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汗水的結晶

(一)

時針已指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第一個年頭,鳳山村家家戶戶忙種上了烤煙,到處在築土磚、搭煙棚,栽煙苗。掀起了第一次土地承包後的又一輪**。煙種也從NC-82變爲了K-326。

李永鵬和香秀決定擴大面積,將後面山上所有的土全種上烤煙,沙溪坡上的土就種包穀。這一年,香秀家種了二千五百株,烤煙大戶祥爺家種了五千株,靠務農爲主要工作的幸福種了五千株,永孝家種四千株,李永敏家因賴氏不得力,只靠自己和幾個孩子,就種了三千株,李永思家種四千株,李永才兄弟三人由於地不多,就每家種了一千株左右。其他戶的也多少都種上了。村民們就想打一場經濟翻身賬,不但要吃得飽,還要穿得好。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發家致富的激情猶如夏季的熱浪,一陣陣燃燒着純樸的心靈,寂靜清幽的山谷裡,春意昂然的向陽坡無不撒滿了人羣。上山砍柴的小孩,吆喝着牛羊的兒童,揹着煙苗的成人穿梭在羊腸小道上,讓黃土地又增加了無盡的歡樂。村民們常說,要是鄉里能有一個工廠或其他產業,日子就好過了。有力沒處使啊!

集體勞動時的情形又浮現在衆人眼前,雖說不用唱歌掙工分了,但追求快樂的願望卻是恆久的。課長大叔的山歌有了施展的空間和時間。窩窩凼那塊大土裡,又傳來了他高亢婉轉的歌聲:

“妹是深山林裡鳳,哥是大海水中龍。鳳在深山龍在海,龍鳳哪時才相逢。”

自然,幸福、妹娃是經不起誘惑的,先是嗬嗬海呀地和着,覺着不過癮,也扯開嗓子開唱了:

“黃瓜喱開花起蓬蓬哎,茄子喱開花就起燈嘞籠,桃子哩開花二三月喲,好看還是吆映山紅嘞。呀吆嗬喂,喲喲嗬喂,好看還是映山紅嘞。”

課長大叔見旁人對上了口,就坐了下來,掏出旱菸叭嗒着,邊和道:“對門對戶對條街,十朵梅花九朵開。心想摘朵梅花戴,又怕嬌妹門不開。”

他老伴彎腰也笑了起來,直笑着:“老不死的,還唱這些歌!”

“人老了就不唱歌了。依我看,越老越要唱嘞。”

娃娃做活不在行,唱山歌卻是把好手,也對了起來:“清早起來去放牛,一根田坎放出頭。牛不擡頭吃嫩草,妹不擡頭聽風流。”

閒着無事的牧童與砍柴的小孩子聽不懂歌詞,但能感受到那種愉悅的情緒,就圍在課長大叔家土旁聽着這些婉轉的曲譜。

課長大叔也來了興致,在孫子輩小孩的力勸下,哼起了《祝英調》:

“三月桃花開,閒言兩丟開;

聽我《祝英臺》,山伯訪友來。

一到祝家莊,急忙換衣裳,

龍行虎步上高堂,要會祝九郎。

人心來答話,九郎未在家,

你會九郎什麼事,進屋喝杯茶。

我叫梁山伯,與他把義結,

尼山攻書三年整,分別才幾月。

人心聽此情,兩腳飛如雲,

進房說與姑娘聽,門外來書生。

……

英臺祭了墳,急忙回家門,

一步跨進繡房內,兩眼淚漣漣。

要知馬家來接人,又唱下半本。

……

……

香秀家也搭了一個烤棚,可容納三千顆菸葉,李永才家兄弟三人搭一個,有時就容不下,也拿到香秀家來。幸福與永孝分開,自建了一個。李永敏、許維靜與李永思家還是一夥,但大家產量都增加了,煙棚就容不下,也都得到香秀的大力支持。祥爺家獨搭一個煙棚,永祿家和十大叔家搭棚,其他小戶就搭在別人棚裡。

由於每家都種上了烤煙,勞動量就比以前大了好多。村裡的小孩全被趕到了田野裡。先前自家忙不過來時還可找人幫忙,現在每家都忙,只有靠自家的人了。每個星期天,全家大小就揹着煙苗、鋤頭、中午飯上山壘埂栽煙。而烤煙大戶祥爺家,或者缺少勞動力的志娃家,孩子們更成爲不可或缺的重要幫手,中午剛放學回家,書包一放,就得先背一包尿素或灰送到窩窩宕去,再回來吃飯上學。

香秀家活更多,她一人要做的活甚至超過別人幾個的量,更需要幫手,但能讓孩子們耽誤學習時間幫自己麼?這是個不可饒恕的行爲!或者說是捨本逐末的不負責任的行爲。但活路總得做才行啊,怎麼辦呢?

方法其實很簡單,就是計劃好時間,早上做什麼,下午做什麼,然後起得早些,歸家晚些。或者,趕在季節的前面,當別人還在鋤地時,就謀劃好下一項工作,要麼就是集中精力做完重要的事,抽空完成擔糞淋莊稼等小事。這樣,即使是一個人,提前幾天總能將活路超前完成。何況,下午和週末有小几個幫襯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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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勞動力不一樣,每家種煙用的底肥就有所不同。家裡有男人做活的就擔水糞到後山頂端一千多米遠的窩窩宕的土裡,幸福起得早,能擔四到五挑,永孝、祥爺等能擔三挑。

翻越鳳山的羊腸小道,猶如華山一條路,除去林木的遮掩,每處都是峭壁懸涯。敢於擔糞上山的都是鐵骨錚錚的漢,扛着八十斤的水糞由山底到山頂,先是一條筆直的佈滿了沙石的瘦骨嶙峋的小道,到了喘氣時,就沿着Z字拐的地形緩緩爬升,忽而轉向,似乎有了些稍平整地帶,又變爲狹窄的大直角,必須將身子與糞桶調整一至,與路呈三點合一狀方能通行。稍稍的不慎,木桶就會滑出扁擔,滾下山去,伴隨着鏗鏘激昂的聲音而跌得粉身碎骨。一出門就是山路,根本找不到讓糞桶停下來的地方,擔糞的人從糞桶上肩就必須一肩擔到目的地,中途就左肩換右肩,右肩換左肩輪換着。幸福的是一百斤,他常說挑小桶是一回,大桶也是一回,咬咬牙就過去了。集體時人們就是這樣擔的,一人一上午就是一擔,現在是自己做自己的了,‘偷精躲懶’沒意義,不是爲了掙那沒用的工分了。黝黑粗壯的漢子們抹着汗水,一肩扛着到了一千米遠的崗上時,鼻孔、嘴巴就大大地張開,身子骨也縮成一團的時候,便也跨上了山頂,卷着旱菸猛吸幾口,略略小憩之後,再拖着疲憊的筋骨,去領略鳳山的冷峻和鳥韻,體驗蒼涼與悲壯去了。

這條小道是他們追求幸福的所在,也是釋放他們豪氣干雲的場所。

女人們自然沒膽量嘗試。因此,家裡的男人們做其他事的主婦們就不能採用這個辦法,就效仿起香秀的辦法,只背灰和化學肥料。由於香秀實踐了一季有經驗,就都紛紛問香秀,要多少肥料,要多少灰。香秀都據實回答。去年李永鵬不支持種煙,底肥只能用普鈣,效果自然要差些,今年改用尿素作底肥,香秀信心更足了。爲了彌補灰的水分不足的缺點,香秀改進了灰的成分,就是在灰中倒些小便和着。小便是天然的肥料,比尿素更好,但量不多。村民們的豬圈都比較方便,出門就是廁所,全家的小便就入了糞池。香秀家由於地基不夠,新房子就沒另起豬圈,就在房子的右側放了幾個臨時的便桶,用幾根木料搭個小棚子,再遮上布,成了一個臨時廁所。她就將這些小便倒在灰上,增加一層灰,就倒上小便和着。這種灰,既彌補了幹灰沒水分的缺點,又增加了灰的營養成分,丟在土裡,可不比那些用水糞作底肥的差多少,由於灰的保溼作用和持久性,甚至比那些水糞更好。自然,香秀的煙苗長出來後綠油油的,根莖粗壯結實。一些婦女就問她的灰爲什麼看起來又溼又潤,效果又那麼好,香秀就哈哈大笑起來,說如何如何做的。這事傳開後,全村的小便就全進入便桶了,誰也捨不得這樣好的天然肥料進入糞池。一年後,全村就沒人擔水糞了,那真是個費力不討好的事,效果還沒小便和着灰的肥料好。這項改進,倒也解放了全村那些辛苦的男人了。不僅是栽煙,就是以後到土裡種紅苕、土豆也全用上了這種灰。全鄉的農戶也跟着鳳山村村民學了起來,農民們不知少流了多少汗水。

當然,這個辦法只適用於作底肥,煙苗的生長期是一年中較熱的時候,水成爲煙苗成長階段不可逾越的條件。天旱的時候,河水都斷了,山上的煙苗就真讓人急得像熱鍋裡的螞蟻一樣。首先要照顧稻穀啊,那纔是生存之本。菸葉只是經濟作物,只能換來錢,糧食都沒了,拿錢有什麼用?作爲農民還要上街買米,別人輕輕地一瞥你彎腰揹着買回來的糧食時,會讓你比偷東西時被捉住還讓人難受。

天氣持續地旱着,明晃晃的太陽發出了強烈的白織光,像電焊光一樣閃射出白茫茫的一片。整個原野都褪了色,除了白,什麼也看不見了。地裡僅有的一點潮氣也毫不留情地被掠奪走了,而湛藍的天空仍舊看不見一絲能夠帶來些瑞氣的白雲。田野裡到處都是裂開的縫和皴開的皮,土裡的泥塊變成了礦石般模樣,堅硬如鐵。孩子們很是體諒煙苗的痛苦,紛紛解開褲帶灑上一泡滾燙的尿。幹泥土就發出“撲哧”的響聲,和着尿液濺起陣陣白白的泥塵。肥水不流外人田呢!小孩們上山時總是憋着,總要將那一泡珍貴的尿灑在自家地裡。

村民們的心一天天變得脆弱不堪,像油盡燈枯的桐油燈一樣,一陣微風就滅了。

幸福祥爺父子二人(義父子)就是在太陽直射的中午也要挑點糞上山去餵給那些乾涸的煙苗。全村只有二人能做到,全鄉也只有二人能做到。“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的諺語已鎔入他們的血液,再不可能根除。常人這時是門都不敢出的,白晃晃讓人睜不開眼的光線,被高溫烤得伸出長長的舌頭喘着粗氣的狗們,芭蕉葉迅速往回卷的驚恐都讓人望而生畏。二人卻習以爲常,穿上紅背心,搭一條用冷水浸溼的毛巾和一壺龍洞水出發了。中途站立休息時就打開水壺潤潤喉嚨,用溼毛巾擦擦汗。毛巾上的水早已蒸發了,和着渾身的汗,發出一股酸酸的味,呈現出一片片晶瑩雪白的汗漬。但它至少可以擦掉眼簾上淌着的汗水,不至於遮住視線。最天干的時候,好多菸葉都被曬死了,二人的菸葉卻是全村長得最好的,烤出的菸葉的顏色也是全鄉最鮮豔的。

祥爺以這種方式托起了六個兒子的成長,並培養了一個工作人員和一個高中生,這些成就足讓他鄙視世間所有的痛苦和折磨,他的喜悅就藏在每一塊折皺的黝黑的皴皮裡。幸福則用力量與李永鵬幾人進行着接力賽,做生意沒有走上道,但憑這身勞力掙的錢足以與他們抗衡。

烤煙也是靠天吃飯的經濟作物,天干了長不大或被灑死;雨水太多了又只長個子不找季節,等它的底部的葉子泛黃可烤時,早成了秋葉,就是世界上最高明的烤煙師也無法讓它變黃。而收購站也停止了收購,青幽幽的菸葉就留給你欲哭無淚的沮喪,一青一黃就剝離着身心,讓人領悟着成功與失敗的巨大反差。

(二)

今年算得上豐年,好像上天有意給這些勤勞的人們開了綠燈。大平,窩窩宕所有的菸葉差不多一齊黃了。那滿山金橙橙的底部葉子褪去茸毛後光滑如玉、凸凹有致,主脈、側脈悄悄地抹上了粉黃色的指甲油,卷着的黃色的葉尖、葉緣俏皮地勾着頭,微風過後,一個風情萬種的少婦偶爾向你拋來一個媚眼,讓你喜不勝收,忘乎所以,恨不得立即將她攬入懷中。

今天是星期天,是勞動力最多的時候,全村人像開了會似的約定上山採摘今年的第一棚菸葉。

香秀昨晚就對幾個孩子安排好了工作:“明天你爹要趕場,我們幾娘母早上去把菸葉採了。明早起早點,趁還有露水,又沒太陽,先把窩窩宕的菸葉採好。小蘭先揹回來煮飯,吉飛、小虹和我再採大平和虎界的菸葉。李順放牛,回來時到大平背一揹回來。第一棚估計不多,一趟就行了。”

母子四人天剛亮就起牀,找好稻草、背兜和繩子出發了。到了大平的丫口處,才見村民們才成羣結隊地出發,約有四五十人,熙熙攘攘,像極了集體時出工的場面。母子四人剛轉過身,就見幸福擔着菸葉汗涔涔地笑着下坡來了,邊向幾人打着招呼:“吉飛早呀!”“幸福二叔你這樣早啊?”“我是天還沒亮就上山的,到了窩窩宕天一亮就開始採咯!”確實,他家兩個姑娘都還小,就兩個勞力,種五千株煙要付出別人兩倍甚至三倍的精力才趕得上趟。五千株,就算一株採的葉只有二兩,也有一千斤。一回挑一百八十斤,他也要來回好幾趟。

窩窩宕的葉子黃得正好,香秀就吩咐孩子們在腰上圍上塑料薄膜,預防露水打溼衣服,趁菸葉上還有些露水,煙油不粘手,趕快採摘。一邊囑咐道:“菸葉的成色基本要採成一至,採葉子時要從葉子的根部採起,不要攔腰折斷,這樣烤出的菸葉的重量纔會增加,也不會損壞菸葉。”採了一會後,估計小蘭能背的菸葉足了,就安排小蘭先揹回去,做好豬食,蒸好飯,將綁菸葉要用的棕葉子結好挽成團,取出背兜裡的菸葉分散,將空背兜交給李順背到大平等等。十歲的小蘭回答着走了。這時,村民們也都慢慢到了,就分別打着招呼,各自採摘起來。

上面一塊土還沒采完,太陽就出來了,先前是露水打溼衣服,現在到沒了這個顧慮,但黑漆漆的煙油將手指全粘在一起,每次採葉子時只得用力分開手指,可剛分開,手指又粘上了,只有粘些土在手上,褪去煙油後再工作。身上癢可不能去撓,煙油會趁機糊得渾身不自在。隨着時間的推移,全身上下均粘滿了油,衣袖 、手掌、衣服只要碰着就會粘在一起,就像昆蟲粘上蜂蜜一樣,無論怎樣掙扎,也無法掙脫。抽菸的男人更難受,手指根本無法伸進口袋裡,更無法將煙點燃,就只有忍着,菸葉採完後再美美地吸上幾口。幸福、永孝、祥爺這些大戶不可能一早上就採完,對於他們來說,單是採葉也要一天,甚至兩天。每到中午和下午,採葉不但要面對毒辣的太陽,更得接受可惡的煙油的折磨。採菸葉雖然較苦,但在所有農活中又算單一的,比上樹砍柴、擔糞等工作要文雅得多,家長們爲了照顧讀書的孩子,往往將剩餘的工作分配給他們,因此,宇良、澤茗常一人在窩窩宕彎着腰辛勤地勞動着。學子們本要講究些,但生活讓他們沒時間去裝扮自己。還指望着多收成幾個呢,不然,學費就沒着落了。當黑黑的煙油將頭髮粘成一股股的再沒有瀟灑飄逸的風度時,澤茗與宇良依舊堆滿了笑容。

香秀家窩窩宕有2000株煙,第一棚時菸葉小,大多是廢葉,就可採三百斤左右,小蘭揹走五十斤後,剩下的二百五十斤母子三人還不夠重量,就摘些成熟的南瓜揹走。

這時節,正砬上西紅柿和南瓜成熟,太陽出來後,渴了的人們就擦乾手上的泥和煙油,摘下又紅又甜的西紅柿去皮後一口嚼下去,混合着那煙油味,美極了!有的人家在煙土中間種了幾籠黃瓜,期待收成幾個,但總躲不過小孩們賊似的眼睛。村民們也不在乎,不就多播撒幾顆種子麼?

下一程序是綁菸葉。開始時都是兩人合作,一人綁菸葉,一人遞菸葉。先在兩米長的竹竿的一端預留出二十釐米的距離,用棕葉子繫個活套,然後像梳辮子一樣左邊綁兩片,右邊綁兩片,依次循環。菸葉綁太緊後烤出來菸葉呈黑色;也不能太鬆,菸葉會掉下來,引起火災。小虹見兩人合作耽誤時間,就提出自己綁自己的。慢是慢了點,但當她幫完兩竿時,這邊合作的兩人往往第三竿纔開始。兄妹四人就分了堆,各綁各的。香秀沒孩子們快,乾脆退出競爭,忙其他事去了。因單綁省時,也逐漸成了綁煙的操作程序。

接下來烤煙就是李永鵬的工作,沒人可代替。這一年,每家都出了一個烤煙師,都由讀書娃或閒着的人兼職。

菸葉烤好後,先在木板上鋪上稻草,將菸葉打成捆放在木板上,蓋上毯子保溫,等菸葉溫度降下來,一兩天後將成品煙按菸葉收購站的要求分成六種成色綁在一起。特等煙太少,最棒的烤煙專業戶一年也就一兩斤,一般小戶則可遇不可求。一級、六級量均少,三級居多。廢葉則扔在糞池裡作原料。

(三)

香秀瞅着黃燦燦的成品菸葉,底氣又增加了幾分,大部分都能達到三級標準,照此情形,今年全家的零用就有着落了。

誰都知道,半年的辛勞就在煙的等級上,每一等級與下一等級間一斤相差好幾元。菸民們沒有定等級的權利,像一羣任人宰割的羔羊一樣,期待屠夫們動手前輕一些。菸草收購站正式工作人員不做這種又累人,又嗆人的事,就臨時聘請些沾親帶故的親友代辦。這些臨時工的一念之差就決定着菸民們的收入,左邊是三級,右邊是四級,每一次決定都折磨着菸民們卑微的笑容。自然,熟人就先給你定級、上秤,可憑三級的給你評二級,人不熟的就壓低你的等級,讓你從早上排到下午還沒輪着你。坡上和溝裡住的人則成了冤大頭,這地面沒你的熟人,你就該倒黴。一些膽大的青年就與工作人員吵鬧,甚至拳腳相向。李永敏是名人,手握收稅和調解矛盾的權力,他的女兒或兒子背煙去都能得到照顧,常羨慕得衆人瞪紅了眼。李永鵬二妹蘭鳳的小叔子是工作人員,照顧一下沒問題,至少不會刁難。

由於地區的差異性,各個鄉鎮的產量、質量就大不相同。鳳壩鄉的土質適合種煙,人們又勤勞,每年菸草站的任務都能超額完成,對待菸民就冷漠得近於嚴酷。因獨家收購,就有很大的利潤操作空間。剛開始菸民沒意識到,被宰的除了滿腔怨恨外,發下牢騷就過去了。玉信報房的師傅程祥會看了永鵬背去的煙定的等級後,大爲詫異,說你們這三級菸葉要是在我們那裡肯定能評到二級。永鵬對烤煙只當作副業,即或多幾百元也無心思計較,就沒放在心上。此事傳開後,幸福、祥爺等大戶卻不願意了,就抱着試試的態度背到洋溪鄉收購站去了。果然,洋溪鄉的收購站不但熱情,等級明顯要高得多,並鼓勵他們再背來,有多少收多少。往返八十里路雖累,但凌晨三時出發,賣掉煙,不超過一天時間,卻可以多出幾十上百元的收入來。這個利潤,可比過去到豐壩挑蛋容易多了。

一傳十,十傳百,消息不脛而走,先是鳳山村有空閒時間的菸民結伴同往,繼而全鄉的菸民都效仿起來。每到凌晨,雞鳴狗叫聲吠聲四起,一定是菸民們結隊出發了。遠遠望去,公路上長長的隊伍猶如一條滾動的巨龍,忽明忽現的電筒光像極了它閃爍着的眼神。

小戶的菸民就乾着急,單獨去一趟沒利潤可言,不去又白白吃虧。

胡進江、李永才、李永靈等人瞅準時機,掌握了菸民們的心裡後,每日到村寨去收購菸葉,並在街上屯積了大量的菸葉。

收購站發現後,立即呈報政府報採取了控制措施:禁止菸葉外賣,違者沒收,罰款、行政拘留。

但是,控制得越嚴,菸葉外賣現象卻越發不可收拾。某個菸民被抓獲了,只會成爲茶餘飯後的談資和別人避免犯同樣錯誤的經驗。

李永靈與李永財收購一段時間後,總覺得沒底,就動員李永鵬一道。

李永鵬分析了眼下的形勢後,說:“現在政府控制這樣嚴,被抓住怕是不好辦。”

“依得王法打死人,什麼都依理依法的哪能賺到錢。”二人笑着勸道。

李永鵬回家與香秀談了二人的意見,香秀回道:“政府的政策雖不妥,但眼下打得正嚴,還是不參與爲好,就怕被抓了典型。”

李永鵬也就沒參與二人的收購行爲。

李永才與李永靈幾場下來就賺了幾千元,憑着機靈勁就賺了別人整年的收入。

政府自然作急,但那只是工作上的事,只要不侵害到工作人員個人的利益,誰都不想開罪別人。都在一個地方生存,事做過火了,當心民憤極大。

鳳山村村民對李永才、李永靈也不懷好意起來。李永強與幸福二人覺得李永才、李永靈越愜意,他們就越失落。二人在村口遇着了,簡單打也招呼後就對此事議論起來。

李永強冷酷着臉道:“你辛苦一年還當不住別人幾天的收入,這世道太不公平了!”

幸福與李永強最大的區別是平時總是洋溢着笑臉,聽了李永強的話後,頓時沉了下來:“他們別得意,只要我往政府一告,叫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李永敏在政府工作,你告得翻李永靈?朝中有人好作官啊!”

“我還偏不信這個邪!”幸福咬牙切齒道。

“趁明日趕場,我們同去反映。”

二人簡短密謀了計劃。

第二天,李永強卻找了個藉口,獨自一人到遠方去了。幸福卻依計行事,將李永才、李永靈的事捅到政府。

李永才、李永靈正在集鎮收購農產品,十幾個政府工作人員到了現場,先是查收了二人收購的菸葉,當衆給二人銬上了手銬。

李永鵬恰好在隔壁,聽到吵鬧聲後站了出來,問清原因後大怒:“請問你們政府工作人員憑什麼銬人?”

“憑什麼銬人,你沒看到公告嗎?這是違法行爲,不銬他們銬誰?”

“好一個違法行爲!我們一年辛辛苦苦種烤煙,到頭來卻被你們低價收購。你們知道成品菸葉要經過多少道工序?嗯?知不知道一滴汗水換不來一張葉子?我們的過錯在哪裡?是沒有遵守你們政府的公告?我們想多換些錢就成了違法行爲?公告就是爲了完成收購站的任務和鄉政府的工作指標?要是你們出一樣的價格,他們會冒這樣大的風險去做賠本生意?”李永鵬向幾個工作人員連珠炮似的發問起來。

幾個工作人員沒了應詞,領頭的一人清了清嗓子:“李永鵬,你少在哪裡多嘴,我們還沒有調查你參與沒有,再說,將你也銬起來!”

李永鵬認識這人是分管烤煙的副鄉長,見他以權壓人,就來了火氣:“你權力大得很,想銬誰就銬誰。我犯了什麼法,要銬我?你有膽就試試,看今天誰下不了臺!”

副鄉長正待發怒,一旁的工作人員附上去說:“李永鵬沒有參與這事,我的意見是不要管他。”

副鄉長將咽在嘴邊的話收了回來,吩咐工作人員道:“將二人帶走!”

正在這時,李永敏聽說此事後趕了過來,見李永靈雙手被反銬着,先是對李永靈二人大聲訓了話,又轉身請求副鄉長將二人的手銬解下來。副鄉長見狀,給了李永敏一個人情,作出了處罰決定:“人可以不拘留,但菸葉一定要沒收,如果再犯,加倍處罰。”

而李永敏事後得知了幸福的告密行爲,氣得李永才、李永靈直罵娘。

幸福見事已敗露,就將李永強抖了出來。

李永才大罵:“球本事沒得,整天就只知整人害人!”

這一年,鳳山村村民大獲豐收。每棵煙能收入一元二角,除掉兩角成本外,有一元的利潤。辦的好的幾家,有一元二角的利潤。折算下來,這些菸葉的收入比稻子和包穀的總收入要高得多。累是累點,但值得。

這個村以前是以團結、兇悍聞名,現在聽到的更多的評語是‘這是個富村’。小夥子們不愁娶不到媳婦。

有詩爲證:“勤勞致富古言訓,汗滴當午換成銀;人生滋味何從來?且看鳳山奔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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