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堅不可摧的堡壘

小夥子很理智地接受了,

可是,他的愛情卻完了。

河堤兩旁住着太多的老人,一旦發生洪災,

他們畢生的成果就會毀於一旦。

他們要用祖宗定好的律法捆住新潮的洶涌

讓一切歸於和諧,

從此世上就少了天才。

……

時光像個充滿幻想的小姑娘,總是蹦噠着追逐令人嚮往的節日。又到了七夕節,中國的情人節“七”、“吉”諧音,“七七”即雙吉之意,是個吉利的日子,象徵姻緣美滿的日子。傳誦了幾千年的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深深地打動着大姑娘們的心扉。誰不向往擁有一段如癡如醉的愛情啊?

縱觀歷史,細心的人不難發現一個事實,千百年來人類內部的鬥爭史就圍繞着兩個主題:土地權屬的變更和掙脫限制自由戀愛的束縛。

鳳山村的大姑娘們不敢公開大聲地說出情人這兩個字,但她們都知道,今天這個日子是屬於她們的,任何雜事也甭想佔用這個可愛的時光。家人們也默認了這個事實,主動承擔起了這天的家務。一年一度的手工制麻線成爲她們慶祝節日的節目。大麻成爲了她們手中的原材料。

被譽爲“人類至今以來發現的最完美纖維”的大麻纖維千百年來都是農家必備的生活資料,由它製成的麻線衛生、透氣,爲婦女們納鞋底提供了重要的物質支撐,從而讓家人穿上堅實曖和的布鞋。而縫製的揹帶,麻繩耐磨、耐腐蝕,更是承攬重物的不可替代的紐帶。它同時也是製造興奮劑和毒品的重要來源,恰如人的靈魂,同樣有着至善與至惡的雙重性。

純樸的人們沒有意識到大麻至惡的一面,每家都留出一塊三四十平米的地給姑娘媳婦們種植大麻。

幾個月來,小媳婦和大姑娘們就剝好了麻,辮好了淡黃色的麻線。

大清早,小媳婦大姑娘們就忙活開了,各自擡着大盆麻線到河旁找個平整的石板,用那顆使用了幾代人的光滑的木槌砸麻線,將前幾天用石灰泡在大盆裡的黃色的麻線漂白。

河風習習,剛開始還有些晾意,陽光將斜長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時,溫度就灼熱起來。

珍鳳與銀丹挽起袖子和褲褪,將的確良襯衫在腰間繞成蝴蝶結,露出嫩白的腰腹和健美的小腿,光着腳丫直接踏入齊膝深的河水裡,逗得小魚鰍們好奇着爭相圍過來小心翼翼地親吻着。

姑娘們俊俏的身影倒映在清澈的河水裡,映射出令人浮想聯翩的誘惑。胸部因束起的衣衫的壓迫,猶爲豐滿,盪漾着的綠波眩暈了雙眼,彷彿要將衣襟撩開似的。珍鳳無疑是嬌嬌者,嫩白的皮膚、若隱若現的緋紅、長長的睫長、潔白整齊的牙齒讓河水增添了無限的嫵媚,讓銀丹妒嫉不已,拾起一塊石子砸向珍鳳的身邊,濺起一灘綠水,浸透了珍鳳全身。珍鳳氣惱不已,彎腰捧水向銀丹砸去。水卻將旁人的衣衫浸溼了,引發了一片混戰。

大姑娘、小媳婦們一邊砸着麻線,一邊嘰嘰喳喳地打鬧着。遠遠地,就飄過來那首悠悠揚揚的陝北民歌《知道不知道》:

“山清水秀太陽高,好呀麼好風飄,

小小船兒撐過來,它一路搖呀搖,

爲了那心上人,起呀麼起大早,

……

一心想着他呀他,我想得真心焦,

爲了那心上人,睡呀麼睡不着,

我只怕找不到,那叫我怎麼好。

……

除了他呀我都不要,他知道不知道。”

不遠處就是小孩們的澡塘,都光着腚子懶洋洋躺在沙灘上,也不禁受到了感染,跟着唱起了“爲了那心上人…”

而鄧麗君演唱的《四季歌》更是姑娘們傳唱的必不可少的歌曲,珍鳳剛來一句:“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繡鴛鴦。”銀丹就接唱起了下一句:“忽然一陣無情棒,打得鴛鴦各一旁。”

小媳婦們不太會唱,就跟着衆姑娘和着:“夏季到來柳絲長,大姑娘漂泊到長江。……冬季到來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築出長城長,奴願做當年小孟姜。”

啪噠的砸線聲、歡快的嬉鬧聲配合着那悠揚婉轉,如訴如泣的歌聲,傳達出了她們對親人的摯愛、對愛情的忠貞和對美好愛情的願望,就連古懂得有些僵化的玉字輩的老人們都側着耳朵傾聽着這些青春曼妙的歌聲,他們的腳步彷彿會不由自主地邁向這個神聖的場所,雖然融不進這個場景,但隔着一二十米的距離抽着焊煙閒聊也同樣能勾起他們對青春年華的追憶。

一羣羣蝴蝶自然禁不起那勾魂攝魄的節奏,蜂涌而至,繞着姑娘們跳起了舞來。

其他女孩大都訂了婚,因出嫁姑娘要陪嫁妝的緣故,一些家境不寬裕的姑娘如李永亮家長女就自己嫁到湘塔村去了,丈夫叫威仔,到爲家裡省了一筆開支。

珍鳳也談起了戀愛,與猛仔(威仔弟)一起唱着情歌壓了馬路,私定了終身。西壩公路上又多了一對情侶的倩影。

鳳山村村民咂起了嘴巴:“兩輩姑娘同嫁一家兄弟,簡直是傷風敗俗,不知廉恥!”

“不知廉恥的東西!”玉化的山羊鬍子也被氣得亂抖起來。

毛福僵紅了臉,眼裡冒出了火:“這個該死的不要臉的東西,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你們要阻止我的婚事,我就替你們去死!”珍鳳卻毫不相讓。

玉化見來硬的不行,就軟了口氣:“誰不知道猛仔?常年在外打架惹事,將來怕沒好下場啊!再說,鳳山村人會怎麼說我們?”

山盟海誓,永結同心的激情讓珍鳳忘卻了害怕,對玉化和毛福回道:“我管不了你們那些事,你們就是顧面子,置我的婚姻於不顧,今生今世,我非猛仔不嫁!”

珍鳳的母親、村裡的長輩也不斷勸阻着珍鳳。

珍鳳還是堅持自己的戀愛觀,爲了回絕衆人的勸阻,也爲了向猛仔表決心,對猛仔說:“我此生就隨你了,無論誰也阻止不了我,你過幾天來幫我砸麻線。”

猛仔的到來,增添了七夕節的快樂,也讓大姑娘小媳婦們多了一層擔憂。多少年來,七夕節還沒有一個青年出現在這個場面中。

香秀將珍鳳叫到一邊,小聲勸道:“二妹,你還是讓猛仔毛先避避吧,要是你哥知道了就…”

“嫂子,謝謝你了。今天我就是要做給他們看,要打要殺由他們。”珍鳳緊咬着嘴脣,堅定地回道。

接下來的程序是將砸好的麻線放在鍋裡煮上幾個小時,曬乾後繞成團,衆人都愉悅着準備回了。

玉化和毛福早聽到了傳聞,父子二人氣得差點沒昏過去,短暫商議後,毛福叫上永孝、幸福和永字輩的弟兄,決定趁這個機會教訓猛仔一番,阻止二人所謂的自由變愛。

猛仔和珍鳳擡着麻線回家時,正碰上院壩裡氣得咬牙切齒的毛福和一幫永字輩的青年。毛福與猛仔幾言不合就吵了起來,珍鳳怎樣也勸不住毛福和同村的兄長,急得嗚嗚地哭了起來,玉化和家人忙將她帶到了後屋。毛福見猛仔絲毫沒有退讓的意味,就來了狠勁,轉身到屋裡抄出了他那把殺豬刀。猛仔也是久經沙場的行家,見形勢不妙,跑到二十米遠的牛圈處抄起了一根扁擔。這期間,全村男女老少早聽到了吵鬧聲都趕了過來,將猛仔圍在毛福家院壩中間。毛福梗紅着臉,喘着粗氣,雙眼狠狠瞪着猛仔,項上和瞳仁的血管因血液流通的需要,在腎上腺素催化下臨時增大了通道,通紅的頭部竟比平時大了好多。那氣勢,恨不得眼睛都長出角來,一下刺死猛仔。猛仔也不甘示弱,將扁擔斜舉在胸前,大有捨身取義的氣慨。二人就微蹲着雙膝對恃,誰也不讓誰。永孝、幸福和院子裡的年青人也各自拿着傢伙站在毛福身邊。一場捍衛李家門風的大戰一觸即發。場面窒息得只聽得見蚊子嗡嗡的叫聲和衆人嘣嘣的心跳聲,誰都不敢開口說話。村裡唯一能與猛仔和永祿搭上話的香秀也在現場,她不想讓這場無謂的爭鬥發生,就站到人羣前面,對毛福大聲說道:“祿哥,今天這場架不能打。珍鳳與猛仔二人要在一起,這是他們的事,我們李家不同意,也阻止不了他們的行爲,都成大人了,誰會時時跟着他們。要是你二人今晚打出個好歹,對大家都沒好處,我勸大家都冷靜下來,由他們去。”“不行,傷風敗俗的事我家忍不下!”毛福膽大心細,聽香秀這樣一講,火氣就降了幾分,聲音也沒剛纔那麼濃的火藥味了,緊握刀柄的手也鬆了下來。誰都知道燦家的事,前車之鑑,誰也不願以身試法。場裡的氣氛就緩和了好多。

衆人緊繃的神經才緩了下來,都暗自讚歎香秀的機智和勇氣,這場架要是真打起來,毛福和猛仔那可是龍爭虎鬥,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就是院子裡幫忙的人怕也脫不了干係。

香秀見衆人都沒反對,就走到猛仔那裡,說道:“猛仔毛,你和珍鳳好是你們的事,不要把家人帶進來,把你的扁擔先放下。”猛仔雖說平常打架次數多,出手狠,但今天一人面對李家衆人,生死懸於一線,也是孤注一擲,身上早冒出了雞皮疙瘩,冷汗浸溼了襯衫,見香秀出面調解,兇狠的眼神隨即閃出一絲感激的眼神,全身的肌肉也鬆馳下來,像一隻剛纔還在草原上捕獵的兇殘的獅子,見到母親後立即匍伏在地上。缺少母愛的他平時就將樂觀開朗的香秀當姐看待,與銀丹好時香秀也沒像其他人阻止過他,甚至暗中幫助過他。他從香秀那裡體會到被人關懷的滿足,人性的溫暖,這頭未經馴化的‘野牛’爲了感謝香秀,常主動幫香秀家做些粗活。這次,他也無比信賴香秀,就將扁擔交給了她。這邊毛福還在說着氣話,也在衆人的勸阻下,慢慢消了。香秀就推着猛仔,叫衆人讓出一條路,讓他走了。

傳誦了幾千年的美好愛情故事在衆人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如此渺小。這個七夕節,如果在猛仔和珍鳳之間繫上一顆綵帶,就比得上牛郎和織女相逢的鵲橋了。

轉眼就是鬼節,七月半,鬼亂竄,鳳山村每家都上街買了幾塊用酸湯點的豆腐,稱兩斤新鮮豬肉,安慰那些亡魂。

宇翔卻沒那份興致,對傳說中的鬼魂也是將信將疑,即或有,祭神祭鬼也不是他的責任。他在村口朝門處潑“水飯”(吃完晚飯後用木瓢盛些肉,豆腐、湯和飯到在路邊,原意是給那些孤魂野鬼些好處,也過上節日,不要招惹家人)時,口中念着香秀教他的詞:張家鬼、李家魂,不管你們是冤死的,天災人禍死的,請你們飽點吃,遠點走,前面六十里就是合崗城,心頭裝滿的卻是剛剛過去的珍鳳事件。這些天來,親眼目睹了那件‘棒打鴛鴦’的事後,他對從民間故事上看來的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傳統愛情故事產生了懷疑,也對那些爲了愛情而衝破阻礙的男女青年抱以誠摯的祝福,更爲那些爲了愛情而被沉豬籠、點天燈的男女青年深深地折服。他的那份祝福就送給了這些更值得爲他們潑“水飯”的孤魂野鬼。

悽美是中華民族的鬥爭歷程,是殘酷的現實中的願望,是喜鵲搭成的鵲橋,是高處不勝寒的廣寒宮。越是悽美,越是反襯出民族渴求的心理特徵。那點悽美,就成了藝術,藝術不斷地變成現實,現實不斷地成就藝術。現實到藝術的過程,就是歷史的進程。

鳳山村人超越不了現實,也不知藝術爲何物,就讓他們真實地活着吧。

~~~

這一年冬月二十五日晚,漆黑的夜空罩上了一層黑布,和着冷風陣陣恐嚇着生靈。李永才趁黑從街上回到家裡,前面一個黑影總是擋着他的去路,他從背影判斷就是熟人,罵罵咧咧一陣後,總算擺脫了糾纏。剛到村口,黑乎乎的樹影嗖嗖晃動起來,接着李永思家的豬圈裡閃過一道人影。他分明看清楚了,就射着電筒大喊抓小偷。祥爺家老四、老三,李永敏家昆仔,李永思家宇良等都從家裡跑出來,問道:“什麼事?”“我剛纔聽到豬圈門嘎的一聲響,看到有人進去,但喊話又沒人答應。”老四和昆仔就推開豬圈門,裡面什麼也沒有。衆人就問道:“李永才,你看錯了吧?”李永才也挺納悶,莫非是自己看花眼了?又向衆人講了剛纔在街口遇到的事。衆人大吃一驚,李永纔剛才碰到的那個熟人已於昨晚死了,怎會攔着他呢?李永才聽後驚出一身冷汗,喃喃道:“莫非撞邪了?”

十大叔家和毛福家相隔五十米左右,當晚院子裡的狗就全跑到兩家附近“汪汪汪”地狂吠着,而後頭林子裡那些野貓、野狗們整個晚上陰一聲,陽一聲地哀叫着,空洞的聲音迴盪在上空縱橫交錯着,又毛骨悚然地降落到每個村民心上,一種不祥的預兆擾得衆人惶惶不可終日,都在心裡念着:“不知要出啥大事了!”

次日清晨,永孝起牀煮麪條,那口用了幾年的鐵鍋竟然從鍋底一斷爲二,就沒了心情,早餐也沒吃就跟着衆人出發了。

此時正值全村人到豐壩鄉挑擔子的全盛時期,除幾個實在做不來這種苦活累活和不願做這一行的小夥沒去外,鳳山村這天一共十二人到豐壩趕場。李永鵬因拉貨到鳳城,就沒去。

豐壩與鳳壩不像其他鄉鎮需繞道縣城,再到鳳城,加之水勢極佳,各種農產品富積,經濟發展自然最快,吸引着四面八方的商販擁擠在這裡,爭奪這塊誘人的蛋糕。

縣城的商販明顯有些不爽了,雖然他們資金雄厚,擁有自己的貨車和成熟的銷售渠道,但明顯沒有這些農民吃得苦,下得累,也沒有這些人渴望改變生活的意願強烈。爲了一元的利潤,這些鄉巴佬可以徒步五里的路程去賺取,也可以在中午趁他們午休時頂着烈日將農產品收購一空,甚至於好好吃頓飯的光陰也被他們擠得沒了心情。這夥不知疲倦的猥瑣破爛的傢伙,竟將養尊處優的他們逼得幾乎無立足之地了。可惡!

縱然是寒冬臘月,李永才依舊情緒激昂,一對神光左顧右盼,熟練地收購着農產品,貨物多得都快盛不下了。正在他忙得不可開交之際,一小夥賣了一隻雞給他,李永才按正常稱秤、付了錢,就準備裝貨往回趕。這個青年卻認爲秤不準,說李永才欺行霸市,無端地找他爭執起來。李永才本沒少他的秤,纔開始做生意,誰也還沒學會那些歪招。但那青年就是不依,抓着李永才的衣襟,踩斷了李永才的秤桿。李永才很是委屈,不由分說與青年對抗起來。一旁四五個青年就圍了上來,不由分說拳腳像雨點般落在李永才身上。李永才個小,雖奮力反抗,終不得擺脫,頭髮衣服被扯得凌亂不堪,滿臉鼻血。李永纔不堪忍受欺凌,彎腰拾起扁擔反抗着。對方一青年見李永才竟敢還擊,順手抄起了一旁的扁擔,趁李永才疏忽之際,狠狠朝李永才頭上砸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扁擔快落到李永才頭上時,那拿扁擔打人的人卻大喊了一聲“媽呀”就倒了下去。原來毛福一直站在李永才身旁,眼看扁擔要落到李永才身上,就先用扁擔打倒了那人。

那夥人見自己的人受傷後,就各自抄起了扁擔,向毛福和李永才圍了上來。鳳山村衆人見情勢不對,也紛紛操起扁擔對峙着。鳳山村只有十幾人,社會青年有幾十人,力量明顯處於劣勢。開始時鳳山村人還能站成一排進而圍成一圈共同阻擊着對手,一會就被分割開來,每人都被三四人圍攻着。

當然,不要想像成電影裡那種奮不顧身,身材矯健,躲閃騰挪的場景。這是現實社會,捱上一扁擔可能你就躺下了,都是扁擔碰着扁擔試着進行,打的是氣勢,打的是膽量,打的是人格尊嚴,不是爲了打鬥而打鬥。這些樸實的莊稼漢子,只要別人不欺負上臉來,誰願意冒着拋妻棄子、血灑鄉場的危險去和別人鬥狠。因此,打架的人是先求自保,只要對方不過分,也不想置對方於死地。而越是高大,壯實的對手越容易成爲對方的眼中釘,也往往成爲混戰中的焦點和最先倒下的對像。

趕場的人從沒見過這樣大型的鬥毆,都被嚇得瞪目結舌的,忙躲閃到一邊。鳳壩鄉來趕場的人也驚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平時這個院子裡的人勾心鬥角的,關鍵時刻卻這樣團結,那同仇敵愾的氣勢,絲毫沒讓對手佔據多大優勢。

鬥毆場中,不時傳來扁擔碰撞發出的噼噼啪啪的聲音、有人忍不住疼痛發出的哀叫聲。

北風淒厲,呼呼扯動着衣襟,彷彿在控訴着滿身的血跡。那些矮小的木房子更是經不起這種制激,搖搖欲墜起來。旁人都縮緊了心臟,捏緊了手心,彷彿那一扁擔隨時砍在自己身上一樣。

鬥毆一會兒後,雙方均有人倒下,但明顯是社會青年仗着人多佔了上風,鳳山村衆人只得且戰且退。

已經被逼到了死角,十大叔與永孝兩個精兵干將又被圍得脫不開身,再經不起對手的一陣逼攻了。

衆人心裡都陡然生起一股寒意,莫非今日要命懸此地?

忽然,整個形勢一下子變得主動了,衆人都感覺身邊的對手不再狠狠相逼,也都深深緩了口氣,擡眼望去,原來對手漸漸轉移圍攻毛福去了。

毛福一人站在場中央,一條扁擔舞得虎虎生威,將圍困他的七八人逼得東藏西躲。只見他掄開膀子,一人擋在前面,對付着對方几個狠角色,對手一扁擔砍過來,他使勁格開後,順勢闢倒對方,再無人敢近身。他是殺豬匠,平常雙手可將一頭豬夾得動彈不得,而血液只會讓他更加興奮和刺激,滿身的煞氣就足以振懾場中所有的對手,讓人不戰而頓生恐懼心理。

突然,對方一人喊道:“圍攻他!”衆社會青年就朝毛福圍了過去。

毛福卻越戰越勇,東格西擋,左奔右突,一手持着扁擔的一頭,橫空一掃,就將十餘人硬生生逼了開去,而一旦被他突破口子,他就一個箭步跨上去,追擊弱小的對手。包圍圈剛合攏,又被他衝得七零八落。而讓對方無法近身的原因不僅是他勢大力沉的重擊,更來源於他振聲如雷的怒吼。每一扁擔砍下去,就伴隨着他的嗨、嗨的吼聲,先將對手的氣勢壓了下去。衆人見他太過勇猛,就棄掉對手,紛紛向他圍攻過來。圍攻毛福的人越來越多。毛福身上稍不留神就中了一扁擔,有些部位甚至痛得緩不過勁來,但對手逼得太緊,來不急顧慮,看準一個有些懼色的對手後猛地衝上去,對手驚恐中閃在一旁,毛福用力過猛,收勢不住,扁擔砸在地上,嘣地一聲折了。毛福慌忙之中瞧見了右邊一米的距離就有一根扁擔,遂用力格開一人的攻擊後,一個箭步跨上去奪取扁擔。正在他彎腰撿扁擔之際,一人從背後攻過來,毛福眼疾手快,用扁擔從胯間狠狠戳過去,一下戳在那人腰間。那人來勢較猛,冷不防被毛福戳了一下,收勢不住,被戳了個四面朝天。毛福抓住時機,轉身朝那人狠狠砸去。只聽見“媽呀”一聲,那人就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滾着。由於毛福用力太大,剛拾起來的扁擔又咣地一聲折斷了。衆人見毛福手持半截扁擔,又呼地圍了上來。

一寸長,一寸強。毛福見武器吃虧,僵持下去不佔便宜,就丟下扁擔,隨手撿了兩個秤砣,扭頭跑開了。他知道只有派出所纔是最好的解困辦法,就徑直朝上場口跑去,由於慌不擇路,人又多,竟跑到街外的一片土裡。毛福重新理了思路,順着派出所的方向跑去。突然,前面是一丈多高的土坎,毛福也顧不了這麼多,屈着碩大的身軀跳了下去,落地後人的本能使他順勢一滾,竟沒傷着。追趕的二十多人到了這裡,也沒了辦法,單個人跳下去又怕不是毛福的對手,就有些遲疑。又跑出了幾米遠的毛福就吼道:“你狗 日的幾個下來,哪個先跳下來老子就一秤砣砸死他!”這通話到也起了作用,沒人敢往下跳。其中一人就說道:“我們抄近路,到前面去堵他。毛福見這夥人窮追不捨,思付道:看來怕也沒用了,不如橫下一條心,死也要死個值得,誰要敢靠近,自己就拼死幾個擺在那裡,要死也拉幾個墊背。就這樣,他跑了幾公里的路程,擺脫了幾十人的追蹤,到派出所報案去了。至於那些人爲什麼沒追上,人們分析,還是毛福煞氣太重了,就是追上怕也討不了便宜,就沒了勇氣,放棄了。

派出所的民警早就到了現場,所裡只留下兩民警值班。

戰鬥現場慘不忍睹,到處是血和折斷的扁擔。這些扁擔都是用上好的木材陰乾幾年做成的,質地堅硬且韌性好,平時就可承受三四百斤的重量,要想折斷它絕非易事。而倒在地上的人痛苦地呻吟更是聲聲敲擊着旁人脆弱的神經,恰像走進了地獄,聽到了世間最爲真切的哀痛。對方有三人倒在地上,鳳山村人也倒下三個,在民警的指揮下擡到醫院醫治去了。

當鳳山村衆青年都衆志誠成時,幸福卻膽怯了,他沒有勇氣像別人一樣揮着扁擔衝上去,站在一旁瑟瑟發抖,小便也不自禁地尿溼了褲襠。這也怪不着他,面對如此兇險的場合,沒經過歷驗的人都不免害怕。當他看着他哥永孝被幾人圍攻痛苦地倒在地上時,他僵硬的雙手忽然來了力量,雙腿也像上了彈簧,猛地衝上去,用力格開幾人的扁擔,疾聲呼叫着,才引來了幾個青年,將永孝救了出來。

鬥毆雙方都被請到了派出所。派出所民警很快查清了打架原因:合崗縣城的商販比鳳壩鄉的人先一年多時間在豐壩收購農產品,以前生意尚好,鳳山村人來後,自然就少了很多買賣,就請縣城的地痞想辦法把鳳山村人擠出豐壩場。只要擠掉這些人,其餘人則不足謂。這夥地痞壓根沒把鳳山村人當回事,不就幾個鄉巴佬嘛,嚇唬嚇唬就行了,就應承了下來。見李永才個子小就先和李永才動起手來,卻沒想到鳳山村人這樣團結。他們這幫靠打架爲生的團伙居然沒佔到便宜,一共傷了四個,趟在醫院裡人事不省。

鳳山村傷着的是永孝、十大叔和李永才。每人頭部都出了血,但神智清醒,應沒大礙。其他人身上都捱過幾扁擔,但這些莊稼漢子不在乎這幾下,鐵打的身子,經得起。

派出所見情況緊急,知道這個小所也處理不了這樣重大的刑事案件,忙電話聯繫了縣公安局,公安局派了三十多個民警也趕了過來。

情況調查清楚後,怎樣處理這件事也相當剌手。主要是合崗縣城第一個被打倒的人神智完全不清醒,合崗縣城的人就放出話來:“明天還要聚集更多的人重新打過。”

公安局也怕事情鬧大了,第二天一早就安排民警將鳳山村的人護送回了鳳壩,基本的處理意見就是各醫治各的傷員。

鳳山村人下午從那些趕場回來的人口中得知豐壩打架的事後,村莊上空就籠罩着不安和恐懼的情緒。去趕場的人家一家老小整晚就沒睡着覺,這麼大的事,哪個睡得着啊!直到第二天中午人都回來後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稍後一段時間,政府出面協調了幾次,因是縣城裡的人主動鬧的事,雙方是打羣架,沒人承頭,就不了了之了。而合崗縣城被打成重傷的那人醫治了好幾年才緩了過來,成了終身殘疾。

有人會問,他們這樣做有意義麼,值得麼?

鳳山村的漢子們沒有時間思考這個問題,當禍從天降後,他們靈魂深處吼着:誰也不能無端欺負我們,誰也不能奪走我們做人的尊嚴,用原始的、野蠻的、粗暴的行爲捍衛着村民的人格,維護着這個古老村莊的光榮。

這羣鄉巴佬沒讓人瞧不起!

我們可以嘲笑他們的行爲就是傳統禮儀的現實反映,也可以鄙視這種以血緣親疏劃分的利益團體阻礙着人類文明進步的暴力行爲。將來,它會隨着社會的發展受到不斷的衝擊,必將被擯棄在歷史的垃圾桶裡。但是,我們能以文明的方式去對待歷代的農民革命麼?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不必過份地苛責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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