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白若夏哪裡是什麼內急,不過是不想待在客廳找的一個……頗爲脫線的藉口。此刻她趴在牀上,手裡抱着一個玻璃相框。照片上是一家三口,三歲的小女孩兒被年輕英俊的爸爸抱着,手裡拿着氣球,女孩兒的媽媽頭倚着男人的肩膀,看向鏡頭的眼神充滿溫柔和幸福。陽光從照片左上角照下來,一家三口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遠去的歲月總是美好,儘管腦袋裡想不起關於這個照片的記憶,白若夏抱着相片,聲音軟軟,“媽,媽?你真的是我的媽媽嗎?爲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她對照片上的女人記憶很模糊,可是她對這個女人的感覺和對李慧的感覺迥然不同,即便隔着千山萬水,隔着歲月,隔着一個冰冷的相框,她仍能從照片上感受到來自那個女人溫柔寵愛的目光。而李慧,那個看着自己長大的女人,從來不會對自己笑。
心裡太亂了,太亂了,就像一叢荊棘林,不僅亂無章法,還處處帶着刺,刺得人戰戰兢兢,叫不出聲,沒法避躲,只能昂着頭顱,抱着手臂哆哆嗦嗦的繼續前行。
前行的路在哪裡?未來在哪裡?
過去的真的成爲過去了嗎?
她不知道。
親人太遠,同樣的血液仿若隔了萬重山;情人太遠,同一屋檐下猜不透對方的心思。
白若夏翻了個身,臉貼着相框,深深吸了一口氣,胸中那些憋悶了許久的氣,卻是一點兒也吐不出來。她嘆了嘆,換下了身上的禮服,穿上寬大的睡衣,將直髮隨意綁在腦後,這纔打開了臥室門。
客廳裡三個大男人呆坐着,沒有說話,看到白若夏出來都齊齊站了起來。
門鈴叮咚響起,白若夏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走去開門。
門開了。
沉默,詭異的沉默。
沈其睿暗覺不對,快步走了出來,看到白若夏手扶着門,門口站着還未換下禮服的白情,看樣子是剛離開酒店過來。他走到白若夏身後,彷彿在用這個舉動給白若夏底氣似的。
白情只覺得好笑,她倒不像前幾次狂躁,只問白若夏:“姐,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李慧再三囑咐過要她叫白若夏姐,只因這個姐字用處很大。
“這裡不是我的地方,恐怕還得問問房子的主人。”哪怕知道了自己就是白聞聲的女兒,她也有些生妹妹的氣,怎麼能那樣亂說話?還是說,在白情的心裡,壓根就沒有把她當過姐姐?
沈其睿知道白若夏的心思,卻是點了點頭,“客人造訪,自然得請進。”
說完他拔高了聲音叫晏楚:“晏楚,白二小姐來了,倒茶。”
也是提醒屋子裡的白聞聲。
白若夏咬脣,不去看沈其睿,從櫃子裡拿出一雙乾淨的拖鞋遞給白情。白情難得接過她手裡的鞋,溫聲說道:“謝謝姐。”
低頭換鞋,白情的臉色卻是陰沉的,她千防萬防,防不住的居然是自己的父親。她剛說白若夏不是白家的人,爸爸就迫不及
待的去做親子鑑定了,要不是媽媽警覺派人盯着白聞聲,她也不會在回家的路上又跑到沈其睿這個公寓來。
這個公寓第一次聚集了這麼多人。
白情換好鞋子,白若夏領着她到客廳,沒有搭理沈其睿。
沈其睿笑笑,並不在意,他轉身去切水果招待客人。晏楚冷汗直冒,他沒見過沈其睿伺候過人,緊張得要跟着沈其睿進廚房。沈其睿卻不理他,一個冷眼便讓晏楚安坐了下來。
白聞聲的心思都在兩個女兒身上,沒有注意到晏楚和沈其睿之間的眼神交流。而白若夏卻是看到了的,她不動聲色的坐下來,目光不經意落到晏楚身上。
這個晏楚,明明是沈其巍身邊的人,卻讓人覺得他真正追隨的是沈其睿。
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白若夏放下水杯,沉默着,白聞聲和白情說什麼,她似乎都沒有聽到。
晏楚指了指白若夏的水杯,“白小姐,那個杯子……剛剛沈其睿用過。”
“哦。”白若夏放下杯子。
晏楚自討沒趣。
此時廚房裡忽然傳來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白若夏一個激靈站起來就往廚房跑。
原來是沈其睿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瓷碗,給摔碎了。
他正要彎腰去撿,白若夏輕呵一聲:“別撿!”
她走到他跟前,看了一眼他的手,確認他沒有被割傷,才說:“我去拿掃帚。”
“嗯。”沈其睿看着她,湛藍的雙眸裡閃過一絲狡黠。
清理了地上的碎片,白若夏便站着不知道要做什麼了,她看了一眼沈其睿切的水果,一刀一刀切得整齊漂亮,擺盤也做得規規矩矩。她心裡原本想笑,卻硬生生給忍住了。
見沈其睿往外走了,白若夏跟了上去,沒走兩步,沈其睿突然回頭偷親了一下白若夏,脣落在她的額頭上,他偷襲得逞的樣子讓白若夏忍俊不禁,自然而然的就笑了出來。
沈其睿笑意更盛,伸手摸了摸白若夏的頭。她穿着一身奶白色大熊貓圖案的睡衣,腳上踩着一雙白色的涼拖鞋,圓潤好看的腳趾十分俏皮,她個子比他小,跟他生悶氣的樣子莫名讓人覺得很乖。
白若夏沒有閃躲,心裡暗道被沈其睿騙了,他哪裡會冒失到砸碗的地步,而且那碗分明是剛從消毒櫃裡拿出來的。
客廳裡,白聞聲和白情正講着什麼,晏楚一臉尷尬的坐在邊上,手裡無聊的翻着雜誌,三人看着白若夏和沈其睿端着果盤出來的樣子,都微微一楞,這和好的速度也太快了一點。
白情笑意中更帶着幾分諷刺和得意,“爸,你看我姐和我姐夫感情可真好。”
“什麼姐夫?阿情不要亂說,你姐還不承認沈其睿的身份,這不是還沒帶到白家去給我們看麼?”白聞聲陰陽怪調的說着。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在責備沈其睿不懂禮數,讓長輩來看晚輩,做晚輩的卻還沒有去過白家正式見面。
沈其睿垂眸不說話。
白若夏也
不說話。
白情和白聞聲倒像是唱雙簧的。
晏楚見沒人說話,默默吃着水果。
白聞聲見沒人說話,象徵性的說了白情幾句,要她給白若夏道歉。白情點頭,神色鄭重,“姐,過去是我不懂事,一直對你心存芥蒂,害怕你搶走爸爸媽媽對我的愛。其實呢,我們都是爸媽的孩子,我想通了,以後不會再戲弄你了。對不起,姐。”
沈其睿就坐在白若夏右手側,察覺到她低着頭身子微微有些發顫,他貼近她的後背,姿勢像是在身後抱住了她。
白情看到了這一舉動,笑了笑,拉着白若夏站起來,“姐,我有一個小秘密跟你分享。你就別跟我生氣了嘛!”她的聲音嬌滴滴的,竟然撒起嬌來。
白若夏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在沈其睿鼓勵的眼神之下跟着白情走進了臥室。
晏楚見他們一家人變得和睦了,便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同白聞聲和沈其睿恭敬的打完招呼就離開了。
客廳裡只剩下沈其睿和白聞聲。
……
大約十分鐘後,白情從白若夏的臥室出來。她昂着頭,修長優雅的脖頸像只黑天鵝,俏麗的臉蛋上五官生動,櫻脣輕啓,聲音傲然:“我姐說她想睡了,我就出來了。爸,我陪你回家吧。”
白聞聲淡淡嗯了一聲,有些疲憊,和沈其睿方纔也動用了一番嘴皮子,想通過沈其睿來說服白若夏回白家去住。他原想由着白若夏,可眼下看來,孩子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到底是不行的,父女倆的感情也是需要培養的。
沈其睿謙遜有禮,把白聞聲和白情一直送到小區門口,幫兩人叫了車纔回去。白情臨走前深深看了沈其睿一眼,並趁着白聞聲先上車,她低低說道:“沈其睿,有的人就是天上的星,你就算再喜歡,也是得不到的。我白情最討厭的,就是那些自以爲是的人。”
車離開,沈其睿緊抿着脣,白情的話讓他有些懵,就當那個女人發瘋罷。
白情和白若夏之間有貓膩。白若夏不是無禮的人,會驕縱到客人還在時一句困了就打發了人走。
沈其睿想不出結果,又擔心白若夏出什麼事,回到公寓收拾完客廳也不見白若夏出來,他便去敲了敲她房間的門。
“若夏?”沈其睿曲着手指,敲得很輕。
連續敲了幾次都沒有人應,沈其睿心裡越發不安,他用力按下門把手一推,門從裡面給反鎖了。
他的心一沉。
和白若夏住在一起,他從未有過出格的舉動,白若夏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防着他。
房間裡,白若夏躺在牀上,腦袋裡如同投影儀不停的重複播放着一張照片,配着白情繪聲繪色的描述,成爲了她今晚的噩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敲門聲讓她煩躁無比,又不想出聲,雙手用力擰着枕頭,讓自己漸漸安靜下來。翻來覆去,門外沒有了聲音,她坐了起來,拿出手機,飛快的按到:“其睿,我們分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