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婕聽見，在她身上忙碌的幾個醫生護士的對話是這樣的。
“哎，說真的，在產房這些年，我見過那麼多人，可真沒見過這一家人這樣的。”
“是哦。你們不知道，我去找她丈夫簽字的時候，那男的張口就一句：要負法律責任嗎？最後來攆上來，私底下交代我說他是孩子的爸爸，一定要保住孩子。我真是懶得搭理他了。”
“這產婦也真可憐，嫁了這樣一個男人，這是巴不得她早點死呢。”
“還有她那個婆婆也不是東西，張口閉口就是保我孫子，我孫子什麼的。這孩子都沒生出來，她就知道一定是個孫子？”
“這年頭人就這樣啊。別吐槽了，好好手術吧。話雖那麼說，可咱也不能人家說要保孩子，咱就只保孩子？大人孩子都要平安纔好。”
後面的話陳婕就聽不太清了，麻藥勁上來了，她的意識又漸漸薄弱了。只是即便在這種薄弱的時候，她的心裡有一個念頭卻是無比的清晰。
郎然，你個挨千刀的，等老孃出去了，這筆賬老孃一定要跟你算清楚。
產房中手術緊張有序的進行。產房外，幾個人等待的時間久了，臉上都有些疲態了。王花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沒等一會竟然叫肚子餓了，非要讓郎然給她買碗泡麪來吃，郎然拗不過她，跑下去在小賣部買了一碗泡麪端給她吃。
時間就這樣的，晃到了天亮。
王花最後一根麪條吃完的時候，產房的門終於開了。
“陳婕家屬，生了，女孩，六斤八兩。母子平安。”
對於剛剛被告知大人小孩有可能只能保一個的家屬們來說，這絕對算的上一個好消息。可是，有人並不這麼想。
王花手上端着的泡麪碗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老壇酸菜的味道瞬間瀰漫在了整個過道上。
“什麼？你說什麼？女的？”
王花瞪着渾濁 又佈滿了紅血絲的眼睛，奔到醫生面前，不敢相信的質問她。
醫生本來對他們也沒什麼好感，這時候更加鄙夷這個老太太了。
“是的，女孩。母子平安。你們該高興纔對。”
“高興。我高興個屁啊。啊……”王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雙手拍打着雙腿，哭嚎起來。
“這下完了，生了個賠錢貨啊。我的孫子沒了。我的孫子沒了呀……”
她的嚎叫聲抑揚頓挫的在整個三層婦產科迴盪起來，惹的很多人從不同的病房跑出來看她。
郎然看着他媽，也沒去拉。他心裡的失望可不比他媽少。剛纔還在幻想着留着兒子，死了老婆。這下好了，兒子沒了，老婆還在。這是多麼苦逼的一件事？
郎然極度失望的瞪這產房裡面，一聲不吭。而這時候，醫生又交代了。
“對了，你們的手術費都還沒交。剛纔爲了救人，我們是先手術的，這已經違規了。現在母子平安了，你們趕緊去把手術費交了。產婦和孩子還要觀察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之後就可以回病房了。”
她這不提手術費還好，一提手術費，郎然的臉拉的更長也更陰了。即便如此，郎然這樣還算好的。王花一聽手術費三個字，一咕嚕的從地上翻起來，叫到：“交錢，交什麼錢？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還交錢？交個屁。”
她瞪着醫生，一腔的怒氣全衝醫生去了。不過醫生可比她素質高多了，只冷冷的掃了她一眼，並沒有跟她吵。
而陳大奎和孫梅二人呢，聽了女孩二個字，臉上也沉了沉，但是聽到母子平安四個字臉色又好轉起來了。到底還是自家閨女親。女兒沒事就好了。但是聽到後面什麼交費不交費的事情。二個人又很默契的都選擇了閉嘴。這時候他們就不該吭聲。反正本來就該郎家繳這個錢的。他們吭聲幹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小婕現在也沒事了，這個錢，誰愛交誰交，反正他們不會掏的。
這二人對看一眼，交換了意見也打定了主意。然後靜靜的站在一邊，木頭樁子一樣不再開腔。
容顏從長凳上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坐這麼長時間她也真是坐累了。而且戲也看完了。結果嘛……不用說，陳婕生了女兒，各方都不滿，等她從產房裡出來，勢必又是一翻鬧騰。不過那個她已經沒心思去看了。她現在想的是，這個有點清冷的早晨，去喝一碗熱氣騰騰的辣糊湯是最好不過的了。
“小旭，看戲看了這麼長時間，你也餓了吧。去吃點東西吧。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的早點不錯。我請你。走吧。”
她挽住了陳旭的胳膊，故意把含笑的眼光朝郎然丟了過去。這男人現在心裡一定難受死了。自己就是故意要氣氣他，讓他更難受一點。
陳旭也很明白容顏的心思，聽容顏這麼一說，順口接了一句：“是呀，確實餓了。不過我看有些人大概吃不下去嘍。哎呀，其實女孩子挺好的呀。哦對了，我還聽人說，這第一胎是女孩啊，第二胎是女孩的可能性更大哦。這不，我家隔壁那個，連生三個都是女孩哦。”
這話純粹時候她瞎扯出來的。管他有沒有根據呢，反正她們都知道這時候郎然聽了這話，小心肝肯定又被蹂躪了千百遍。因爲一般這個時候，最忌諱的就是聽到這樣的話。
生一個就這麼要命了，還二個三個，那真是想死的心。
陳旭說完還誇張的笑出了聲，容顏嗔了她一句，也跟着笑起來。二人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從郎然面前晃了過去。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陳旭纔回頭看了一眼恨恨道：“真是解氣。這死男人，氣死他最好了。真不知道上帝爲什麼要創造出這樣自私的男人出來。小顏，你真確定他是個男人，不是頭畜生？”
陳旭煞有介事，容顏想了想，也認真道：“我確定。我確定他是頭畜生。
她認真的樣子讓陳旭開懷大笑，連連點頭附和：“對，對，我們都確定他就是一頭畜生。”
關於畜生的話到這裡的時候，容顏的目光突然瞄見了一個人。
她可從未想過在這裡會遇見這麼個要命的人。事實上，這個人她是在哪裡都不想碰見的。可是……很顯然上帝又開始捉弄她了。
見她愣神，陳旭也不笑了，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咦……這個……連城？”
陳旭這一聲喊要了命，本來連城距離她們還有一段，而且他從外面進來也沒往這邊看。這樣是很容易製造一個擦肩而過互不干擾的。可是被陳旭這麼激動的一聲喊，連城側目看了過來。
觸及到他的目光，容顏心裡就低咒了一聲：“該死。”
更該死的還在後面。連城在看到她之後，竟然改變了路線徑直朝她們走了過來。陳旭搖了搖容顏的胳膊：“喂，要不要我先閃？免得當電燈泡？”
“當你個頭啊。你想哪去了？”容顏無語的瞪了閨蜜一眼。陳旭嘿嘿笑笑，表情豐富的衝容顏吐吐舌頭。
“真巧啊。”連城走到跟前，打了個招呼。還是那種招牌式的帶着點譏誚的薄笑。
容顏沒搭腔，因爲她根本不知道怎麼搭腔。上次在雜誌社門口那一幕，讓她恨的牙癢癢到現在都沒有釋懷。就是現在看到這個男人，她還很想甩他二個巴掌一雪前恥。可是能嗎？當然不能，那純粹是挑事。可你讓她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揚起笑臉跟他打招呼？抱歉，她真的做不到。所以，她只能閉嘴了。
她不吭聲，陳旭卻代她開了腔：“是啊，好巧哦。連先生，你該不會是來這裡專門找小顏的吧？”
要不然怎麼解釋呢？這是一家普通資質的醫院，按理說連城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是不大可能會進出這種醫院的。那麼……好吧，她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一個解釋了。
連城臉上的薄笑暈染開來，越發的顯得高深莫測。陳旭看着他，又看看容顏，是越看越覺得連城跟容顏更般配一些。
腦子裡冒出這個念頭之後，陳旭就把容顏往前面推了一下。
“那好吧，我也不當這個電燈泡了。小顏，我還有事先走了哦。”
容顏瞪眼看着陳旭，萬萬沒想到這傢伙說到做到，真的就這麼鬆開她，一扭屁股走了。
“哎，小旭。”容顏又急又氣，想都沒想的就邁步追趕陳旭。
可是，她的腿剛邁出去，還沒落地，胳膊就被連城給扯住了。
“想走？”他劍鋒似英挺有型的眉挑了起來，眸光蘊着淡淡的不悅。嚴格的說，他是真的很不高興。
他不計前嫌的上來跟這個女人打招呼。她倒好，一聲不吭就想溜。未免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而容顏，被連城捉住的那一刻，腦子裡突然就浮現出了沈玉心那張精緻的臉。她並不是畏懼沈玉心，但是一想到那張帶着侮辱性質的銀行卡，她就恨不能此生都不要見到連城。
所以，她立即揚起臉，目如冰霜的瞪着他。
“放開我！不要拉拉扯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