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吾趴在林曉肩頭,眼淚湮沒她整張小臉。眼淚裡帶着絲絲鹹味,劃過嘴角,滲進嘴裡,讓她逐漸模糊的意識又清醒過來,心裡的恨意越發濃厚。
左邊的臉陣陣生疼,但她好像怕自己忘了這種疼一樣,拼命地在林曉的衣服上蹭着自己的左臉,刺痛越來越烈。
“小吾!你幹什麼呢!”林曉察覺到她因爲疼痛連續起伏的身體,甚至感覺到她臉上紅腫過的滾燙在自己肩頭磨蹭,她立刻扶開秦吾的身體,看向她。
她的左臉在磨蹭下,紅腫一片,比剛纔她進來時看到的模樣更加瘮人。加上她眼裡佈滿的紅血絲,看的林曉膽戰心驚。
“小吾,你這樣是在自虐知道嗎?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你都不該折磨你自己啊!”林曉從沒見過秦吾這樣,她們同窗四年,只見過秦吾奮發讀書的模樣,哪裡見過她自暴自棄地樣子。
她心疼她,無比心疼!
早知道,早知道自己就趁秦吾還在失憶的時候就給她做一個心理準備,這樣當真相揭穿的時候,她就不會這樣猝不及防了。或許,從一開始她就該把真相告訴她,而不是認爲隱瞞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秦吾的雙肩被林曉扶着,她瘦弱的身軀在她的手下搖搖欲墜,林曉一放手,她的身體往後倒去,倒在門板上。
房門“咣”地一聲,震到門外的人,顧西爵始終站在門口,他透過房門的透明玻璃只能看到空蕩蕩的病房,看不到秦吾。
越是看不到,他就越着急。
“曉曉,我好恨我自己……我明明失憶了,離開顧西爵,明明可以有更好的人生了,爲什麼我要親手把自己的人生毀了?爲什麼兜兜轉轉我還是回到了他身邊,而且還不惜和自己的姐姐爲敵!!?”
“爲什麼?我爲什麼會這樣啊!”
秦吾的身體如一片枯萎的樹葉,豎靠在門板上,她不停的說話,不停的流眼淚,說到激動時,身體不斷地起伏,哭聲也越來越大。
她恨自己!
恨自己即使失憶了還是對顧西爵有感覺,恨自己爲了這個渣男不惜傷害自己的姐姐,恨自己明明可以逃離卻斬斷了所有的後路回到他身邊!
她好恨自己。
臉上的傷,連帶着心裡的疼,一波一波地向她涌來。此刻的自己,彷彿漂浮在無邊無際的大海里,身邊沒有任何可寄託的物件,有的只是自己,她必須拼命的遊,拼命地向前,才能游上岸。
爲了那段仇恨,她還不能死……
雙手擡起,遮在臉上,扣住自己的臉,不留一絲縫隙。
“小吾,你別這樣啊!你別這樣!”林曉以爲她要用手抓自己受傷的地方,立刻把她的手撣落,再度將她的手控制住。
秦吾失去重心,整個人全撲在林曉身上。
“曉曉……我該怎麼辦……”秦吾在林曉懷裡,似乎找到了依靠,她不停的問同樣的問題。
彷彿又像在問自己。
“小吾,其實三年前的事情不能怪你,你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林曉忍住自己眼眶裡的眼淚,冷靜一會兒之後,開導她,“三年後,你再次喜歡上顧總是因爲你的潛意識裡根本從來沒有忘記他。所以你纔會放開穆旭臣,不惜和秦媛作對,非要和他一起。”
“小吾,不要再爲難自己了,做什麼都根據自己的心意。如果你真的愛顧總,就不要再浪費你們彼此的時間了,放開過去,才能更好的生活啊!”林曉不知道自己這樣勸導有沒有用,她只是在秦吾迷茫的時候告訴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她並不想自己的閨蜜被仇恨矇蔽,意氣用事地傷了自己。
“不!我不可能放開過去,不可能放着爸爸的仇不報,和自己的仇人在一起!”秦吾推開林曉,她說的話和自己想地完全不一樣,她沒辦法接受。
林曉被她一推,往後倒在地上,但是她並不惱,她能理解秦吾,能明白她心裡的傷痛,更能明白這麼短的時間裡要她接受顧西爵實在不太可能。
但是她還是要說服她,“可是小吾,你和顧西爵已經有了兒子,秦深都三歲了,你們如果鬧起來,最受傷害的是孩子,你知道嗎?”
她說這些,不是因爲自己是顧氏集團的員工,更不是因爲顧西爵升她做了第一秘書,而是她站在一個閨蜜的角度,替秦吾理性地分析。
秦吾的復仇情緒一直高漲下去,並且付諸行動的話,最受傷害的會是秦深,她的親生兒子。
提到秦深,秦吾堅定的雙眸裡閃過一絲猶豫,她想要反駁林曉的話一時頓住。
自己在氣頭上,忘了小深!
“我和顧西爵離婚,小深歸我,我不會讓他知道自己有這樣冷血狠毒的父親!”
想到兒子,她有過動容,但是想到顧西爵的所作所爲,她又寧願兒子沒有父親。
“我要和顧西爵離婚!”秦吾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她從地上站起來,後背貼在門板上,無比堅定的說。
突然,病房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男人用盡了全力,秦吾沒防備,往前踉蹌幾步,摔在林曉的懷裡。
如果不是林曉,她這會兒估計已經重重地摔在地上了。
“秦吾,你休想!”一直在門外,聽着門內的兩人對話的顧西爵,在聽見秦吾說離婚時,再也按捺不住地衝進來。
這女人,竟敢這麼輕易地就說出了離婚?!
簡直做夢!
秦吾頹唐的身體,在看到顧西爵的瞬間,立即像打了雞血一樣。她推開林曉的手臂,往門口走了幾步,站定在顧西爵面前。
她光着腳,他足足矮了一頭。
秦吾將腦袋高高的擡起,眼裡充滿防備和蔑視,“你別忘了我是律師,即使你不願意不配合,不出兩年我們必定會離婚。”
按法律規定,如果沒有法定的離婚事由,那麼她必須向法院起訴兩次離婚,這樣在第二次的離婚訴訟中,就能自動解除和顧西爵的夫妻關係。而且這兩次的離婚訴訟必須間隔六月有餘。
六個月才能和顧西爵解除夫妻關係,光是想想時間,她都覺得度日如年。
“或者,你又看上了我身上什麼東西?”秦吾向顧西爵逼近了一步,“只要你答應協議離婚,我可以給你!除了我的命!”
因爲,我的命是要留着報復你的!
她不顧顧西爵冷成了冰霜的雙眸,迎上他深不見底的眸底,挑釁他。
以前是失憶,認爲顧西爵爲了自己不惜和自己的家族爲敵的事情是愛情。現在她恢復記憶了,哪裡還會相信什麼狗屁愛情!三年後的顧西爵,對她再次靠近百般的籠絡,大概又是看上了她身上什麼東西了吧。
一件他能看得上,而自己卻不知道其存在的東西。
“秦吾!你別逼我!”顧西爵的忍耐到了極限,他團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
太陽穴不停的突跳,帶動着臉部的肌肉微微顫抖,他在忍耐,極力忍耐。
“我逼你?呵呵——”秦吾破涕爲笑,覺得無比嘲諷,“我逼你不擇手段的來害我自己?我逼你吞併秦氏來氣死自己的父親?我逼你在事成之後和前妻恩愛如初?顧西爵,這些都是我逼你的嗎?”
她笑,使勁地笑。
她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甚至連他的心思都不曾真切體會過。他說別逼他,可是她哪裡逼過他啊!
三年前的刻意接近,他就帶了十足的目的。他不顧自己的死活,目的得逞之後面對她的質問,說要補償她?
呵呵——
“顧西爵,別再裝出一副深愛我的樣子。如果你對當年的事情真的存有半分愧疚,就放了我,並且——把兒子給我!”秦吾忍住眼淚,她現在是在談判,不能示弱。
千萬不能在顧西爵面前示弱!
眼前的女人,左臉紅腫,她的眼眶裡佈滿晶瑩的淚珠,但是她使勁咬着脣,不讓它們掉下來。她說的話十分篤定,似乎經過了深思熟慮,做好了十足的準備要離開。
該死!
“我還是那句話,想要離婚,你休想!”顧西爵斬釘截鐵,他遏制住掐上秦吾脖子的衝動,打開房門,轉身離開。
他生怕在這個房間再多呆一秒,就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狂躁,會對她粗暴起來。
“顧西爵!我恨你!恨之入骨!”秦吾咬牙切齒,她一再地重複自己對顧西爵的恨意,但是男人似乎沒聽見,離開的腳步停頓了一會兒後,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恨你!”
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下來,她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瞬間癟了落到地上。林曉去扶她,伸出的雙手卻被秦吾躲開。
“曉曉,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小深就麻煩你照顧了。”秦吾坐在地上,環抱自己,拒絕觸碰。
此時此刻,她需要安靜,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好。明天中午我帶小深過來看你。”林曉知道她脾氣執拗,她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爲了平復她的心情,她拿了包離開,留給她獨處的空間。
病房的門開了又關,徹底合上的那一刻,秦吾再也坐不住,往後倒去,倒在地磚上。
瓷磚冰涼,滲過病服,透進肌膚,涼了她所有的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