問:“翁媽媽,你說,我們樑爸爸還會不會回來?”
翁美玲愣了一下說:“他回不回來,很重要嗎?沒有他,難道我們就不活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漲紅了臉說:“我聽說,樑爸爸是與夏琳一起出國的。”
“你聽誰說的?”翁美玲警惕地看着我。
“道聽途說。”
“你是聽孟小冬說的吧?”翁美玲猶疑地問。
我趕緊搖頭說:“沒有,她沒跟我說過這事。再說,她怎麼會知道這些事啊。”
“她知不知道,只有她自己明白。”翁美玲輕輕一嘆說:“其實,你樑爸爸是被人陷害了。”
“陷害?”我大吃一驚,問道:“誰呀?”
“是誰我不敢肯定。但我能負責任地告訴你,你樑爸爸是個清白的人,他只是被小人陷害,目前身不由
已而已。”
“你的意思,真相總有大白於天下的時候,樑爸爸總會回來的。”
翁美玲莞爾一笑,將一縷頭髮捋到腦後,不再接我的話。
翁美玲的話讓我陷入沉思,如果樑鬆真如她說的那樣,是誰在陷害他呢?
這個疑問一直糾纏着我,我想,就算樑鬆是清白的,現在他還能說得清嗎?我感覺此件事情的背後有一隻巨大的無形的手,要不就算樑鬆有事,在沒結論之前,銀行不會那麼絕情將我們掃地出門,誰都知道,虎死威猶在啊。樑鬆在官場經營了那麼多年,官至副市級領導,再差,身邊也總會有自己的勢力存在。就好比他們官場本身就是一個圈子,圈子裡的人都是無數根看不見的線牽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但樑鬆在確定私自出國後,這邊就迫不及待地將他掃進歷史的垃圾堆,速度之快,手段之猛烈,確實少見。
唯一的解釋就是,背後有無形的力量在控制整個局面。而且這個無形的力量要將他置之於死地。
樑鬆是得罪了人嗎?我想,依他的性格,這個可能性不是很大。從我接觸到他開始,我感覺到他儘管話不多,但行事的作風還是清廉的。也許是因爲身在官場的緣故,管住自己的一張嘴就是管住了自己的前途,多少禍是從口出,樑鬆應該深諳此中道理。要不,他即便在家,與我們的交流也不多啊。
但如果他沒得罪人,又會是什麼緣故讓他遠走異國他鄉?難道僅僅是因爲夏琳?夏琳有不有此等魅力暫且不說,作爲一直在官場裡的樑鬆應該比誰都清楚,再沒有比中國官場更讓人舒適的環境了。
在權力與美色面前,樑鬆斷然不會選擇美色。
可是不是因爲美色,他又有何種理由放棄在國內的一切,去異國他鄉過着淒涼的生活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樑鬆現在也是一個謎了。如果沒有翁美玲信誓旦旦地告訴我說,樑鬆是清白的,我還真以爲他是貪圖美色與夏琳遠走高飛了。
知夫莫若妻!樑鬆與翁美玲,將近十五年的夫妻關係,可以說,對方身上有多少個毛孔都能瞭如指掌,翁美玲對樑鬆的瞭解,可能是沒有人能比擬的。翁美玲說他是清白的,我當然深信不疑。
“梓陽,”翁美玲在門外叫我。她要去看一套二手房,想帶我去。
我想起她曾經許諾過,恢復我原名,不叫我“梓陽”的,於是我說:“翁媽媽,我覺得我還是叫王者好。”
她愣了一下,改口說:“王者,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我拒絕她說:“翁媽媽,買房子的事,我不贊成。所以我不想去。”
她輕輕嘆口氣說:“我明白你的心思。王者,你就放心吧,就算我老了什麼也沒有,還有你啊,有你在,我不需要擔心的。所以現在你不要想着這些錢留給我養老。我還不老!”
我摟着她的肩膀說:“誰敢說我翁媽媽老啊,如果不知道你的芳齡,人家都以爲你還是十八歲的姑娘呢。”
“貧嘴!”她輕輕打了我一下,一張臉緋紅起來,嗔怪着說:“還敢取笑媽媽呀!”
我認真地說:“我不說亂說的。我翁媽媽就是漂亮。”
“好啦好啦!”她阻止我說:“媽媽是老人了,青春早走了。殘花敗柳哦。”
“不是!”我急忙說:“翁媽媽,你的美是真美。”
“哪你說,我跟孟小冬比,誰美?”
我毫不猶豫地說:“當然
是你美。”
她淺淺笑了笑,沒作聲。
發改委的這排雜房,平常就人跡罕至。如果不是翁美玲與我住在這裡,這裡就好比被荒蕪的野地一樣。我們甚至能看到頭大體肥的老鼠大搖大擺的從我們面前跑過去。
雜房周圍是一叢叢的花草,到了晚上,蚊子蜂擁而出,即便在屋裡點上蚊香,還是抵擋不住蚊子的偷襲。
翁美玲光潔的額頭上就有備蚊子叮出來的一個個猩紅的紅點,她胳膊也未能倖免,星星點點的紅點昭告着她每晚都被蚊子無情地叮咬着。
我嘆口氣說:“其實,搬到孟小冬家去暫住,不見得不行。”
翁美玲淡淡一笑說:“兒子,你去住就可以了。至於我,肯定不會去。你要知道翁媽媽的爲人,我這一輩子,最怕打擾別人了。”
“你去住,怎麼就是打擾她呢?”我不滿地說:“她一個人住那麼大的地方,我們去住,給她增加熱鬧了,她要感謝我們還你不及,還敢說我們打擾她?”
“你呀,年輕,不懂事。”翁美玲看着我說:“話說起來容易,真要住在一個屋檐下,磕磕碰碰的,難免會生過節。到時候,你是幫我呢,還是幫她?”
“誰有理我幫誰。”
“如果我沒理呢?”
“我一樣幫你,”我爽快地說:“畢竟,你是我翁媽媽呀。”
“幫我也不去。我還是去買套小房子,就算再小,也是自己的家。”翁美玲轉過身說:“你不去就在家好好休息,明天你黃老師會過來,有事找你。”
“黃老師?”我狐疑地問:“哪個黃老師?”
“你還有幾個黃老師啊?”她笑道:“中大的黃婉老師。她打來電話說,有重要的事要與你說。”
“我與她們有什麼話說呀?”我不屑地說:“我早就不是她們學校的學生了。”
“或許這次又是了呢?”翁美玲笑眯眯地說:“有些事,總不能絕望的。”
我心裡一動,難道老子又能回中大去讀書了?
如果真有這機會,我去還是不去?
看着翁美玲走遠了,我回到雜房裡,伸展雙腿躺在一張簡陋的沙發上,看着屋角的一隻蜘蛛在忙上忙下的織着一張碩大的網。心裡想,等網織好了,誰會是第一個自投羅網的呢?
蜘蛛似乎感覺到了我在注視着她,她突然停住了動作,趴在網的一角一動不動。我吁了一口喊:“你繼續忙呀。”
蜘蛛果然又動作起來,一頓飯的工夫,一張巴掌大的蛛網便掛在了牆角。
我看了半天,沒看到一隻獵物撞上去,心裡便哀嘆道,蜘蛛啊蜘蛛,你的網織的地方不對啊!白忙活了!
想法未落,看到一隻蒼蠅撲了上去,四肢掙扎,想掙脫蛛網的束縛。
蜘蛛伏在網的一角,一動不動看着掙扎的獵物,直到蒼蠅毫無動靜了,才慢吞吞踱着方步出來,撲倒獵物面前,一口咬掉了蒼蠅的頭。
心裡便頓生惻意,想起這隻蒼蠅在此香消玉殞了,它的家人還在等着它回家嗎?
口袋裡的手機顫動起來,我掏出來一看,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陌生的號碼不要接,不是詐騙就是打錯了。我當機立斷掛了。沒過多久,電話又響起來,還是剛纔的號碼。心裡便有氣,罵道:“死騙子,老打,有病。”
摁下接聽鍵我準備對着電話大吼,還沒張嘴,裡面傳來一個柔軟的聲音:“是王者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