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樓越高,風越烈

既然是一頭辛勤耕種的牛

就不要渴求像豬一樣的供養

更不要奢求像人一樣的自由

因爲你太本分了

從你被馴化的那一刻起

繮繩就戳破了你的軟弱的鼻孔

你必須聽從主人的命令

不然,就只會是鮮血橫流

失去所有。

……

宇翔拿到錄取通知書到家後,香秀樂呵着擺慶功宴了。恰好玉信來到院壩,機靈的小蘭激問道:“爺爺,哥已考上了初中,你不是說要送他一塊表嗎?”“真考上了?”玉信急切地詢問道。“是真的,通知書都拿到了。”“來,拿去!”玉信從手腕上取下他戴了十多年的上海牌雙絲表。宇翔知道這塊表與父親手上的那塊表都是他們的寶貝,十多年了都走得一絲不差,平時別人摸一下都得經過他們的許可,就不願伸手。“你小子早就想爺爺這塊表了,我還不知道麼?”玉信接着道,“爺爺與你約好的,只要你考上初中,就送塊表給你,爺爺可不想爽約!”宇翔不再推辭,羞澀着接了過來。“好好讀,考上高中我還有重獎!”玉信接着鼓勵道。

稍後,玉信又叫小蘭給宇翔帶了兩雙夏襪,這個禮物也很珍貴了,只有工作人員纔可能擁有這種閒情雅志。玉信因講究形像,也去買了幾雙,平時也不捨得穿,見孫子考上了初中,覺得算個文明人了,就送了過來。

務農的人是沒條件穿絲襪的,一則稍不注意就會掛了絲,二則也嫌麻煩,隨時上山下水的,哪有光着腳丫子方便。即或穿上了,也會被別人嘲笑。那一層薄薄的絲,不僅起着吸汗的功能,更是阻隔了泥土與肉的接觸,可以說,就是文明的像徵。在大部分農民眼中,甚至是身份的分界線。

香秀見宇翔竟得到了玉信贈送的絲襪,興奮之情洋溢於表:“你爺爺去年就買的,你三姑眼饞,想去討兩雙他都沒允許,沒想到他送給你了。你知道什麼原因麼?還不是見你成績好,給他增了光。你可要對得起爺爺這份情啊!”

宇翔擁有新襪子的興奮頓時消散了,沒想到這兩雙襪子居然沉澱着這麼大的期望,它的意義已經遠遠超過了它的使用價值。

宇翔戴上手錶到外婆家與表兄們抓魚去了,由於對錶太過於興奮,不時撫弄着。大舅潔臻看在眼裡,勸誡道:“你上了初中就不算小娃兒了,就是青少年了。你爺爺送表給你是希望你珍惜時間,可不能玩物喪志。”

宇翔細微的動作沒有瞞過大舅的眼神,羞得滿臉通紅。是的,青少年就應該承擔起另樣的責任了,如果行爲上與小孩子沒什麼區別,且不辜負了長輩們的一片心意?他隱隱覺得,必須與孩童時代的那個自我劃出分割線了。

鳳壩中學校舍建於1955年,木質結構,兩層高,是鳳壩鄉最高大雄偉的建築,坐北朝南,位於鳳壩街道的末端。校舍呈啞鈴型,兩旁及角落處是教室,中間一樓是禮堂,二樓是中小學校長合署辦公的地方。自建校以來,這裡還沒走出過一個大學生,更說不上名人了,但那幾顆抱粗的大柱子和辛勤勞動的老師們相信,只要有人讀書,就有希望改變歷史。

宇翔與顏菲菲、章繼成分在初一(1)班,一路走來,就只有這兩個熟識的夥伴了。

初中生與小學生最大的區別是教室待遇不同。小學生的教室是一樓,冬天那些可憐的學生們不得不穿着薄薄的解放鞋,套上似有似無的襪子,讓腳板直接與地板進行能量交換。實在僵得受不了,下課後就用腳板不斷地踏着高低不平的黑土地,那些腳趾像冬眠的動物一樣甦醒了過來,由麻木變成了劇烈的疼痛。二樓的木地板減少了熱量的傳遞,但少了那種可以使勁踏地的快感,都算鄉里的文明人了,剛脫離小學生涯的學生也收斂了好多,不知不覺有了作榜樣的心理作用。課桌和椅子明顯要好些,少了小學生課桌上的“三八”分界線,也沒有顯眼的“早”之類的雕刻,更沒有頑皮的小學生畫的四不像的亂糟糟的圖畫。風卻要大些,剛坐上新教室的初中生感覺到了微微的抖動,似乎沒有一樓那樣住着讓人踏實。

下課十分鐘喧鬧的情景是學生們悶了一節課後的喧泄,都盡情追着打着。

宇翔喜歡與同學們追逐着,內心卻又喜歡靜靜地思索着。他剛與同學們嬉戲了一會,就回歸了他正常的思緒,手扶着欄杆,領悟着全新的感受。周邊的木房不再那麼高大宏偉,已變得矮小猥瑣,上面的瓦片支離破碎地堆滿了積物,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順着街道就能看見的鳳山村背後那片鬱鬱蔥蔥的銀杉林和村前一羣自由飛翔的白鷺。他不由想到,要想看清真相,往往得站在更高的位置。

同桌李宇林是十大叔家一個遠房孫子,比宇翔大三歲,其爺爺搬到遠方居住後就沒再回來,因這層關係,就到十大叔家借宿。他明顯有些寄人籬下的不快,但都掩飾在他宏大的人生計劃中。與宇翔聊着心事時,說期望通過學習改變自己的命運,爭取成爲他們那裡第一個大學生。宇翔不知是支持還是太沒信心,總在頭腦裡回味着他的話。

李宇林打斷了宇翔的遐想:“今年的起分線比往年高出了20分,學校和縣裡的領導都在查。”

“你們那裡作弊沒?”

“你不要亂講哈,我們語文老師叫我們在作文標題下作記號。”李宇林壓低聲音回道。

“哦!”

“你們這裡呢?”

宇翔本待講出老師的行爲,但伊老師對自己的關心讓他不願講出那些經過,就回道:“我反正沒作弊,不知別人作沒有。”

“老師們也沒有辦法,我們那裡全小學就兩個民辦老師從一年級教到五年級。聽說今年要轉正一批老師,只要被抽來改題的老師都作了手腳。”李宇林接着又說,“我們那裡的老師啥,真沒多大意思,辛苦了不說,一年就幾百元錢,就靠學生提糧食來補給生活。”

“我們這裡的民辦老師也差不多。報名時除交部分報名費外,每個學生交十斤新大米,解決老師的口糧。”

“我們老師與我關係好,常對我嘆道:我們同來的有五個老師,教了幾年後,不但沒有轉正的希望,家庭條件比農民還差。要是再教些年不能轉正的話,退休又沒有保障,如果今年再不轉正,我也不教了。”李宇林接着說,“至今我仍想起老師和我交流時自嘲的話:吃了一輩子的粉筆灰,到老了連一聲老師的稱呼也沒有。阿Q被砍頭前尚且圓了自己的夢,畫了一個歪歪斜斜的圈。”

宇翔擔心敬愛的尹老師受到牽連,總在心裡惦記着。爲什麼不能寬恕這些爲了在講臺上更好地發揮自己的才華、崇尚教書育人的偶爾一次的作奸犯科的民辦老師們呢?他們兢兢業業教書育人卻連老師的稱號都得不到,是他們的過錯麼?而李永敏家長女小學都沒畢業,竟然當起了小學老師。這種爲了謀職業,濫竽充數,僅靠行政權力試圖混進老師隊伍的人才應該是鞭笞和打擊的對象!

縣裡和鄉里的領導也明白這些道理,要是真查起來,怕是有好多老師都過不了這一關。一旦查證屬實,今年的學生們也要受到影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做出了一個決定:全鄉老師今年取消轉正評比,明年再評。但條件是以後誰也不得弄虛作假。一經查實,不但轉不了正,連民辦老師的資格都要取消。

宇翔的心裡也才平靜下來。

……

與仇千刃家共同購買的這頭牛是香秀餵養的第一頭牛,也是陪伴着宇翔,小虹,小蘭長大的夥伴。母子幾人都與它成爲了朋友,就給這頭小黑牛取名爲小黑牯。仇千刃與吳華慧家僅把小黑牯當作牲畜,常常對這頭又犟又好打架的牛又打又罵,因人手少,牛到他家時就圈着喂,每天就丟幾個幹稻草,故每次小黑牯到他家再回到香秀家時,都瘦了幾圈。小黑牯通人性,見兩家人對它的感情完全不一樣,就極端不願回到仇千刃家。每次都是仇千刃又拖又拽,吳華慧在後面用竹條抽着纔回去,就是回到它的欄子裡,它也不停的仰天嚎叫,像申冤,像傾訴,震得全院子都能聽見,並不斷用後腳踢着牛圈,用牛角撞着牛欄板。香秀母子幾人聽到聲音後感受到了它的委屈,但牛是兩家共有的,也不好有太多的言詞。有時宇翔實在聽不下去那種苦悶的叫聲,放學後就去仇家的牛圈裡看看,撫摸它的頭,給它撓癢,摸那對又尖又粗的牛角。小黑牯每次見宇翔來探望它,頓時停止了怒吼,主動迎了上來,像孩子似的搖着尾巴,後腿不停地興奮地移動着,那雙又黑又大的眼裡似乎藏着太多的委屈,眨巴着流下淚來。宇翔用手拭乾它的淚水後,小黑牯就嗯嗯地發出低沉的聲音,像久別的孩子回到家長身邊一樣。

小黑牯力量越來越大,對仇千刃家近乎於苛刻的作風反抗情緒也越來越強烈,有幾次它竟然用牛角和前腿撞開牛欄板跑了出來。仇千刃家急得團團轉,就上來對香秀講道:“牛打欄跑了,你們也幫忙找一下。”

小黑牯沒有跑,而是跑到香秀家的牛欄前,用角頂開牛欄板自己進去了,在那裡靜靜地吃着草呢。有趣的是,這牛欄本不屬於它獨自的空間,還有幾隻小豬也生活在這裡,它撞開牛欄板後,那幾只小豬就衝了出去,滿院子亂跑。找到小黑牯後,吳華慧自然不給它好臉色,又是一通臭罵和一頓爆打。小黑牯偏偏是寧折不彎的性格,在吳華慧將它抽打得滿身傷痕,又扯着牛繩將它鼻血都勒了出來後,小黑牯寧願扯斷鼻樑骨也不願跟着她回去。吳華慧大怒,使出各種辦法趕着小黑牯。小黑牯痛得實在不行,一角頂向吳華慧,將吳華慧頂得四面朝天,狼狽不堪。吳華慧惱羞成怒,愈發對小黑牯沒了好牌氣。有了這次近乎於暴力的衝突後,仇千刃家與小黑牯主僕的關係就算緣盡了。吳華慧不再來趕它回去,小黑牯也不再回她家。由於小黑牯膽子大,胃口好,每天放它到山上,它總是第一個下山,跑到別人家的自留地吃青菜,惹了不少麻煩,仇家是管不住了,就決定將它賣掉。李永鵬也覺得這牛不聽他招呼,也同意賣掉小黑牯。香秀怎樣也勸不住仇家和永鵬的行爲。小黑牯就這樣被賣了。母子四人在賣掉小黑牯的頭天晚上,想着這個架王,這個懂人性的傢伙帶給他們的樂趣,忍不就痛哭起來。小蘭抽泣道:“媽,小黑牯會不會被殺了?”“不會的,小黑牯力量大,又那麼討人歡欣,主人家捨不得的。”香秀也淚流滿面,她怕惹起孩子們更大的傷心,就哽咽着回道。四人第二天誰也沒敢去給小黑牯送行,怕忍不住哭,也受不了那份離別的痛苦。

母子四人都清楚,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都是些最爲殘忍最不講感情的動物。在牛爲一個家庭貢獻完自己一生的精力,再也沒有能力爲主家效勞時,主家會毫不留情地將它賣掉,榨取它身上僅有的一點價值--牛肉和牛皮。每一次被賣掉的牛都淌着淚水。而被賣到屠宰場的牛更是悲慘,它們甚至比不上一生貪圖享受的豬的待遇,豬們被拉上刑場時,尚可吼叫,尚可掙扎,至少能讓人在心理上產生吃得不安寧的反思,何況,它臨死前因恐懼而產生的毒素還可悄聲無息地毒害着人類的身體。牛呢?牛是沒這個本錢的,首先它風燭殘年了,沒了掙扎的勇氣和力量,再說,那根穿透牛鼻的繮繩已將它們的奮爭的底線在幼年時就禁錮了。老實得像頭牛的它們只有被牽着繮繩到河沙壩那個屠宰場被屠夫用鐵錘猛敲頭部殺害…宇翔及同學們每次經過那個令人發紫的屠宰場時,總能看到一羣平靜地工作的人類日復一日地工作着,他們沒有狼捕殺獵物的野性,不需要追捕,不需要撕殺,只需按程序進行就行了。牛們則老淚縱橫,捱上一錘後才知道大難臨頭了,但堅硬的頭骨又讓它們一時死不了,就昏昏乎等着屠夫們一錘錘砸向自己的身體…它們不明白人類爲什麼這樣絕情,這樣殘暴,只能以眼淚與這個異類作最後的鬥爭,讓他們在良心上感到不安。

“那些亂殺耕牛的人是要遭報應的,菩薩會記上賬,下世讓他們變成牛。”香秀常對孩子們責怪殘暴的人們。

一段時間後,母子幾人終於忍不住對小黑牯的思念,催促着永鵬去打聽小黑牯新的主家。永鵬抵不過母子幾人的糾纏,幾番追尋,纔打探到小黑牯的下落:“它被賣到了很遠的一戶人家,開始時什麼東西都不吃,身子都瘦了幾圈,主人家還以爲買到了病牛了。但女主人見它不像是生病的牛,估計是思念原主人家,就細心照料起來,比你們照顧得還好。現在,它長得膘肥體壯的,還是喜歡打架。”

母子四人仔細地聽說,生怕錯漏了關於小黑牯的一個信息,又再三追問了每個細節,確認小黑牯的現狀後,才寬了心。

~~~

香秀與永鵬在臨時搭建的房裡住了五年後,湊足了木料,立房子的事終於提上了議事日程。院子裡也沒有其他的地基,只有考慮與李玉化家調的那塊自留地了。

“走,去看看地基怎樣安排!”李永鵬還未起牀就興致高漲。

香秀昨晚與李永鵬討論立房子的相關事宜直到雞叫二遍時仍沒睡意,就是永鵬都疲倦得呼呼大睡了仍未合上眼。她在盤算着怎樣讓這幢院子裡最高最漂亮的房子順利地建起來,以及這幢房子會在親朋好友間產生何等的影響。她覺得這是很虛榮的想法,自己絕不是一個張揚的人,但只要將房子建起來,就會是一座豐碑,記錄着家人幾年來的艱辛和展現在世人眼前的驕傲……鳳山村都是父母將房子立好分給兒子,沒有房子的家庭的兒子娶媳婦會授人以柄,誰會讓女兒嫁過來就受苦呀!……通過自己的努力就要實現自己多年的夢想了,這會讓自己長臉的,也會讓後家的親人們長臉的……聽了永鵬的話後,香秀顧不得睡眼朦朦,也興致勃勃地跟着永鵬量地基去了。

二人用皮尺量了自留地的面積後,約有百餘平米,除去院壩的面積外,地基明顯不夠,左邊是忠誠與莽娃的住房,右邊是一塊長寬高都有三米的大石、一個土堆和一片竹林,再過去就是別人的地了。自留地後是高出三米的李永鵬家的一小塊地,再往後就是一塊塊坡度呈30度的小土和巍峨挺撥的鳳山。如果往後推進三米,勉強夠正房子地基和後陽溝的面積。二人敲了敲那石頭,是活石,可以搬動,又看了看幾米高的土坎,都不禁搖了搖頭:要將石頭和後面的土搬開,工作量太大了。但住房侷促的現實又讓二人不得不狠下決心,就算再苦也得挖出地基,不然,逐漸長大的子女不但沒個睡覺的地方,就是來了客人也沒個招待處。

香秀、永鵬先請人在那塊大石上鑽炮眼,灌上火藥將那塊石頭炸裂,用鋼釺慢慢將它挫開,又請院子裡的一些青年人如狗仔,幸福、祥爺家老三、婉芝等人挖了四五天,總算將大石和土堆搬平了。後面的土坎則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完成的,幾百立方米的土和石頭只得拿出愚公移山的韌勁來,邊挖邊挑。香秀挖了幾天後,累是一回事,連個搭話的人也沒有,就把後家三個妹子請了來。喜鳳家仁強、仁義,也不時過來幫忙。宇翔、小虹和小蘭兄妹三人放學回家也幫着,李永鵬趕場回來或未做生意時也幫着做。還差最後一塊堡壘就完工了,香秀鼓舞着衆人,爭取今日完工。永鵬也面帶喜色,誇獎道:“這地基要不是你及後家三個妹妹,真不知何日纔可搭成。”話音未落,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從上面傳了下來,衆人驚惶之際,見一塊大石從山頂忽而向左,忽而向右狂奔而來。永鵬嚇得面無血色,情急之下,迅速估量了大石可能的落點,伸出雙臂將衆人推到一邊,順勢護着衆人。永鵬剛倒下,大石已重重砸在左邊五十釐米的地方,而石頭已有大半個身子陷入了泥坑,順着大石滾下來的一些小石和泥塊則紛紛砸在永鵬身上。倒好,僅是擦破些皮。香秀嚇得眼淚橫流,要是永鵬反應稍慢些,就要釀成大禍,嘴裡不斷慶幸着,摘些草藥給永鵬傷口抹上了。

有志者,事竟成。在衆人近兩月的努力下,地基搭成了。後面高約五米的土坎筆直地挺立着,上面刻着一個個鋤頭印子,像在記錄着香秀幾月來的勞動成果,而與李玉化家調的那塊八十平米的自留地則被石塊和土壘高了兩米多。泥石太多,恰好玉信一百平米的院壩也不規整,也被衆人鋪成了厚厚的一層。如此大的工程量,看得村民們直咂嘴舌。

玉信家與玉義一家分了銀子後,兩家就基本沒了來往。缺少了溝通後,一點小利益都會成爲雙方爭鬥的導火索,童氏與侄女、侄兒媳婦隔三差五地吵鬧着,你說我這裡不對,我說你那裡不對。香秀不想糾纏在這些是非中,總是出面勸阻童氏。樹欲靜而風不止,儘管香秀無心與二叔家爲那些小事爭個輸贏,但她還是成爲了鄭氏眼中的沙子。

陳世英常對她說:“香秀,你知道鄭氏背後說你些什麼麼?”

“閒話讓她去說吧,嘴在她身上,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我多次聽到她說你壞話,說你自以爲是呀,目中無人啊。”

“你與我從姑娘時就是好朋友,你還不知我麼?她無非就是看我家這幾年奔上路子了,心裡不舒服而已。你知道的,她剛嫁過來時,我可沒少幫助她呀,現在到像成了冤家一樣。天干三年石頭見呀。”

“坡上的人土多田少,將種子撒在土裡就等着收穫,懶慣了。她整日坐在家裡不勞動,哪裡看得慣你忙進忙出的嘛。”

吳楚閒也漸漸感到了差距,當她踏着那雙三年未換過的布鞋到香秀家借米時,見香秀精神飽滿,着裝整潔,又瞥了眼碗櫃裡新添的大碗和暫新的鐵鍋,小聲問道:“又買新物件了?”

香秀笑道:“就是些小物件,也花不了多少錢。二孃,坐。”

吳楚閒眼光仍盯着那些未曾享受過的傢什,喃喃回道:“不坐了,我就是過來看看。”

吳楚閒改變了借米的初衷,她似乎沒勇氣向香秀開口,相隔不到十米的距離,差距怎麼越來越大呢?更讓自己受不了的是香秀勞動激發出來的精神面貌,自己長期待在家裡,身體到是舒適了,但一張死灰色的臉配上反應越來越遲緩的頭腦,與香秀交流總有些跟不上節奏。她覺得最能體現生活質量的地方是廚房,也是她家與香秀家區別最大的地方,每當想起香秀整理得十分整潔的碗櫃和不帶一絲油污的竈臺,她臉上就有些難受,自家的竈臺像個什麼樣啊!不是這裡缺個洞,就是那裡有條縫,而那些姑娘做飯洗碗時也不清理乾淨,上面總是厚厚的一層污穢。香秀其實沒有什麼對不起自己的,甚至日常生活中幫襯着自己,但那種無形的壓力卻讓自己有些自慚形穢,不願再踏進香秀家裡。

整日待在家裡不勞動也不好過,無聊甚至比毒蛇還折磨人,都勞動去了,找誰聊天?鄭氏與自己一樣,甚至比自己更能坐,家境也差不多,相處起來沒壓力。

吳楚閒與鄭氏成了形影不離、無所不談的朋友。

吳楚閒不明白香秀爲什麼總是那麼早出晚歸,像安慰自己一樣:“夠吃就行了,整天忙來忙去有什麼意思。”

鄭氏微笑道:“那不是嘛,有些人則不這樣想,整日想出人頭地,拼死拼活地勞動,還不是那個樣子。”

“你沒去過別人屋裡格,那些新傢俱你這裡一件都沒有。”

“不稀奇,我這些碗用了這麼多年還不是在用,褲子補個巴又不是不能穿。”

老隊長玉化也沒閒着,那根一尺長的旱菸杆也與他融爲了一體,凡是有村民聚會的地方,就有他的煙味。雖然多年沒有掌握村裡的實權了,但他的政治敏銳感卻是越發靈敏了,村裡已發生的,即將發生的事全逃不脫他的視野。玉信的報房哪水成數高,哪水成數低他最先得到消息。隨着成數的高低他的心理也起伏不定,一旦成數高了,他的心就像被挖去了一塊,甚至幾日都沉默不語;而一旦只達到七成,他頓時就興奮起來,甚至高興得和着煙霧“嘿嘿”地咳嗽出聲來,同時將消息瞬間傳遍村裡的每個角落。他的心情與玉信恰恰相反。這麼多年以來,他家家庭條件一直就沒趕上玉信家,當隊長時風頭就被玉信搶了去。以前玉信玉義兩家合在一處時,他無從下手,現在兩家鬧開了,他似乎有了用武之地。兄弟不睦正是玉信最大的弱點,將這一弱點擴大,能讓他心理稍微好受些。他現在正眼也不看玉信家人一眼,就是香秀主動搭話,他也裝着沒聽見。玉信、永鵬見玉化嘣直了臉,也沒欠他什麼,也就不再搭理。

玉化在一段時間的走家串戶後,他的言行也取得了村民的認同,大致內容是玉信家無理,就連對兄弟玉義家都一樣。

漸漸地,香秀一家感到了部分村民異樣的目光。

香秀對來自於孩子們的傾訴勸解道:“微笑可戰勝一切困難。你們面對長輩時還得像平常一樣,該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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