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和護士急匆匆進來,檢查了一番後,無言地搖着頭起身站到一邊去了。
我們知道,莫旭遊的大限終於到來了。
薔薇已經哭得天昏地暗,我悄悄將莫旭遊給我小錦盒收起來,放進貼身的衣兜裡,無聲地流着淚,看着薔薇痛不欲生地哭泣。
此時,任何的安慰都是多餘的。
一刻鐘後,莫旭遊再次睜開眼來。
我和薔薇驚喜地看着他。莫旭遊的臉上漫過一絲紅暈,他嘴脣蠕動,聲音輕得像一根遊絲,但我們都能清晰地聽到他說的話:“薔薇,王者是有緣人。”
話音哺落,他人便往後一仰,再去看他,生命的跡象已經完全消逝。
我們還在愣怔,護士已經過來,扯過白被單蓋住了莫旭遊的頭。
薔薇似乎傻了一樣的跪在莫旭遊的牀前,不哭不鬧的。
直到來了幾個人,要將莫旭遊的屍體往移動車上擡的時候,她才瘋了一樣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莫旭遊沒有親人,這個世界上除了薔薇,他沒有一個親人。
他生下來不到五天,父母相繼去世。先是他父親,去河裡撈癒合刀口的黑魚,不小心滑入水裡,連屍骨都沒找到。得到噩耗還躺在牀上的他媽,一口氣沒接上來,也撒手人寰。
襁褓中的莫旭遊是喝百家奶長大的孩子,三歲後,他被送進了福利院。
三歲前的莫旭遊還有一個年邁的奶奶,他在父母走後,靠着奶奶抱着他,四處找生孩子的人家討一口奶喂他。
三歲後,年邁的奶奶也終於走到了人生盡頭。
奶奶在去世前,將一個小錦盒傳給他。由於他不懂事,這個錦盒一直由福利院保存着,直到福利院開慶典慶祝建院三十週年,莫旭游去參加活動的時候,老院長才把錦盒交還給他。
錦盒交給莫旭遊時,盒子外邊被千層絲線牢牢綁住的,沒有人知道里面是什麼東西,連老院長也不知道。三十年時光過去,老院長在看到莫旭遊時,纔想起這個事。
莫旭遊拿到錦盒後打開看了,盒子裡不但有一枚藥丸,還有一張寬不過二指的紙條。
莫旭遊悄悄解讀了紙條內容,知道這枚藥丸傳到他手裡,已經是歷經了莫氏六代人了。
莫氏先祖是皇宮御醫,後因一次偶然出錯被逐出皇宮,並且世代不得行醫。
流落民間的莫氏先祖不敢違背皇命,縱有懸壺濟世之心,也無救人性命之膽。只能悄悄地爲自家人診病,把
皇宮御藥悄悄寫成單子,深埋地底下。
幾代過去,醫家之心終死。到了莫旭遊父親一代,幾乎不知道祖上曾經是皇宮御醫一事了。
莫旭遊知道了藥丸的效力,也知道了自己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事實。
這也是他保存了藥丸,一直到傳到我手上的原因。
他知道,天下的藥,只能救氣,不能救命。
薔薇把這些故事告訴我的時候,莫旭遊已經化成了一團灰,我陪着她坐在莫旭遊的墓前,聽她淡淡地說着往事。
薔薇深深看了我一眼,臉上的顏色奇怪而又疑惑。
我以爲自己身上有什麼地方不對,趕緊去打量自己。
薔薇卻淡淡一笑說:“你知道莫旭遊給你的是什麼藥丸嗎?”
我疑惑地搖搖頭。我確實不知道這是顆什麼樣的藥丸,莫旭遊只告訴我溫酒吞服,至於吞下去會發生什麼事?他半句話也沒說。
薔薇似笑非笑地掃了我一眼,又去看莫旭遊黑色的墓碑,臉上的神色變得複雜而奇怪。
我問她道:“嫂子,是什麼東西?”
薔薇嘆口氣說:“哥都不在了,還叫什麼嫂子?以後你就叫我薔薇吧。”
我嘿嘿傻笑說:“哥就在我們身邊,心裡有哥,處處有哥。”
薔薇撲哧一聲笑出來,她輕輕撫摸着莫旭遊的墓碑說:“莫旭遊,看來你的苦心要白費了啊!”
我愈發狐疑了,卻也不好再開口細問。想了想說:“嫂子,哥給我的東西,我現在還給你吧。”
薔薇瞪了我一眼說:“他給你的,你給我幹嘛?再說,這東西我拿着有啥用?”
“有不有用我不管。這東西本身就不是我的。我當然要還給你。”我固執地說。
薔薇楞了一下,轉身對莫旭遊的墓說:“莫旭遊,你告訴我,王者是有緣人,是嗎?”
我苦笑道:“嫂子,哥不在了,你下步怎麼打算?”
薔薇低着頭說:“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認真地說:“哥在臨走前交代我,要將嫂子你帶回到深圳去。”
“我不去。”
“爲什麼?”
“不去就不去。”
“可是哥的意思,是讓你去深圳。”
薔薇冷笑了幾聲,深深看了幾眼莫旭遊的墓說:“莫旭遊,你的苦心我理解。可是你可能看錯了人了。”
“嫂子!”我嚴肅地說:“哥交代的事,我必須做好。你放
心,有我王者在,不會讓你有半點委屈。”
“是麼?”薔薇冷笑着說:“王者,如果你真明白莫旭遊的心思,你就不敢這麼說話了。”
“有什麼不敢的。”我挺起胸脯說:“我王者算不得什麼人物,但我從來不言敗的。只要我王者認定的事,哪怕付出生命,我也會一走到底。”
薔薇滿眼裡露出欣賞的神色,但轉瞬即逝。隨之而來的還是淡淡的憂傷。
她輕輕說:“王者,現在你莫大哥也已經入土爲安了,你該回深圳去了。”
“你不走,我就不回去。”我固執地說。
她啞然失笑起來,奇怪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心裡發毛,慌亂而無措起來。
“我走不走,跟你沒關係。”薔薇淡淡一笑說:“我們現在都在莫旭遊的墓前,我告訴你,也告訴莫旭遊,我薔薇心裡有數。”
我嘆口氣,不好再說什麼。
來成都快十天了。這段時間除了忙莫旭遊的後事,我幾乎忘記了深圳這回事。
直到徐小婷打來電話問我在哪,我才記起十天了,我沒給孟小冬半個電話。
我決定今晚就返回深圳,不管怎麼說,我這個樣子,如何對得起孟小冬特別助理這個職位啊!
可是薔薇拒絕跟我回深圳,這讓我多少有點傷腦筋。
我是在莫旭遊臨死前答應他的話,如果此事不重要,一個頻死的人,不會特意囑託別人。
人已死,魂還在。儘管薔薇與莫旭遊是夫妻,她還是害怕晚上的黑暗。
我只好從酒店搬出來,住在薔薇的家裡照看着她。
自從莫旭遊將往藥丸交給了我之後,我發現薔薇有意無意總在迴避我。有時候偶然我們四目一接觸,她馬上就會像慌張的小鹿一樣移開。
我不知道薔薇的如此慌亂是怎麼回事,但我知道一定跟藥丸有關。
晚上吃過晚飯後,我拿出錦盒打開看,看了半天,除了鼻子裡聞到一絲絲的香氣,我實在沒看出來這枚藥丸有何神奇之處。
薔薇遠遠地看着我,她縮在沙發的一角,一看到我的眼光看過去,她馬上便會一聲不響地垂下頭。
我捏着藥丸在鼻子前嗅了嗅,立即便有一絲香氣鑽進鼻孔,人便神清氣爽許多。奇怪的是,身體也會莫名其妙地變化,燥熱感一波接一波,似乎血管在增大增粗,渾身想要膨脹一般。
我慌亂地將藥丸扔進錦盒裡,回頭一看,發現薔薇抿着嘴巴在一邊偷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