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亙古不變的法則告訴我們

我們無非就是一些有機化合物的組合體,

塵世間的匆匆過客。

一旦狂風暴虐,生命就會在瞬間凋謝,甚至來不及規劃好返航。

請你相信短暫、波折和洶涌吧。

不要太迷 信永恆和重生。

……

春節剛過,計劃生育政策似乎嚴格了起來,一撥撥的工作人員不斷涌入鳳山村,不是搜查這家,就是詢問那家。他們雖然是本地人,但畢竟不是本村人,要想從村民們口中套出可能懷孕的婦女現在何處簡直勢比登天,而要從無處不可藏身的山旮旯裡找出她們更如海底尋針。

香秀家住在村子的最上端,只要聽說工作人員進村了,就騰地從火鋪上站起來,提着早就準備好的衣物和飯菜與隔壁的吳楚閒向山上跑去。

無數次的無功而返,工作人員改變了策略,不再將進村的消息透露出來,往往婦女們還未來得及逃離現場,他們就到了家裡了,有幾個婦女差點就被抓了現行。但婦女們每次都能成功逃脫,還有站崗放哨的婆婆和孩子呢!只要工作人員來了,家人就將木門反鎖或堵在門口,讓婦女們從後門從容逃離。

這一次,政府又加大了力度,一票否決制啊,計生工作要是抓不到位,領導們的位置就難以保全,更不必說升遷了,於是,幾個鄉鎮聯合起來,共同對青年婦女們圍追堵截。豐壩鄉與鳳壩鄉搭成了盟友,讓工作人員全部交流,進行專項整理,這樣,絕不會因人熟而聽之任之了。一段時間後,工作組收到了成效,不時傳來某某家男的剛跑掉,女的卻被抓去結紮了。鄉醫院裡,隨時躺滿了結紮的淚流滿面充滿着仇恨的婦女。而計生工作的恐怖性已被孩子們編成了兒歌,用來描述鄉民們對它的仇視的態度:哪個腦殼上有渣渣,拉他媽來結紮;哪個腦殼上有雜雜,追他媽來結紮!

鳳山村較幸運,目前爲止還沒有一個婦女被強制結紮。每談到鳳山村的婦女能夠逃脫的原因時,村民們就分析了背後是大山,出門就隱入了茂密的森林,而其他村的婦女即便逃出家門,也全暴露在工作人員的視野之下。一部分避無可避的鄉民被追得實在沒了去處,就將孩子丟在家裡,由父母看管,夫妻二人則遠走他鄉,成爲龐大的超生游擊隊伍中的一員,傳承香火去了。

工作人員成了村民們談虎色變的對像,也被他們賦予了一個形像的代名詞--追山狗。

一羣陌生的工作人員找到了香秀家,童氏照例阻攔了一陣,香秀趁機從後門走了。工作人員感覺有些異樣,就假意與宇翔與小虹攀談起來:“你媽剛纔在家不?”

宇翔見這些人言不由衷,就有些疑惑,正待說不知道時,五歲的小虹心直口快,就據實回道:“我媽剛纔還在家的……”

小虹話音未落,就聽見童氏狠狠訓道:“小孩子家別亂說,你什麼時候看見你媽了?”

衆工作人員就衝進屋裡,將各個角落搜了個遍,也未找到香秀的下落,只得作罷。

剛跑出不遠的香秀也驚得滿頭大汗,正在她喘氣時,碰上了氣喘吁吁的吳楚閒。二人碰面後,哈哈大笑了起來,都慶祝又逃過了一卻。

隨着肚裡的孩子的不斷長大,逃跑越來越困難,在家中再也待不下去了,工作人員像瘋了一樣,有時天還未亮就到了村口,讓人防不勝防。香秀與吳楚閒商量了對策,早早起牀,帶好足夠的糧食和水,必要的棉被衣服,做針線活的工具,天未亮就到後面山上的大平、中寶、窩窩宕去躲,稍帶做點農活,砍些柴堆着。有時,二人逃跑得匆忙一些,就沒來得急帶上食物,餓後就在山上採摘些野果充飢。一段時間後,二人覺得在後山上躲着煩了,沒有新意,早早出門後,就徒步在周邊大山上游逛,足跡遍及了鄉鎮大半個角落。二人暢談着走走息息,在井口的瀑布旁傾聽着嘩嘩的流水聲,在龍潭旁欣賞着碧綠的池水,在山樑上體驗晾風吹過的愜意,春天的朝氣蓬勃已深深植入孩子的細胞裡,每一次胎動,都彷彿在吸取天地間最爲靈動的真氣。到了晚上,紅彤彤的小刺果、白嘟嘟的山茶果、才抽條的青刺苔早讓二人鎮飽了肚子,而追山狗已不會再來干擾了。

十大叔家、毛福家與村裡的大多數人家要麼後家去躲着,要麼就像香秀與吳楚閒一樣與工作人員開展着游擊戰。

婦女們都有着超強的生殖能力,生個孩子就像上廁所一樣簡單,甚至還要方便一些,畢竟,內急了還得找個隱蔽的地方,而婦女們一旦感覺要臨盆了,褲子一脫,使勁一擠,就能讓嬰兒呱呱落地。吳楚閒生了五個女兒,生第一個時還有些疼痛,到了生老二時,她壓根沒當回事,在豬圈裡如廁時一使勁,老二就出來了,恰好那時是中午,村民們都外出了,她隨即將女嬰的臍帶比着膝蓋的長度,用力扯斷後,再繞個結,抱着嬰兒就回到了牀上。有了這次經驗後,後面的老二、老三、老四都沒費勁,不用人照顧,就能直接生下來。而十大叔家鄭氏更是勇敢,她生老四時正在山上砍柴,用柴刀砍斷臍帶,脫下外衣包着女嬰,再背了幾十斤的柴回了家。

如此的生育能力,在世界上也算得一絕,要是每個孩子都像寶貝似的到醫院去生產,那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且不正落入計劃生育工作人員早就設計好的圈套?再說,幾百上千元住院費誰承擔?生個兒子還划算,如果是女娃,雖不能說是廢物,至少是個多餘的,那就虧大本了。因此,大多數婦女臨產時,要麼是自己使個勁,要麼是丈夫拉着嬰兒的身子,用力一扯,就完成了生命的誕生。當然,最爲普遍的是叫個接生婆,念念咒,做些法式,以傳承了幾千年的方式迎接新生命的降臨。就算是接生婆,無非就是些膽大不怕噁心的婦女,敢用力,敢狠心,至於是否會影響母子的身體健康的問題不在她的職責範圍內。如果遇有難產的情形,就讓主人家拿主意:要大人還是要小孩?自然,嬰兒們生下來後,既不會洗浴一下,也不會去作個什麼檢查,那些在母體內帶來的污穢就留在了頭頂,形成了“牛屎蓋”,也就是頭頂上會形成一層黑黑的無法洗淨的像幹牛屎一樣的東西,“牛屎蓋”無關大雅,小時小孩骨頭沒長齊,不能給他隨意洗掉,最多成爲長輩們嘻笑的對像,到了三歲後大都能自行脫掉。

於是,婦女們又順利地生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孩子。鳳山村的人口增加了三分之一,永字輩結了婚的至少有了三個孩子,嫁出去的姑娘也一樣,每個孩子都能數出幾十個表兄妹來。

李玉乾與吳楚閒長久沒有生個兒子,壓力太大,背後總遭人指指點點,而李玉乾八十歲的老母到走時都沒閉上眼,斷斷續續說了一通話:“豬仔呀,不要怕累啊,一定得給我生個男孫啊!不然,我到那邊都不會安心的,你爹走得早,我拖你長大不容易啊,你要是沒個男孫,我怎麼對得起你爹啊!”夫妻二人先前做事還多少有個商量,到後來,最後一點希望似乎隨着年齡的增大和女兒的增多漸漸沒了耐心,常常引發生死決鬥,一人拿菜刀,一人拿鋤頭地對着幹。李玉乾最爲驕傲的一戰是他將吳楚閒壓在身下,手持菜刀架在吳楚閒脖子上,大吼道:“你狗 日的還要再無聊不?”吳楚閒瞪着雙眼,絲毫動彈不得,喘着粗氣罵道:“你狗 日的有本事就砍下來,沒屁 眼老子起來後一鋤頭挖死你!”李玉乾終究沒有砍下去,一則心軟,二則被村裡衆人使勁拉住了。吳楚閒沒有忘記這個恥辱,尋機要砸李玉乾一鋤頭,只要李玉乾沒防備,吳楚閒就冷不防抓起各種武器劈頭蓋臉地砸過去。有幾次不是幾個女兒驚恐萬分的叫聲的提醒,李玉乾早就掛彩了。李玉乾不得不提防着她,睡覺也不敢到臥室裡,鑽進豬圈樓上的草堆裡避了幾個月。接下來的冷戰更讓人傷痕累累,比直接戰鬥還讓人疲憊不堪,讓二人均陷入了崩潰的邊緣。戰爭持續了兩年,直到老五生下來時,李玉乾徹底沒了底氣,似乎再沒有希望延續香火了,也就整日叨着旱菸,不再理會吳楚閒的挑釁,任憑她打爆了頭,撕破了臉也不再吱聲,認命了。

這次,吳楚閒和香秀與工作人員周旋了大半年時間,跑了不下於幾十公里的路程,解放鞋都磨穿了兩雙,天道酬勤,或者說上天不負有心人,她終於生了個男娃,由於太過於寶貝,就給孩子取名爲龍兒,李玉乾說取小名賤些好養,但吳楚閒不信這一套,兩眼一瞪:“日媽你小名叫豬仔,還不是病秧秧的,真想不通共 產黨就要你這種人,入黨又不能當飯吃。老子就不信邪,想取什麼名就取什麼名!”李玉乾不敢頂嘴,喃喃道:“給孩子取名怎麼就牽涉到黨派了,是老一輩的見我做事踏實,才讓我加入的呢!”“踏實?我看就是笨,你看村裡的黨員,有哪個能掙錢?載哥?永孝?你們就是好事佔不着,有什麼任務就當傻皮衝在前面!”

十大叔夫妻卻不走運,又生了個女娃,在逃跑過程中抖下來的,要不是臨場經驗足,就怕被抓去結紮了。二人生第一胎時給女兒取了個小名叫柳霞,後面接二連三的都是女娃,名字也不取了,就以排行爲名,代號爲二霞、三霞、四霞,偏偏第五胎又是個女娃,二人取代號的興致也沒了,恰好遠處有一家人戶全是兒子,就想個姑娘,就送給別人了。接着逃,兩口子這輩子最大的使命就是生個男娃兒。

隊長李永敏也超生了一個,現在他有三個男娃兒了,在永字輩也是福大命大的一個。他現在說話辦事底氣更足了。常在村民聚會時吟道:“不就多了個黑老三嘛,拖累點,忍忍就過去了。”

農曆1982年3月15日,香秀剛在山上砍了柴回來,就感覺肚子裡的孩子有了些異樣,她估計是臨盆的時間到了,忙叫永鵬叫了接生婆。到了晚上,香秀生下了第五個孩子,是個男娃。

玉信及永鵬高興得合不攏嘴,這輩人終於有兩個男孩了,彷彿他們的生命得到了最大的傳承。

玉信興奮之餘,直接撥了專款,用於香秀母子坐月子的費用,並囑咐慶鳳:“你嫂子坐月子期間,你要多承擔些家務。”

童氏也從心底綻放出了微笑,儘管語氣還有些生硬,但誰都能聽出她對香秀母子的關切之情。來這個家二十多年了,是自己人生中最長的歲月了。撫養這些孫子讓她產生了對這個家的歸屬感。隔輩親嘛,這些娃兒雖然與自己沒血緣關係,但一泡屎一泡尿地將他們帶大時,這些孫子就沒把自己當外人,一口一口奶奶的叫聲與別人喚奶奶的語氣和感情完全不一樣。再說,孫子些還小,他們懂什麼嘛,也不知道自己與他們沒有血緣關係。當她把他們視作己出,沒有二心地照料時,才覺得容納比排斥更讓人舒坦。而讓她銘記於心的是五歲的吉飛趁她打盹之際,竟從牀上取下被子拖在地上想給她蓋上。她醒過來看着吉飛吃力的神態,竟幸福地流下了淚,默默唸道:“總算有些念想!”當香秀生下這個男娃後,她打心裡就沒有排斥這個孩子。而她的行爲也更像一個稱職的婆婆,不是甜酒煮雞蛋,就是天麻燉公雞,而炒的菜也是分開的——按照孕婦的飲食標準,不放辣椒,多放些豬油,蒸糯米飯等等。她敏銳地發現了一個事實:“你家這兩個兒子,一個初一生,一個十五生。初一、十五,圓滿了。就不要再生了,不然,你們也累。”說這話時香秀就在她對面,她體會到了後母的好意。

香秀明顯感到了童氏對自己的重大變化,但她仍心有餘悸,惴惴不安接受着慶鳳擡來的各種營養的食物。她知道,後母與自己觀點和處世方式有着太多的差異,並非一時三刻就能得到根本的改善,她必須要再觀察一段時間。

吳楚閒來看望時,與香秀會心地交流着:“我們兩個東躲西 藏的,都生了個兒子,值得!你家二叔終於閉着那雙嘴了。”

“你看,我們院子裡有兩個兒子的佔了十多家,我打算再生個。”吳楚閒似乎仍不滿足。

“兩個兒子長大後有個商量處,你看着辦吧。”

“還是你命好,我前面五個姑娘,再生一個就七個了。”

“孩子多了是苦,但一根露水養顆草,管他呢,將他們拖大就行了。”香秀安慰道。

滿月後,玉信照例給孩子辦了滿月酒。

四月後,農村又進入了農忙季節,下種,耕田,到坡上沃灰,上山打‘秧清’。誰來了,誰走了,都只是暫時的話題,他們必須面對接下來的祖宗們都沒有承擔過的衆多子女的生計。平均四個孩子,加上雙老,年青夫婦們要承擔最少六人的生活,每家都是一個大飯甄,專人做飯,而要準備一頓僅是能吃飽的伙食也會讓主婦苦不堪言。到吃飯時,往往大人們才吃了一碗飯,飯甄裡的飯已經被孩子們挖去了大半。下飯的菜還在於其次,剷起鍋底的米鍋巴,添上半瓢米湯,放些食鹽蒸熱,做成可口的鍋巴飯,照樣可以撐飽肚子。

正是:“生子容易養子難,昔日畝地人三分;延續香火封建情,更是國策阻礙因。”

鳳山村大多數人戶餓怕了,還是一半雜糧一半大米的兼着吃。而大人們教育孩子“舀飯先舀雜糧”的話語更是滿含了艱苦歲月的蒼桑。祥爺家全是男孩,飯量大,稍不留神就會被一搶而空。老三又是個機靈鬼,第一碗飯總是塞得滿滿的,搶先吃完一碗後,趁別人添第二碗時,他又滿滿塞了一碗。她娘多織就給他編了個順口溜:撐不死的狗,餓不死的老三。

玉信家這兩年糧食豐收後,開始也兼着吃,倉裡總是堆滿了存米。看到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玉信家就率先吃起了大米飯。永鵬見孩子生下來後全家就順利,就給這孩子取名爲順飛,一順百順,事事順利。

發展經濟成了人們的首要任務。

香秀與好友陳世英及村裡一衆婦女約在一起買趕場去了。

香秀與陳世英都愛好整潔,二人總是扯些新上市的布縫幾件新衣,就聊起了新景象帶給她們的感受。香秀感慨道:“現在私人商鋪裡面的商品比國營商店的種類還多,也便宜。前幾年,我生吉飛時要買點糖都要打證明,哪像現在想穿什麼就買什麼。”

“我這件衣服就在馬家鋪子裡買的,要排着隊才能買着呢!”陳世英拍了拍暫新的棉布衣,接着道,“馬家真是祖墳埋好了!”

嚴氏、湯多織還未褪去青布衫,看着香秀與陳世英追趕着時代,不免有些醋意,但二人三十多歲了,感覺思想和行爲均跟不上時代的步伐,就說還是你們年青,什麼事都看得慣。而嚴氏總是看不慣馬家鋪子的馬老婆婆,憤憤說道:“日 媽什麼祖墳埋好嘍。還不是仗着他家姑娘在縣城管商品流通,賣不完的存貨又退回。他媽的馬老婆婆與國營商店那些人一樣,板着個臉,像欠她傢什麼似的,棉布說一塊二一尺就一塊二一尺,一點也不認人。我啥,看到她站在那裡就不去買了。”

陳世英說起馬老婆婆就來氣:“馬老婆婆是不認人,與我家多少還有些親戚關係,還不是馬着那張臉,好像欠了她好多債似的。”

湯多織卻冷靜地說道:“發橫財也不一定是好事,馬家兩個兒子還不是因分錢不均吵分家了。大兒子有些錢後又起歪心,就另裹了個女人,把家裡吵得天翻地覆的,有哪樣意思嘛。”

陳世英道:“別人吵歸吵,但馬家這幾年,怕賺了幾十萬了,要是不亂吃亂用,這輩子怕都夠用了。”

“來得容易,去得快,不要看他們找的錢多,未必就守得住。”湯多織總像哲學家似的預測着未來。

無論人們眼裡透露出妒嫉還是羨慕,馬家應不接暇的生意還是敲動了鄉民們的心思。那種貧農比地主驕傲的日子再已不復返了,甚至過去打擊的“投機倒把分子”反而成了政府鼓勵的對像。先前,誰搞點買賣是被認爲可恥或不務正業,國家集體的利益大於家庭利益。香秀最有體會,她還是姑娘時,父親就是集體的倉庫管理員,而倉庫就在隔壁,只要順着木板間的縫就能扯些乾糧來。就是全家都餓得開不起鍋了,父親還是沒有私自開倉帶點糧食甚至乾糧回家,有一次,二弟隨父親到倉庫裡去,由於太餓,就藏了一個土豆在懷裡,被父親發覺後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並被沒收了土豆。她清晰記得父親的嚴厲:再窮,也不能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衆所周知的全公社的倉庫管理員守着成千上萬擔糧食,卻活活餓死在倉庫旁邊。現在,雖然人們還不願承認有錢就是能力的體現,但誰也不會否認只有有更多的錢才能購更多的物件,纔會享受到更多的榮光的現實。人們都感受到了這種變化,就像春風吹拂萬物一樣,無論你認不認可春天已經來臨,它已悄悄融化了山頭的積雪。天地真的變了!鄉民們漸漸有了些商品經濟的意識,忙着開門面,趕起了鄉場。

先前生幾個孩子都沒得到較好的服侍,長年累月的勞作使得三十出頭的香秀身體有些承受不了,成了醫院的常客,孩子穿點衣服,買學習用具都要不少的錢。快滿三十的李永鵬這些年來一直跟着仇千刃搞木活,掙的雖不多,也在玉信那裡放着。童氏還是一如既往地背地裡支援後家和女兒丫丫家。這個家是填不滿的無底洞,也成了兩個分分合合的家庭的導火線和根本原因。香秀見再這樣一大家子耗下去,誰都沒有好處,就又提出了分家。玉信還是老觀點,一個兒子分家的話他的臉上過不去,堅決不同意分家。

二人的想法不一致,自然鬧起了隔閡,幾天以來,誰都不願提起這個話頭,只要香秀稍露出分家的話意,必然導致玉信的悖然大怒。

香秀不願因分家而導致與玉信的矛盾,但她思前想後,再這樣下去,必然使大家都沒好日子過,在一天午飯後又將話題拋了出來。玉信怒道:“要分可以,從此不要進我的家門。”

無論香秀怎樣壓着火氣講道理,二人還是誰也說服不了誰。鬧到最後,二人誰也不理誰,竟像一對仇人一樣,這個家不分是不行了。

廂房太小,一家六人住不下,就搬到了正屋後面。這塊地基是老祖宗以前僅有的一塊立身之地,經過改造後,現有兩間房屋。於是,李永鵬和香秀就拿一間來做臥室,一間做儲藏室,再在空白的地上用幾根木料搭起房架,上面用牛皮紙蓋着遮風擋雨。搖搖欲墜的木架在下面建了兩個土竈,一個用於做飯,一個用於煮豬食。由於空間小,竈孔只得建在外面。下雨天做飯時只得戴着斗篷去外面添柴加火。三間臨時形成的家的空間有七十平米左右,小是小了些,日子卻過得相當從容。

每到晚上,幾個小孩就圍着永鵬與香秀,要求二人講故事,嘰嘰喳喳的鬧聲完全不知道總是補了幾薦的衣服帶來的羞澀。永鵬與香秀也有太多的故事:一個打魚的小夥因同情一個流淚的魚,將它放了,之後,它就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姑娘天天給小夥做飯,然後隱身,小夥感到奇怪,就躲在暗處發現了給他做飯洗衣正是他放的那條魚。於是,二人結爲夫婦。但引起了財主的不滿,總是想盡辦法爲難二人。最後,在魚公主法力的幫助下,二人戰勝了貪婪的財主……而兩兄弟分家,白蛇傳後傳等傳統故事總是將孩子們引入真善美的境界。

小蘭昨晚就惦記着永鵬要教遊戲的話了,估計永鵬要回家了,對香秀說道:“媽,爹爹什麼時候來呀。”

“想我了,小乖乖?”永鵬滿臉疲憊卻興高彩烈地跨進了門檻。

“爹爹回來了,我要玩遊戲。”小蘭說着就奔了上去。

永鵬顧不得勞累,找來了橡皮筋,將兩端打上結,套在雙手的拇指和食指上,先翻了個“網”的圖案,然後叫小蘭翻下一個圖案。

小蘭翻不出“布袋”,也翻不出“刺籠”,圍在一旁的宇翔與小虹就紛紛指導着小蘭。

小虹忘記了才學的迷語,問道:“媽,大哥大肚皮是什麼呢?”

“南瓜。”香秀接着考問道,“二哥兩頭齊,三哥三圪佬,四哥兩頭翹呢?……”

“冬瓜,辣椒,茄子…”小虹將十種迷底斷斷續續地答了出來。

宇翔則學起了口 技:“我--不吃--鵝蛋--我--不變鵝……”唸到我與鵝時,就捲起舌頭,連着響哨與字同時吐出來。

永鵬見宇翔總不能做好這個複雜的動作,就一一教着。

而“灰和糞,糞和灰”這個撲實而形象的繞口練孩子們念不上幾遍就念成“飛和會,會和飛”,逗來家人愉悅的笑聲。

無論如何其樂融融,總有一個無法讓永鵬、香秀無法迴避的事實:一家六口就擠在一張寬大的牀上,小孩子睡覺又不太規矩,總是雜亂地東一個西一個睡着,常讓兩個大人沒了睡處。而被子也僅有那一套,晚上連蓋滿身子都有些困難,香秀用棉衣縫了搭在兩個大人身上,才度過了一個艱難的冬天。與玉信關係緩和些後,兩個姑娘就與慶鳳睡在一起,宇翔又搬到廂房樓上睡覺才緩解了暫時的困難。一段時間後,慶鳳又嫌兩個小孩又髒又吵,又不讓兩姊妹睡了。

“一定要建房子了,你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香秀提出了奮鬥目標。

“立房子可不是件小事,最少也得五六千元,現在五十元都拿不出來,你到是會設想。”永鵬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但理想與現實差距太大,他心中也只是偶爾想想而已。

“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我一年喂兩頭豬,你掙來的錢我們節約些,只要家人身體健康,三五年應該可以湊足。你沒聽見他爺爺說呀,房子是我的,廂房是我的。再過幾年掙不起個家,沒有住處不說,就是這張臉都沒處擱。”香秀也知道這個遠大的理想太過於宏偉,僅是提供這麼多孩子的食物就讓二人忙得不可開交了,她瞄了眼被掃得一乾二淨的碗和不願與孩子們爭菜的永鵬,既高興又感覺壓力重重。她在給永鵬打氣的同時,好像也在自我鼓勵一樣。

李玉化家的自留地在李玉乾家後陽溝距離一米遠的坎上、地面與李玉乾家的房頂持平。左下二、三米的距離就是李永鵬、香秀家居住的地方。榮慶老人的墓前是玉信的自留地,那裡離李玉化家近。李玉化、李玉信年紀大了,擔糞都比較吃力,調換的話對雙主都只有益處。李玉化提出調換自留地的想法後,李玉信就同意了。二人丈量好了兩塊地的面積,李玉化家的面積只有李玉信家的一半,就調了一半。雙方達成了口頭協議,這季收穫後就調換。

真正當家作主了,李永鵬和香秀心裡還是沒底,這日子將來怎樣過,怎樣發展成爲二人要解決的重要課題。

一天,仇千刃與李永鵬說:“現在大家都不寬裕,你們又才分家,不如我們共同購買頭耕牛。”李永鵬道:“我們也正在考慮這個事,我回去和香秀商量下。”李永鵬與香秀說了仇千刃的想法後,香秀認爲是個好辦法,少了購買成本,又減輕餵養負擔。

仇千刃與李永鵬從官壩一戶人家花了二百六十元共同購買了頭快一歲的小牛,約定兩家各養一個月。輪香秀家放養時,香秀總是一早起來將牛趕到山上去吃草,再回來給家人做飯,安排宇翔下午放學後與村裡的小孩一道上山將牛找回來。有時實在忙不過來,香秀也要將牛拴在附近一棵樹上。這是她餵養的第一頭家庭的主要勞動力,將來,它要承擔一半以上的勞動任務。因此,她不會虧待它,像自己的孩子似的照顧着,不讓它身上長出一個蚤子,也不會讓它睡在潮溼的地上。米糠本是農家餵豬的原料,誰也不捨得用來喂牛。當然,在需要它做重活時又不一樣,總讓它吃個飽。而借去耕田的牛的如果沒吃上米糠的話,下次就甭想再借着了。香秀卻不這樣認爲,豬除了給人提供食源外,遠沒有牛作的貢獻大,如果一個不勞而獲的豬比任勞任怨的牛享受的規格要高的話,從良心上就過不去,雖然豬能夠直接給家人帶來利益,但這種自私的做法卻讓牛承擔了不必要的負擔。要像別人那樣讓一頭廋骨嶙峋的牛掉着眼淚給自家犁田,那種感覺會讓她坐臥不安。爲了讓牛將來犁田時壯一些,在沒時間給它準備足夠的草料時,她將豬的米糠餵給了這頭小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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