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淒厲的、痛苦的、充滿了怨毒的咆哮,卻,不是從海心心嘴巴里喊出來的。
“放開我!放開我!啊——”
猶如野獸一般的咆哮,極其刺激人的耳膜。
“海總監,幫忙!”
在唐煜低沉有力的呵斥聲下,海心心猛地睜開了眼睛,便看到唐煜緊緊的禁錮着‘小七’的雙手,拿把刀,已經被丟到了她的腳邊。
“鎮定劑,在我車裡!”
唐煜眉頭緊鎖,不難看出,就連他想要禁錮住‘小七’也很吃力。
海心心顧不上兩個腳底同樣鑽心的劇痛,一瘸一拐的挪到了那黑色的賓利轎車旁邊,一把從副駕駛上抓起針管,尖尖的虎牙早已經咬破了她的嘴脣。
這時候早已顧不上什麼紳士風度,唐煜衝她低吼:“還等什麼?!給她注射!”
“教我。”
相比於唐煜急躁的聲音,海心心就顯得冷靜的到了冷漠。
“看準血管,扎進去便是。”
海心心抿了抿嘴脣,抓住了瘋狂掙扎的‘小七’的胳膊,用牙齒咬開了針帽,淡淡的開口:“抓緊她。”
“啊啊——啊——!”
當枕頭刺破那白皙嫩滑肌膚的時候,從‘小七’的喉嚨裡發出困獸的悲鳴。
針管,緩緩的推動。
幾秒後,那個瘋狂掙扎的‘小七’便癱軟在了唐煜的懷中,又過了幾秒鐘,她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她的眼底投下了深深的陰影。
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蛋兒,蒼白極了。
這樣安安靜靜躺在她父親懷裡的小七,纔是小七。
唐煜卻還是無法放心,他又從西服口袋裡摸出了手銬,將小七的雙手銬在背後,這纔算是真正的放下心來。將女兒抱到後車廂躺下,也就是在這一刻,唐煜才長長的吁了口氣,一向整整貼貼梳在腦後的黑髮,現在也凌亂的不成樣子。他安頓好女兒,立刻走到海心心的身邊。
掃了一眼她腳底的猩紅,他直接蹲下將她打橫抱在懷中,“海總監,唐突了。”
海心心不知道她這算不算是死裡逃生了一次,說死裡逃生或許是誇張了一點,但她渾身癱軟一點力氣都沒有,卻一點都不誇張。她腦袋垂下靠在唐煜的胸口,腳底傳來的刺痛,一陣一陣,光滑潔白的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沒事,我車上有急救箱。”唐煜溫言細語的安慰她,“我簡單給你——”
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海心心抓住了他風衣的衣領:“便……便利店……”
“我已經叫救護車了。”唐煜的表情有些冷漠,有些涼薄,“後續的事情,就不麻煩海總監擔心了。我自會處理好。”
他自會處理好。怎麼處理?
如果人死了呢……?
恐怕他又會拿錢擺平吧。
海心心牽動了一下嘴角,沒有再多說。閉上眼睛,任由唐煜將她抱上副駕駛,又蹲下身去親自給她的腳底做簡單的消毒處理。
酒精接觸到傷口上,痛的她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可海心心強忍住,沒有發出一聲呻痛聲。反倒是唐煜,一直在旁邊低聲的安慰她,像是哄小孩子一樣。
“沒事,沒事。很快就好了,不痛的……”
就這樣,不厭其煩的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其實海心心很想告訴他,雖然很痛,但她可以忍耐。這跟海父親的鞭子相比,不知道輕鬆了多少。
也就是唐煜把石子從她腳心用鑷子夾出來的時候,海心心稍稍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好了,我現在送你跟小七一起去醫院。”
“嗯。”
微微將明眸眯成一條縫,海心心望着男人的側顏。
“唐——”
音兒還沒出口,她就已經忍下把想說的話吞回了肚中。
算了,那是別人的家事,她沒資格插手。就算她現在也是小七名義上的小舅媽,可唐煜連裴家人都瞞着,她還是同樣沒有資格過問。如果唐煜認爲這是對小七好的話,就隨便他吧。
有什麼不妥,也有林醫生在。她作爲小七的主治醫師,不但要治療小七的心理疾病,有關如何安置小七等等這些事情,林醫生都要管的。作爲一個心理醫師應有的職業操守。林醫生不會坐視不管。
當唐煜開車返回市內的時候,她看到有一輛救護車呼嘯的與他們擦肩而過。
只希望……那個無辜的大男孩可以平安無事吧!
海心心原本以爲,唐煜會載她跟小七去軍工所。畢竟軍工所的設備是最健全的,比很多一級甲等醫院的設施都齊全很多。而且唐煜本人也是軍工所的直接負責人。她有點沒想到的是,唐煜竟然帶她們去了一個私人的小診所。
不過隨即一想,小七這個情況,唐煜也不可能帶她去軍工所。雖然唐煜是軍工所的直接負責人,可軍工所到底還是在裴翩皇的監管之下。唐煜還是不想讓裴家人知道小七的病情。
私人診所顯然是一早就等待唐煜帶小七過去的,唐煜甚至都沒有多說一個字,便有人抱走了小七。不難看出,這個私人診所的老闆兼醫生,是唐煜很信得過的人。不過唐煜到沒有立刻去陪着女兒,反倒是又陪了海心心一會兒,得到她這傷勢並不嚴重,休息一段時間就能痊癒的答覆之後,這才轉身離開了。
“章叔,幫我好好照顧海總監。我去看小七。”
“知道了。你趕緊過去陪你女兒。”白大褂都已經變成灰大褂的醫生不耐煩的擺擺手,示意唐煜趕緊去陪着小七。
“海總監,你好好休息。我安頓好小七再來看你。”
“好。”
海心心在打量對方的時候,灰大褂拿着針管,也在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募地,灰大褂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金牙,“從一進門你就看我,你盯着我看啥?”
“我在想,你是不是需要去洗洗手,然後再給我打破傷風。”
讓灰大褂用沾滿了灰塵,指甲縫裡還有黑色泥土的手,給她做腳底傷口的消毒處理,已經是她忍耐的極限了。畢竟還有棉籤不是?並不是直接接觸她的傷口。
可現在她實在沒辦法再讓灰大褂用這雙手給她打破傷風。
別本來她沒事,結果被他不乾淨的手給禍害的傷口發炎了!
到時候她真是哭都沒眼淚。
聽到她的話,灰大褂嘿嘿的直笑,“行,那我就去洗洗手!”末了,他還要在嘴裡嘀咕一句,“真是城裡人,就是事兒多!”
海心心有些哭笑不得。
這算她事兒多麼?一個醫生,不洗手不消毒就給她打針,難道不是他有問題?
醫生的職業操守哪兒去了?!
這個蒙古大夫,就不怕把人打針打死麼?
如果不是唐煜帶她來的這裡,她肯定第一眼看到灰大褂轉身就要走。不對,是撒腿就跑!她沒有潔癖,但一個醫生,總得乾淨點吧!
打完了破傷風,灰大褂又開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了。海心心也不介意,坐在看起來同樣挺髒的沙發上,跟林醫生髮短信。對,沒錯,一個診所連個病牀都沒有!她心裡都快膈應死了。
“嘿,姑娘。”
家庭作坊式的私人小診所,並沒有客人。所以,只能是叫她了。海心心擡起眼皮,從鼻尖兒嗯了一聲,“有事兒?”
“我問你,你跟唐煜是什麼關係?”
“客人跟老闆的關係。”
原本海心心想說朋友,可她真不知道她跟唐煜算不算朋友,是不是那麼親密的關係。
“他是我酒窖的常客。一來二去,算是比較熟悉。”
“不可能!”灰大褂一擺手,“唐煜從來沒帶人來過我這兒。你是第一個。我知道,你不是小七的心理醫生。我遠遠兒的見過小七的心理醫生一次,她比你瘦多了!”
“……”海心心在思考如果她出手把灰大褂打殘了,裴翩皇會不會幫她善後。她知道林醫生比她瘦!可沒必要用‘瘦多了’這種形容詞吧!
如果不是看對方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她一定動手。
“不過,你比小七的心理醫生好看!”
“章叔是吧,你到底想問什麼?”
“唐煜是我妹子從小看着他長大的。你明白了沒?”
海心心認真的搖搖頭,“並不明白。”
“唐煜身邊有不少女人,他人長得帥,又有錢。生活上、工作裡的女人不少。但是,還是那句話,他從沒帶過人來我這兒。你是第一個,你還是個女人。”
“這一點我很確定,我是女人。”
“你這姑娘,咋這麼笨呢!”灰大褂一着急,一巴掌就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灰塵亂飛。
海心心嘴角抽搐了一下。
明兒一早,她一定要去正經的醫院重新打一針破傷風。把性命交給這種蒙古大夫,她辦不到。
“小七的媽死得早,唐煜身邊這多年了,從來沒有過哪個女人。他一半的時間精力拿去工作,剩下的一半就全撲在小七身上。挺好的一個人,一直這麼單着哪兒成?他又不比誰差!姑娘,今兒唐煜能帶你來我這兒,我真特別高興。看見你,我就知道唐煜把心裡的愧疚放下了。”
海心心沉默的聽着,雖然她真的很不想聽。
別人的私事兒,她一旦聽了,那就是麻煩!她真的沒有好奇心,她可以不知道。
“唐煜一直覺得小七的媽是他害死的,所以他才這麼多年不重新找個女人結婚。一方面是他自我懲罰,另一方面,他也是怕新娶的老婆對小七不好。畢竟,小七這麼個情況,你也知道了。姑娘,唐煜能帶你來我這兒,說明你在他心裡跟別的女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