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耀已經發燒了整整一天了。
他額頭髮燙,身體發軟,四肢無力。
綣在沙發裡一動不動,下午睡着很沉的時候,起來上了一次廁所。
然後憑着本能,回到了自己的牀上去睡了。
他睡得很沉。房間裡幾次進了人,又出去,他都沒有感覺到。
迷迷糊糊的時候,他卻做起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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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夢見小時候,有一次自己跟班上同學打架了。
對方叫了自己的父母。
他看着跟他打架的那個胖子,一臉委屈的偎在父母身邊,指着臉上的傷跟他父母說:“爸爸你看,我臉好痛。”
“臭小子,痛死你活該,誰讓你跟人家打架的。”對方的父親一記爆慄敲在胖子的頭上。
“兒子乖,不痛哈,呆會發媽媽帶你去吃牛排。”對方的媽媽則溫柔的摟着那個胖子安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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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角也很痛。他打架厲害,可是架不住胖子力氣比他大。
兩個人打架的時候,他中了好幾拳。
可是他沒有人可以撒嬌,也沒有人會教訓他惹事。
如果能被他父母那樣教訓,有多好啊。
爲什麼他父母不來呢?真是奇怪啊。
不過,他好像是孤兒吧?孤兒哪來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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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耀又沉沉睡去,只是夢裡這樣的場景,卻是很多。
他記得自己考一百分,不過無人捧場。他記得他拿過很多獎狀,卻從來沒有得到過誇獎。
那些夢,零散,清晰。一個又一個。都證明了,他其實是一個孤兒。沒有父母。
頭好痛,夜色降臨,在黑夜就要來臨的時候,
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夢境轉換,他看到有一個女人,一臉哀怨的看着他:“承耀,你爲什麼不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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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驚,伸出手就去接對方的手:“嫣然。”
他的手剛剛握過去,另一個女人又出現了:“顧承耀,我纔是你老婆。”
姚友芊站在他身後,用那雙充滿絕望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心,突然就一陣陣的抽痛。
“不是,我沒有。”他下意識地鬆開了白嫣然的手,想向着姚友芊的方向走去。
腳步卻像是灌了鉛一樣的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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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開口叫姚友芊的名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叫什麼。
太奇怪了,爲什麼他會夢到姚友芊?
她是他的什麼人?
顧承耀突然睜開了眼睛。
睡了一天,身體感覺舒服多了。
其實他身體體質非常的好,從小到大都沒有生過病。所以這突然的一病,就完全是病來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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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從他感覺陌生的天花板上聚焦,卻被面前突然出現的那張臉給驚了一下。
想退後,已經是無路可退。
他沒好氣的瞪着眼前這個自稱是他父親的男人。
他的夢境裡,從來沒有這個人。
他確定自己是一個孤兒。他不明白爲什麼對方要把自己扔下不管不問。
也不關心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沒有父母的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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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早已經過了需要父愛的年紀。不管這個男人想做什麼,想怎麼樣,都不關他的事。
想起身,頭卻有些重,不由得又躺回了牀上。
顧學武盯着顧承耀的臉。這是他的兒子。
他看到了他睜開眼睛那一瞬間,看到自己時一閃而過的陌生,還有疏離。
眉心微蹙,想說什麼,卻發現顧承耀的臉色似乎不太對。
他的臉,泛着不正常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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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意識的擡起,放在他的額頭上。顧承耀燒得不輕,卻依然在顧學武擡手的瞬間將頭往邊上一偏,避開了他的碰觸。
顧學武的眉心蹙得更緊了。
手向邊上再一次探去,這一次,顧承耀沒有躲避成功,被顧學武碰到了。
他的眉心擰得死緊,想揮開顧學武的手,卻被顧學武擋住了。
好燙。
“你發燒了?”
顧學武的聲音很輕,這才明白今天一天顧承耀不是耍個姓,也不是故意鬧絕食,而是身體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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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涌起幾分愧疚。
他的聲音輕了下來:“生病了怎麼不說?”
“死不了。”顧承耀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可以。
恨恨的轉過臉,似乎非常不滿意自己在顧學武面前流露出這樣的一面。
那孩子氣的舉動,莫名的讓顧學武的臉色線條柔和了不少。
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華航奇,讓他過來給顧承耀看病。
等候的時間,他就坐在牀邊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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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百川這四年,都跟姚友芊在一起。他自然也是有去查一下趙百川的底線。
不過,除了知道他生母在自己才15歲那年把他生下,並在趙百川十歲那年另嫁他人。而且所嫁還是Y市極有名的一個商界名流之外,並沒有其它任何的信息。
趙百川在機場對顧奕凡的維護,他們是看在眼裡的。
他說出來的話,不說百分之百,百分之九十的可信度還是有的。
不過,跟兒子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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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鬼指令?顧學武面有菜色。神情略帶幾分糾結。
顧承耀看到了他的臉色,心中冷笑:“放心,說了死不了就死不了。你要是不情願看到我,就走開,我睡一覺也就好了。”
聲音很啞,喉嚨裡像是帶着沙子一樣。有一種撕扯的痛。
不過跟身體的不舒服比起來,更多的是心的不舒服。
這個男人,真的是他爸爸嗎?
顧學武的嘴角抽了抽,顧承耀明顯是誤會了。
而他甚至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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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顧承耀不關心,也不想知道。
“我要睡覺。”言下之意就是你可以走人了。
頭暈,頭痛,這些都是藉口,不想看到顧學武,纔是真的。
顧學武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被人趕了。而且還是自己的兒子。
額頭浮起三根黑線,他站了起來,轉身就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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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了身邊的氣壓消失,顧承耀樂得輕鬆,打了個哈欠,側過身去繼續睡。
顧學武終究還是沒有走,他定定的站在牀邊,盯着顧承耀的臉。
這個,是他的兒子。
“不管你承認不承認,你都是我的兒子。”換言之,就算顧承耀真的被催眠,也是他兒子。
顧承耀聽到了,卻沒反應。
“你是我兒子。”就應該明白,他是他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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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昨天說過了。”顧承耀一天滴水未進,突然開口說話,覺得喉嚨痛得厲害,可是看他聲音這麼嘶啞,顧學武也沒有爲他倒一杯水。
他又將眼睛閉上,不理顧學武了。
“我——”顧學武的下頜繃得緊緊的,牙關一咬。
簡單的五個字,他知道怎麼說,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這輩子,好像還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那個該死的威廉大師,不要讓他找到,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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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口渴了。”顧承耀突然開口,指望他主動是指望不上了。還不如他自己要求來得實在:“給我倒杯水。”
既然他喜歡留在這裡惹他嫌,那就不要怪他指使他做這做那了。
顧學武怔了一下,對上兒子一臉的理所當然。他爲他倒來了一杯水。
將杯子遞到兒子的手上時,顧學武突然意識到,這是顧承耀長這麼大以來,他第一次爲兒子倒水。
顧承耀口渴了,纔沒有注意到顧學武糾結的臉色。
坐起身,手也懶得擡了,直接就着顧學武的手將那杯水一飲而盡。
“還要。”一杯水入喉,感覺舒服多了:“再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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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學武松開手,又去倒了一杯水。這一次,顧承耀只喝了大半杯。
“不要了。”他擡起手用自己的手背隨意的擦了下嘴巴,閉上眼睛就要睡回去。
“你——”顧學武將杯子放在牀頭櫃上,轉過身看着顧承耀明顯是想睡的樣子,他在心裡想。
不知道那個指令,在顧承耀睡着的時候說有沒有效?
如果要他就這樣跟兒子說那五個字,顧學武只要一想到,臉上的不自在就越發的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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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鈴聲適時的響起,是顧承耀。
這兩天,她也忙着四處去找威廉大師的下落。
麒麟堂能發動的人,幾乎都發動了,就是爲了找那個鬼催眠大師。
“爸。小林找到威廉大師了。”顧靜婷的聲音充滿了驚喜:“爸。我知道怎麼解除承耀的催眠了,只要你——”
顧學武聽着電話那邊女兒雀躍的聲音,相當冷靜的將電話掛了。
低下頭再看顧承耀,他閉着眼睛,呼吸平穩,似乎是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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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頭緊了緊,那五個字真的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只好坐在那裡一直等,等等等。
直到他感覺顧承耀真的睡着了。
顧學武像是壯士解腕一般:“兒子,我愛你。”
……………
一更!火星終於撞地球了。
顧某人終於開口了。
今天是重陽節,祝天下的父母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