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街道上,我懷着無比壓抑的心情,步伐沉重的向出租房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看見了那棟破敗不堪的樓,以前的時候,看見這棟樓,我都感覺很溫馨,但是今天,這棟樓,讓我覺得噁心了。
我已經想好了,今天晚上,不論如何,我都得跟林璇攤牌,哪怕我就算把她送回房鬼子身邊,也總比跟我在一起,過這種不人不鬼的生活要好,我本以爲,我可以把林璇照顧的很好,但是周航的一套組合拳下來,還是把我打服了,我不怕自己吃苦,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林璇陪我遭罪。
‘嘩啦!’
走到樓道前面的時候,我掏出口袋中的鑰匙,摸索着向鑰匙孔裡面插去。
‘啪!’
與此同時,一隻有力的手從黑暗中伸出,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嘩啦!’
感受到拍在我肩膀上的手,我攥着鑰匙,本能一拳向後揮了過去,以我現在的處境,能夠找到我的人,只有周航,尤其是看見林璇在酒吧裡賣唱的那一幕之後,我心中滿是憤恨,在揮拳的一瞬間,心中還隱隱帶着一絲憧憬,我迫切希望身後的人就是周航,能讓我不計後果的去宣泄滿身的怒氣。
‘刷!’
當我用指縫夾着鑰匙,紅着眼睛高舉拳頭轉身的剎那,剛好藉着附近窗子映出來的燈光,看清了身後的那張面孔,隨後整個人宛若雕塑一般,木然站在了原地。
在我對面,二哥穿着一套風衣,安靜的站在原地,許久未見,他整個人瘦了好幾圈,膚色蠟黃的臉頰上鬍子拉碴,深陷的眼窩中,眸子黯淡無光,充滿疲倦。
“二、二哥……?!”破敗的樓洞子門前,我看着站在對面的二黑,眼神中充滿了不可思議,嘴角抽動了半天,才難以置信的開口問了一句。
“沒有家裡人照顧你的日子,不好過吧。”在我打量二哥的同時,他也看了看我,隨後伸手拽了一下我溼漉漉的衣服:“你怎麼搞的,怎麼混成了這幅德行呢?”
我看着眼前忽然出現的二哥,木然無語,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做夢一樣,這麼久以來,我始終認爲,他應該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可是他就這麼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我的面前,給我的感覺,是那麼的不真實,同時心裡又感覺很溫暖,雖然不知道二哥是如何出現在我面前的,可是看見他還活着,總算讓我早已如同死灰的心底,閃過了一抹溫暖,和一股希望。
“你這副詫異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二哥看見我的模樣,咧嘴一笑:“是在驚訝我爲什麼還活着,還是在驚訝我怎麼能找到你?抑或是,二者都有?”
“……”我依舊懵逼。
二哥看見我呆愣的模樣,自顧點上了一支菸:“……當初在內蒙的時候,冷磊開着車逃竄,把我也帶走了,但是沒走多遠,就被警車追上了,逃竄間,他帶我扎進了山裡,然後棄車逃跑了,跑之前,他把車推到了山下,萬幸,車卡在了樹上,我被路過的村民救了一條命,救我的人,是一個快九十歲的聾啞老人,他一輩子住在山裡,無兒無女,把我救下之後,帶我進了山,我身上傷的實在是太重了,他那裡又缺醫少藥,只能用中草藥給我治病,所以我這一躺,就過了這麼久,山裡面沒有通訊工具,我也沒辦法聯繫你們,直到我可以下牀走路,纔回到了安壤,這其中的旁枝末節太多了,一句半句的,我很難向你解釋清楚,但大概情況,也就是這樣了。”
聽見二哥的話,我眼圈泛紅,依舊說不出話來,看見他忽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太過於不可思議了,直到聽完二哥的一番解釋,我才明白,爲什麼當初冷磊會把家人都給安排到了外地,因爲在他心中,一直認爲,二哥已經死在了那座深山之中。
二哥說完自己的事情,隨後繼續開口:“至於我爲什麼能找到你,就更簡單了,當初你跟林璇私奔的事情,已經在安壤傳開了,東哥也猜到了你的離開,是因爲跟林璇來了瀋陽,不過面對史一剛和楊濤他們的追問,東哥一直沒有說出你的下落,東哥說,既然你要選擇離開安壤,那麼一定是想要躲清靜的,他還說如果你想離開江湖,就一定需要時間,去適應江湖之外的生活,所以不管你遇見多難的事,都得讓你自己扛着,但他也只是嘴硬而已,其實東哥已經爲你準備了一筆錢,他打算讓你在經歷了所有磨難,能夠真正的過上普通人生活,並且體會到人情冷暖和世事艱辛的時候,再把這筆錢給你,讓你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聽完二哥的話,兩顆眼淚終於無法抑制的從我的眼角淌了出去,最近這段時間,我在瀋陽,真的是嚐盡了人間百味,更體會到了那種無依無靠的感覺,直到聽說千里之外的東哥,依舊對我滿心牽掛的時候,我心中的柔軟,最終還是被觸動了。
“本來,你現在所經歷的磨難纔剛剛開始,我是不應該打擾你的,可是我真的不得不出現在這裡了。”二哥抿了下嘴脣,做了個深呼吸:“我過來,是接你回家的。”
“家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聽見二哥說出“回家”這個詞之後,我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我是瞭解東哥的,這麼久以來,他雖然一直帶着我們在社會上混,但是從心裡來說,他更希望的,是在盛東穩定之後,可以讓我們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雖然我退出的時候,盛東還談不上所謂的穩定,可是東哥也一定希望我能過的更好,按照他的性格,既然已經猜出了我要退出,那麼就一定不會選擇再來打擾我,而二哥的出現,卻無比直白的說明,家裡一定是出了什麼巨大的震盪,讓我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是啊,家裡出事了,而且事還不算小。”二哥並沒有跟我繞彎子,直言開口道:“兩天前,東哥去跟一個商人談融資的事,在路上遭遇了襲擊,國豪爲了保護東哥,傷了人,被警察抓了,史一剛也被槍擊了,但傷的不重,而東哥……”二哥說到這裡的時候,使勁皺了皺鼻子,彷彿在努力控制着情緒。
“東哥怎麼了?!”聽完二哥的話,我莫名一陣心慌。
“東哥中了槍,至今還在搶救,生死未卜。”二哥重重嘆了一口氣:“不僅東哥中了槍,那個準備跟他接洽的商人,也死在了家裡,盛東的寒冬,來臨了。”
‘嗡!’
聽說東哥遭受槍擊,我的腦海中一陣轟鳴,有些站立不穩。
“小飛,這次咱們遭受的報復,其規模是前所未有的,如今東哥已經倒了,駱洪蒼和嶽明輝、冷磊也帶着大批人馬,到處在追殺我們其餘的人,沒有了東哥的盛東,已經扛不住了,現在明傑已經整合了龍城的力量,回到了安壤,我們已經商量過了,如果東哥真的挺不過這個坎,我們倆就跟房鬼子拼個魚死網破。”二哥在口袋裡掏出煙,點燃了一支:“小飛,現在家裡的時局很動盪,我今天過來,不是來要求你什麼,而是來懇求你的,我求你,跟我回家,陪着盛東把這個風浪扛過去,行嗎?”
聽完二哥的話,我心裡已經亂成了一團麻,我實在無法想象,爲什麼我才離開了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安壤那邊的時局,竟然會發生了如此巨大的震盪,或許,這一切,都跟我和林璇的出逃,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吧,房鬼子的第一次瘋狂,是因爲失去了獨子,那麼林璇這個房家僅剩的血脈,會捲起他心中的風暴,也無可厚非。
“小飛,我知道,我選擇在這個時候,來叫你跟我一起回安壤,是一件很不仗義的事情,因爲你已經脫離了社會,而且跟林璇廝守在了一起,我這時候叫你回去,真的就是回去玩命了,而你好不容易纔從那種生活中抽離出來,所以你如果想要留在這裡,我也不會怪你。”二哥說話間,在口袋中掏出了一張卡:“這裡面有些錢,是我自己的積蓄,如果你想留在這邊,以後就照顧好自己,畢竟我這次一走,就真的不知道,咱們還能不能再遇見了。”
聽完二哥的話,我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吸了吸鼻子:“這卡里,有多少錢啊?”
“十五萬。”二哥笑了笑:“我的能力有限,現在只能拿出這麼多錢了,我把自己的積蓄分成了幾份,包括你、楊濤、小剛,還有周桐和淮陽的錢,我都準備了,大家出來混的初衷,都是爲了錢,盛東好的時候,我沒有權利要求別人離開,可是在盛東爲難的時刻,我同樣也無法要求別人與公司生死與共,但是站在私人的角度上說,我還是希望,大家都能留下來,幫東哥一把,因爲,盛東畢竟是咱們的家,也是大家夢開始的地方,你說呢。”
二哥話音落,舉着銀行卡,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思考了一下,伸手接過了二哥手裡的卡,二哥看見我的動作,眼神中閃過了一抹失望,但很快調整好了情緒,拍了下我的胳膊:“密碼是卡號後六位,以後……”
“我跟你回安壤。”不等二哥把話說完,我就將他的話打斷了,同時揮了一下手裡的卡:“但是這些錢還不夠,我至少需要五十萬,我得在離開之前,贖回一些在這裡失去的東西。”
“給我一夜時間,我把錢湊出來給你。”二哥猶豫了不到三秒鐘,重重點頭應了一聲。
“我可以跟你回家,但是林璇與這些恩怨無關,她不可以成爲犧牲品。”我咬了咬牙:“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答應你。”
……
自從三葫蘆死後,我對這個社會,早已經心如死灰了,而是如今看見二哥出現在這裡,我的心思卻再一次活絡了起來,不僅因爲東哥被襲擊的消息給我帶來了觸動,還有林璇蹲在酒吧門前,一邊哭一邊吐的模樣,也讓我明白,離開了江湖的韓飛,什麼都不是,更沒辦法保護我身邊的任何人。
我走到今天,是在東哥的攙扶下,一步一步邁出來的,現在我大哥倒下了,不管我心中有多少不捨,但最終只能選擇咬着牙回去。
人,總得知恩圖報。
江湖路或許難行,但普通人的生活裡,除了沒有血腥,似乎同樣充滿兇險。
以前在社會上混,是因爲我對那一方江湖,心懷無限憧憬。
現在回去混,是因爲除了江湖路,我早已沒有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