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 有救了
白嘉誠見墨先生點頭,喜出望外,忙幫着先生收拾東西,幾乎是當天就趕去了現在的居所.從宣武門趕到通州區,幾乎跨越了半個北京城,到了地方的時候,墨先生腿都差點僵直了。
“先生這邊請。”
白嘉誠引着墨先生向自己居住的塔樓走去。
墨先生邊走,邊四下張望。
通州邊界自然沒有城裡熱鬧,甚至有些荒涼之感。雖然天氣不冷,卻似乎總有一種陰冷的感覺瀰漫在周圍,讓人覺得那麼不舒服。
早年間,北京出了四九城外就是一片墳圈一點也不誇張,有大戶人家在外城尋個墳地,也有窮苦百姓死了親人隨意淺埋的亂墳崗。尤其在打仗和饑荒的幾年中死了不少人,屍骨堆積,到處都是亂墳包。新社會開發土地,建設工廠和住宅時,經常能從地基中挖出成堆無人認領的白骨荒墳。
不過現在住久了,誰又會去想幾十年前這裡的模樣呢?
這片小區的樓房看起來還蠻新,似乎也沒蓋成多久。對面空地上還停着一輛挖土機,明顯是開始二期開發工程了。
雖然樓面風水中規中矩,沒有過多可說。不過,踩着死人骨頭拔地而起的建築,多少還是會撒發出些令人不舒服的感覺。
因爲各種因素,那些遊魂冤鬼也沒什麼力量作祟害人。恐怕只有體質過弱的個別人才能覺察到不速之客的存在吧。
這些事,與墨先生無關,他也不想牽扯上什麼,所以一路上即使看到有些弱小的孤魂也假裝沒看到。
而那些遊蕩的魂魄,似乎也能覺察到這年輕人的與衆不同。它們如今連普通人也不敢輕易招惹,更何況是一個陰陽先生,便都遠遠的遁形避開了。
樓房旁邊挨着一座中學,墨先生看到,學校的牆側還有用紅油漆寫下的“某某某萬歲”等這些文革時期的特有口號,只是現在已經淺淡了顏色,不知是否因爲年深日久,當年的熾熱如今也化作一牆灰濛濛的笑話而已。
思緒僅僅向回憶中靠近了一點,他便感到一陣寒意襲來,灰暗的記憶如同連綿的潮涌,不斷的冒出來。他下意識的握緊拳頭,將那些無關緊要的想法強壓下去。
地上坑坑窪窪,都是塵土,很不好走。墨先生一時走神,險些被絆了個跟頭。白嘉誠忙扶住他,見他跟着自己深一腳淺一腳的,好像很是吃力,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抱歉啊,這裡環境是差了點……您說,我兒子生病會不會是這裡的風水問題?”
墨先生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若只是風水問題倒好辦了。”
他明白這個當父親的心思,但是無論找多少藉口,他兩個兒子只怕必然活不了了。
半個小時後,總算是到了那狹窄的小家當中。
妻子來給他們開的門,手裡還捏着一塊沾了水的手帕。見到墨先生的時候,她竟然顯得些手足無措,差點就要哭出來的樣子。白嘉誠忙推着妻子的肩膀,讓她去倒茶,免得再進行一輪一哭二鬧的懇求。
來到兩個孩子睡的牀邊,墨先生坐下來細細端詳。雖然比第一次見面時候,他們已經長大了不少,但終究還是小孩子而已,手腳、肩膀都顯得那樣綿軟羸弱,就如兩個小布偶一樣,毫無生氣。
墨先生以手點額,悄然開了天門。
之前自己爲白家相看老宅的時候並未開天門,因爲一切景物都擺在眼前,不需要藉助通靈之力也能看出問題所在。
然而在白翌星提醒自己之後,他才意識到,這個孩子也許纔是整件事情的重點。
此刻,天門大開,他的眉心呈現出深紅色,眼前的世界變得異常通透。
再看向兩個孩子,他才如夢初醒,猛然站起身,退後了幾步。
白嘉誠正站在他身後,被撞了個趔趄。
“先生,您怎麼了?”
眼看墨先生臉上瞬間變了顏色,白嘉誠見他這樣子也嚇壞了,忙扶着對方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很……很嚴重嗎?”
墨先生嘴脣有些抖,一時間講不出話。
白翌星聽到響動,睜開了眼睛,有些迷離的看向了那驚慌失措的陰陽先生。
“叔叔,你能救我們嗎?”
他稚嫩的聲音響起,帶着一份令人不忍拒絕的懇求。
墨先生咬住嘴脣,只是看着他,卻不回答。
“爲什麼不告訴我?我都快要死了……”
那小小的孩子又說道,白嘉誠覺得每一個字都似是刺在心上。
有什麼比親生骨肉對自己說,自己就要死了這種話,更令父母難受的呢?
他不禁哽咽着答道:“兒子,你放心吧,我幫你把墨先生帶來了……你就有救了!”
白翌星沒有反應,反而是墨先生像觸電似的全身一抖,猛將白嘉誠推開。
他沒防備,一下摔倒在門邊,碰歪了衣架,頓時衣服掉了滿地都是。
墨先生也不理會,徑直向外就走。
“先生,先生您要去哪?”
白嘉誠慌忙爬起來,也顧不上被撞疼的後背,幾步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先生您不能走……”
墨先生一改平日溫和的模樣,手腕一翻,反握住白嘉誠拉着自己的腕子,就勢一轉。白嘉誠的身體不由隨着那被控制住的手轉了方向,隨着手臂的扭轉矮下身體,膝蓋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對方施加在臂膀上的力道越來越重,他都聽到自己手臂骨節在咔咔作響,一股痠麻順着筋脈傳了過來,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哎!疼疼……”
妻子正端着茶走出廚房,見客廳裡那墨先生竟然一臉殺氣的把丈夫扭翻在地上,頓時呆住了。
“這……這是?”
她的手不由抖了起來,杯子中的熱茶隨着她的顫抖不斷潑灑出來,燙了手指都沒察覺。
墨先生冷冷看向他們,沉着嗓子說:“我之前拼了命救你全家,想不到你現在竟然來害我?”
“這……這話怎麼說的?您是我家恩人,我們就是一死也不敢來害您啊……”
白妻慌忙放下茶杯,眼看墨先生對她戒備的退了一步,拽得丈夫又連聲討饒。她一急,就地跪了下去:“求您先放了我丈夫……我們絕沒害您的膽量啊!”
墨先生不講話,一雙凌厲的眼睛透過鏡片,在房間各處角落搜索着,似乎在尋找有沒有機關之類的東西。
這時候,一個瘦小的身影蹣跚着步子走到門前,顯得虛弱異常,似乎爬下牀走到這裡就已經耗費掉那小身體中的全部力量,只能靠着牆壁支撐身體。
“請放開我爸爸……”竟然是白翌星,他見墨先生立刻如臨大敵般轉向自己,還將白嘉誠往身邊拽了拽,嘆了口氣,“他們什麼也不知道,而我……也無法對您怎麼樣的。”
他伸出細細的胳膊,攤開小手,將自己完全展示出來。
墨先生警惕的以靈氣將他再度探查了一次,將手下的力量放輕了些。白嘉誠立刻起身,他都不明白爲什麼那時候墨先生會忽然翻臉。然而剛要跑,卻被一手按在肩膀上,像是有千斤力量,自己竟動不了分毫。
“說吧,框我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耳邊,墨先生的聲音依然充滿戒備。一時間斗室中的空氣凝固起來,呼吸都開始困難了。
這也不能怪墨先生多心,雖然在陰陽行裡,他不過是個沒吃過幾年糧的小輩兒而已。但是隨着師父時間不長的遊走歷練,以及動盪歲月中,各種醜陋人性的顯露,面對莫名的栽贓批判,以及惡毒對待,令他在尚還年輕的心中結起一道巨大的防護網。
平日他可以低調內斂,可以溫和到給人一種文弱書生的錯覺。一旦嗅到危險的信號,就會立刻露出蟄伏太久的鋒芒,毫不猶豫的傷害一切對他有威脅的人。
“哥哥……”
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白翌星轉過頭,只見弟弟白翌辰不知什麼時候從昏睡中醒了過來,正扒着牀邊滑下來。白翌星看了墨先生一眼,便轉身回到屋裡,把弟弟接到地上。
“怎麼不睡了?”
“尿尿去。”
小傢伙說完,拖着鞋子踢裡塔拉的往外蹭,結果就立刻看到墨先生捉着爸爸的樣子了。他愣了愣,隨後小臉像被酸到似的皺起來,哇得哭出了聲。白妻慌忙跑過去,抱住了哭泣的兒子,不斷哄着。
此時的情況令墨先生有些尷尬,儘管白翌星不是凡人,但他現在確實又與凡人無異。而此刻自己捉着一個普通人做要挾,鬧的一家雞犬不寧,着實又很有損他的形象。
他咳嗽了一聲,不知道此刻的情況該如何處理。
白翌星卻對他微笑了:“還請您放手,不要嚇到我弟弟……您知道,小孩子禁不起嚇。”
墨先生思考了下,點點頭,放開了壓住白嘉誠命門的手。
反正這間屋子裡,除了眼前這個孩子,別的人對自己也構不成威脅,索性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白嘉誠一感到肩頭的壓力消失,立刻像個逃出陷阱的兔子,跑到了兒子身邊,對墨先生憤憤說:“我到底怎麼惹到先生了!至於這樣嘛……”
白翌星揉揉父親剛纔被擰的胳膊,輕聲說:“您說的那句話把叔叔嚇到了。”
隨後他轉向墨先生,懇求道:“我讓爸爸請您來,是有事要求您……”
“我救不了你。”墨先生冷冷打斷了他的話。
“可以和您單獨談談嗎?”白翌星又問,“有些話,我只能跟您講。”
看看白嘉誠夫妻,還有那個哭得臉上通紅,已經忘記尿尿這件“大事”的白翌辰。墨先生思考了良久,終於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