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與火》的演出時間已經過了,賀沉並沒有打電話過來,溫晚對這事倒不太在意。她現在心思全在父親那件事兒上,這男人一直不出現讓她十分焦躁,打了電話依舊是無人接聽。
已經夜裡十一點,連蔣贏也沒回來。
溫晚翻來覆去睡不着,總覺得眼皮直跳,窗外有風呼呼地吹着,連窗戶都被颳得“怦怦”直響。她乾脆起身去樓下喝水,經過蔣贏房間時腳步卻微微頓住了。
那扇門與其它房間的並沒什麼不同,此刻卻彷彿帶有某種魔力,一直吸引着她想要靠近。
溫晚並沒有猶豫太久就伸手握住了門把,本來沒抱什麼期望,指尖微微用力門居然就被打開了。
心臟一陣狂跳,這時候宅子裡異常安靜,靜的似乎連她的呼吸聲都能聽得分明,左右看了看,走廊上除了燈影浮動再沒有其它,溫晚沒再遲疑就擡腳走了進去。
這間房她還是第一次進來,看起來也沒什麼特別的,直接朝書桌走去,每個抽屜都打開看了看,卻都沒什麼特別的發現。
打開最後一層,手指停留在了厚厚的相冊之上,裡邊似乎也盛滿了秘密,她拿起來的時候指尖隱隱在顫抖。全是蔣贏年輕時的照片,溫晚翻了很久,只找到她和母親合照的,卻一張和陳叔叔有關的都沒有。
像是印證了心裡某種猜測,溫晚準備將相冊收起來,卻從後面滑落了幾張照片。她定睛一看,心頓時狠狠抽了一下。
全是蔣贏和賀峰以及賀沉三個人的合照,賀沉那時候還很年輕,身上穿着軍裝表情微微冷峻地看着鏡頭。蔣贏一身白色長裙站在兩人中間分外搶眼,那笑容像是和煦的陽光卻刺得她雙眼發脹。
太多了,每張照片上的賀沉都不太一樣,可是眼神都沒怎麼變過,那種微微帶着些緊張的樣子,溫晚還是第一次瞧見。這種表情,和顧銘琛年輕時面對紀顏何其相似,那是一種屬於少年才特有的青澀情懷——
她把照片塞回相冊裡,手指好像被冰凍過一樣木然而遲鈍。
並沒有時間讓她傷心太久,門口處傳來輕微的響動聲,溫晚急忙把東西放回原處,想跑已經來不及,臥室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溫晚縮在書桌底下,緊緊攥着手指,有低低地說話聲傳來,仔細聽了一會發現是蔣贏在講電話。
“我馬上過去,知道,602嗎?”蔣贏徑直朝書桌的方向走過來,溫晚聽着那陣腳步聲越來越近,拳頭慢慢收攏。
蔣贏似乎是回來取東西的,站在外側翻找了一會,最後把包裡的東西又嘩啦一下倒出來。女人的包裡什麼都有,化妝品噼裡啪啦落在桌面上,震得溫晚的心也跟着狠狠跳了幾下。
有東西從她眼前飛快地滑落掉在了地板上,應該是從蔣贏包裡一起掉下來的,溫晚下意識低頭查看,居然是《歌與火》的票根。
她定定地盯着那兩張熟悉的票據,這是她近期最感興趣的舞臺劇,只是票非常不好買,收集了不少宣傳資料卻還沒來得及去看。
沛沛說賀沉讓秘書定了兩張票,還說是準備帶她去看……
這一幕何曾相似?在某年某天也發生過,那個在雪地裡對她說抱歉,說要帶另一個女孩兒去看電影的人忽然變成了賀沉的面孔。
一切似乎又開始了新的輪迴,而她依舊是那個站在原地被無視的小丑。
溫晚的指甲死死掐住掌心的嫩-肉,可是不管如何用力,依舊無法紓解胸口的疼痛感。如果說之前她對賀沉還有什麼的話,現在真的一點點餘情都不剩了,她心底最深的瘡疤再次被揭開,血淋淋地,充滿了羞辱感。
蔣贏說話的聲音很平穩,應該是與熟悉的人在對話,過了會輕聲道:“哎,在我包裡呢,記性真差。我現在就過去,對了,要給你帶換洗衣服嗎?”
房間裡很靜,溫晚離得蔣贏非常近,她能隱約聽清那邊是男人的聲音,只是是不是那人,她一時無法斷定。
蔣贏又把東西收拾好了才離開,溫晚能判斷出她腳步消失的方向——是走廊另一邊賀沉的房間。
她呆怔地抱着自己的膝蓋,麻木地聽着那些細微的聲音,直到過了會又有腳步聲匆匆從門前走過,一路下了樓梯。
怎麼會有她這麼愚蠢的人,險些真的信了賀沉的話。賀沉從一開始的舉動就證明了他是在補償,補償什麼呢?她居然還天真地以爲他會對她說實話。
比起她來,分明蔣贏才最需要維護,如果事情和蔣贏有關,他怎麼可能對自己和盤托出真相?賀家當年費盡心機導演了那齣戲,現在又怎麼會自己去揭穿。
溫晚把頭埋在膝蓋裡,無聲地笑了,只是眼眶酸澀的難受,卻沒有什麼東西流出來。
這輩子爲男人流的眼淚已經足夠了,看清楚這個男人的本質是件高興的事,哭什麼?溫晚一遍遍警告自己,馬上從地上站起身。
夜晚的風很涼,溫晚沒換衣服就出來了,阿爵這兩天也沒在家,跟着她的是兩個個以前沒見過的年輕人。
那兩人也不敢攔她,只是一直老老實實地跟在身後。
溫晚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該去哪呢?青州市這麼大,她卻連個容身之所都沒了。父親的死可能和賀家有關,而她居然還愛上了賀家的男人,並且天真地相信會從他那裡重新得到一個“家”。
她茫然地站在街邊,這時候路上的人很少了,偶爾有車子滑過,呼嘯着帶起一陣寒風。其中一個年輕人猶豫着還是走了上來,很小聲地提醒道:“溫小姐,風大,小心着涼,我們還是回去吧。”
溫晚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又轉過頭:“連你也覺得,我會老實聽話?”
年輕人皺了皺眉頭,還是老實說:“三哥吩咐過,不可以讓溫小姐有任何閃失,如果出問題,我也得跟着受——”
他的話沒說完溫晚就笑了,低低啞啞的笑聲在夜晚聽起來格外淒涼,甚至還有些嚇人。她轉過頭直勾勾地看着他,最後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對不起,你恐怕真要被我連累了。”
年輕人一怔,頓時警鈴大作,幾乎是同一時間不遠處就有車燈倏地打亮直直投射過來,接着車子飛快地擦着他身邊停下,幾個男人已經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溫晚上車之後,對旁邊的人低聲道:“謝謝你幫我,別爲難他們。”
顧銘琛一直側目看着她,先是被她幾日不見就消瘦的臉龐給怔住,接着又被她這副疏離的語氣氣得夠嗆:“賀沉都軟禁你了,就是把他們全送去警局都不爲過。”
溫晚無聲地看着他,顧銘琛擺了擺手,對副駕的男人吩咐了幾句。
那男人維諾地答應了,接着也打開車門下去,司機擰動鑰匙已經率先將兩人載走,只剩下幾人在路燈下對峙。
顧銘琛沉默了一路,他在等溫晚主動說點什麼,結果這女人一直失神地看着窗外不吭聲,那樣子讓他煩躁到了極點,忍不住就有些慍怒:“你不想和我說點什麼?”
溫晚轉頭,眼神清清明明地,沒有半分渾濁茫然:“說什麼?我不是已經道謝了。”
顧銘琛快被氣死:“你和他到底怎麼了?”之前賀沉忽然高調地公佈婚訊,接着纔沒多久,這就出了這種事。溫晚聯繫他的時候他緊張的都不敢接她電話,當聽到她求助的內容又氣得暴跳如雷,他沒想到賀沉能那麼卑劣,居然將她關起來!
“他是不是——”顧銘琛皺着眉頭,望着她微微發白的臉色有些開不了口,“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溫晚沉吟片刻,卻說:“我向你求助,是因爲眼下能幫我的人只有你,其它的,我想自己解決。”
如果聯繫蕭瀟,事情勢必會被賀淵知道,倘若阿爵說的都是真的,那麼賀淵難免不會在背後使什麼手段。即使和賀沉走到這一步,她也不想被人當槍使。報警更是不可能了,結合父親這件事,恐怕賀家在這裡邊兒也有過硬的關係,所以顧銘琛是最好的人選。
顧銘琛眼神陰鷙地盯着她,最後終是率先敗下陣來:“隨你。”
他說是這麼說的,卻完全沒有置她不顧的意思,一路將她帶回了自己獨住的地方,溫晚也是第一次來這裡。
裝修簡潔的一個海景別墅,黑白色調,進門時她看了眼鞋櫃,裡面沒有女式拖鞋,看樣子這裡還沒有別的女人來過。他們結婚的新房肯定是不能去的,那些房產賀沉很容易就能查到。
“這裡賀沉找不到,即使發現也沒事,保安工作非常好。”顧銘琛站在客廳中央,雙手插兜安靜地看着她。
溫晚點了點頭,似乎沒有說話的欲-望。
顧銘琛看了她一會,輕輕咳嗽一聲:“冷嗎?給你放熱水,泡個澡舒服一些。”
溫晚看着他沉斂烏黑的眸子,男人臉上有壓抑的情緒,原來感情真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時候她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對方在想什麼。
“我自己照顧自己就好,你有事不用管我。”向顧銘琛求助是她想了許久才下的決定,但這不代表她就想和對方有什麼,所以還是不要給出錯誤的訊息好。
她朝顧銘琛微微頷首,轉身上樓。
顧銘琛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往樓上走的單薄身影,眼神微微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