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心心剛纔就留意到了,這宅子裡邊,到處都是灰塵。顯然很多年不曾有人進入。而那雜草中的羊腸小道,並不是通向這宅子的大門,而是……繞過宅子,直達宅子背後的庭院。
果然,她沒有猜錯。裴琚信的墳墓,就在這庭院裡最大的那一棵芭蕉樹下。
海心心皺了皺眉頭,如果只是爲了打消她心底的懷疑,裴翩皇直接帶她來庭院就好。爲什麼要特意帶她去宅子裡邊呢?
裴皇爺的心思,她搞不清楚,也沒人能搞清楚。她只是覺得,裴翩皇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到底是想幹什麼?
站在芭蕉樹下,裴翩皇只穿着黑色的毛衣,任憑寒風呼嘯而過,他的黑髮絲毫不曾凌亂。依舊服服帖帖的梳在腦後。海心心站在他身後,盯着那座異常乾淨的墓碑,以及墓碑旁邊還新鮮的花朵。微微有些愣神。
她依稀聽裴翩皇提起過這麼一句,裴紅綾很喜歡芭蕉樹。而這庭院裡,到處都栽種了芭蕉樹。
海心心想,裴琚信一定很愛裴紅綾吧?
京城的天氣其實並不適合種植芭蕉樹,太冷,芭蕉樹在北方很難存活。可這滿庭院的芭蕉樹,開的是那麼的茂盛,那麼富有生機勃勃。如果不是花費了心思,是無法做到的。
而裴琚信也死了三十年,這些芭蕉樹還如此茂密,只能說……這些年裡,還有人定時來照顧它們。
是裴翩皇……還是裴紅綾?
“爸,你忌日那天我沒能來看你,你甭介意。全是你兒媳婦有事兒找我,我纔沒來。今兒我給你補上,還把你兒媳婦帶來給你瞧瞧眼。就是她了,你瞧瞧。臉蛋不錯,身段也好。就是脾氣差點,可她這樣的脾氣才配我不是?行了,我每個月都陪我媽來看你,沒啥聊的。你等着,我讓你兒媳婦跟你聊兩句。”
男人說完,眉頭一挑,衝她招手,“過來,跟你公公嘮兩句嗑。”
海心心無語,卻因爲是在長輩的墓碑前,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
瞧瞧他這話說的?
又痞又流氣,有他這麼跟死去的父親說話的?
多少算他沒有用‘爺’自稱,不然海心心真的是徹底無語了。
磨磨蹭蹭的站在了墓碑前,海心心躊躇了半天,在男人催促的目光之下,乾巴巴的攤手,“爺,我跟公公說點什麼好?”
“他一個死人,你說什麼他都聽不見。想說什麼就說。”
海心心抿了抿嘴脣,衝着墓碑鞠三躬,“裴先生,我是被您兒子強擄回家的,我不是自願給您當兒媳婦的。如果您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我能早日喪夫,讓我能重新找一個良——”
裴皇爺從背後捂住女人的嘴,似笑非笑的衝墓碑揚了揚削尖的下巴,“爸,別聽這丫頭亂說。她愛你兒子愛的要死要活,不娶她就要上吊。”
男人陰森森的在她耳邊吹氣兒,“媳婦兒,還不趕緊跟你公公說再見?”
“……”他捂着她的嘴,她怎麼說話?
“爸,聽見了吧?你兒媳婦跟你說再見呢,過幾天我再帶她來看你。今兒先這樣,走了。”
海心心一路是被男人在肩膀上扛回車裡的。
男人將她狠狠的將車廂裡一摔,面色陰沉,跟剛纔那個在墓碑前痞氣十足的男人,判若兩人。
原本想發火的人,看到男人這樣的目光,也忍了回去。
默默的給自己繫上安全帶,海心心小心翼翼的拿眼尾觀察一身陰氣兒的男人。
怎麼地?又怎麼地了!
好端端的怎麼又生氣了呢?她剛那句喪夫的話,顯然不是惹怒男人的原因,被人咒死這種事兒他經歷的多了,也就不——
滋兒滋兒……
‘傳呼機’裡傳來了電流的聲音,隨後,高小幺脆生生如銀鈴一般的聲音,充斥着整個車廂——
“老大!咋啦咋啦,是不要出任務了?嘿,不對呀,你今兒不是要跟嫂子膩味一整天嘛?怎麼有時間——”
“閉嘴!”裴皇爺不耐煩的低吼制止了小喇叭的咋呼,“家裡就你一個?”
“不能夠啊!爺,我玩命!我也在家呢!哦,還有方二手,他也在家。爺,您找哪個?”
“玩命,帶人去把明淮九給爺抓回來。”
“得令!”
“等等——”方堂靜的聲音,更其他兩個咋咋呼呼的喇叭相比,可真是沉穩多了,“老大,能問您一句,出什麼事兒了麼?”
什麼事兒?!
裴皇爺冷哼一聲,那股子陰怖,隔着個‘傳呼機’那邊都感受的分明。
“明淮九都他媽監視到爺的腦袋上了!”
“我擦!”玩命一下子就炸了,“這不能忍,絕對不能忍。他孃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反了他了!爺,這事兒您不管了交給我,保準讓明淮九豎着進來,橫着出去!”
“玩命,不許你胡鬧。高小幺,你也給我安分點。”方堂靜呵斥了一句,控制住了那兩個咋呼的小麻雀,“老大,明淮九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這樣,我先把人請回家問個清楚,跟您彙報了之後,再決定怎麼做,您看這樣成麼?”
“分寸你拿捏。那是個藥罐子,別讓人死在咱們家。”
“我明白。”
在男人按下‘傳呼機’的按鈕之後,海心心這纔開口,“爺,剛纔有人監視咱們?”
玩命有句話她還是挺贊同的。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明九爺真是覺得自個兒命硬,一直死不了吧?瘋了麼他,跑去監視裴翩皇?丫真是不想活了!
“從出門起就跟在爺屁股後邊兒了。”
“嗯?!”
一直就跟着了?
按照他的性格,還能忍到剛纔?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啊!
“爺,您這次可真能忍。”
“海小妞兒,動動你的腦子,別跟個傻狍子似得!”
罵她?
剛想嗆回去,男人冷冷的斜睨她一眼,“明淮九最近一直有派人跟在爺的身邊兒。甚至,還買通了MI6不少外圍成員。”
奈何,這妞兒是個用理性而不是用感性的姑娘。她壓下了跟男人鬥嘴的本能,認認真真的思考了起來。
海心心略一思付,全明白了。
明淮九可不知道米佳瑤遇害的真相,恐怕到了現在,可憐的明九爺還以爲是有人想要自個兒的命,結果米佳瑤衝出來當了替死鬼。他這才撿回一條小命。事關自己的性命,任誰都得多點謹慎小心不是?米佳瑤的案子由MI6全權負責,跟案件有關的一切,也只有MI6才知道。明淮九派人監視裴翩皇這個舉動,也就不難理解了。
誰都想弄明白到底是誰要自己的性命,正道行不通,那就只能用點旁門左道了。監視裴翩皇,買通MI6的成員,無非就是想弄明白究竟是誰要殺自己。這點無可厚非。擱她,她也得想盡一切辦法搞清楚。監視裴翩皇的人,太多了。各種組織、各種利益團體……真的,這裡邊多明淮九一個不多,少他一個更是不少。
若是遠遠兒的監視,裴翩皇也就聽之任之,主要是懶得管。真要管,也不是不能管,可太麻煩不是?但是,明淮九的人犯了一個大忌!
他們不該妄圖偷聽他祭拜裴琚信時候說的話。
“爺,明淮九畢竟跟您交情不淺,您就是想給明淮九點警告,讓他把手下人管好了麼。差不多得了,手哥的身份搞不掂明淮九。他壓不住場面,您總得回去露個面兒,讓我在前邊下車吧,我自己能坐出租車回去。”
男人一手扶着方向盤,另一隻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夾了一直小白棍,“成啊,海小妞兒,腦袋越來越靈光了。”
“都是爺栽培的好。”海心心敷衍的拍了個馬屁,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您要是真想對明淮九動手,剛纔直接讓小玩命去抓人就行了。小玩命一準兒能讓明淮九豎着進去,橫着出來。何苦讓手哥走一趟呢?”
手哥用了‘請’這個字眼兒,他沒有反駁。還說讓手哥自個兒拿捏分寸,顯然他只是想給明淮九一點警告,還真不是打算要下狠手玩死明淮九。也就說,他裴皇爺對明淮九派人監視他,不痛不癢,沒啥感覺。可明淮九的人,這次就有點不懂分寸了。
怎麼能想去偷聽裴翩皇祭拜他爹時候說的話呢?
簡直給自個兒找死,給主子找麻煩!
“爺,就跟這兒停吧。再往前開,就不好擋車了。”
“急個屁。你就這麼關心明九的死活?”
“爺,我是怕明九爺那小身板扛不住!”海心心哭笑不得,“就那個藥罐子,只怕前腳進了MI6的大門,後腳就該斷氣兒了。我知道您就是想給明淮九一點警告,手哥也知道,但小玩命他們不知道啊。他們纔不管明淮九是誰,敢監視您,他們哪兒能輕饒了明淮九?別讓明淮九真死在MI6了。”
明九爺進了MI6,多少都得吃點苦頭才能出來。擱普通人也就罷了,可明淮九不是普通人啊!他是一個走兩步都得吸氧的藥罐子!真進去了,還能有命出來?手哥分寸拿捏的再好,可也招架不住那藥罐子的孱弱不是?
而且海心心很確定一件事兒。方堂靜,能鎮住一個高小幺,能鎮住一個小玩命,但他鎮不住戰狼同志!就小玩命兒跟高小幺那倆大嗓門在,戰狼一準兒得知道明淮九派人簡直他們家老頭的事兒。她不用瞭解戰狼,因爲他們每個人,都拿裴翩皇當神邸,是不容褻瀆的存在。
以監視裴皇爺罪名被抓緊那鬼地方,海心心忍不住想替明九爺捏把汗。
豬一般的隊友可怕,豬一般的下屬更可怕。
而明九爺,這次真攤上一羣豬一樣的下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