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四 蟠龍承煞
肩頭,被輕柔的按住了.
白翌辰轉過臉來,卻看到城隍正彎腰望着他,勾起嘴角,露出一絲曖昧的笑:“我知道你傷心……你可以蹲在這裡哭到天亮,有我陪着你……只是不知道,給你佈置這個任務的人,等不等得起?”
白翌辰擡起肩膀,將那隻手抖了下去。隨即他握住城隍的手腕,指着那四個仍舊源源不斷灌入煞氣的聚陰瓶說道:“現在你可以破除它了。”
“你說,讓我破掉哪個?”
城隍指點着那四個瓶子,說,“窮奇和強梁雖然已經死了,但是煞氣依然是通過每個瓶子灌輸進來,分擔給吸食過那兩隻兇獸元靈的人……我破除一個,就將意味着更大量的煞氣分擔到你們身上,如果**承受不住壓力,或許會變成怪物喲。”
他說着,用空着的那隻手做了個撕抓的動作,強調着,“是真正的怪物喲。”
“那你就想辦法把它們轉移掉!地府不是很想要這些力量嗎?你困住窮奇不也是在吸取它的元靈之氣,怎麼現在倒客氣起來了!”
白翌辰怒道。
“嘖……我看看。”
城隍託着下巴看了一會,輕聲說:“我不想抱怨什麼,但是顧小夏遵循窮奇命令,把這個鬼宅佈置得非常嚴謹。雖然趙紋古已經破除掉了輔助所用的小陣,但是以五木鬼和聚陰瓶爲主的兩大陣法的作用卻是相輔相成。趙紋古急着拉我出面,不過是爲了讓地府介入這次的爭端……因爲憑我,或者這裡的人,是無法獨立破解這個陣法的。”
白翌辰看着他,滿臉的不信任。
城隍苦笑道:“若先破五鬼,聚集在此的煞氣瞬間會散開,這周圍百姓一定會被煞氣牽連……如果先破聚陰瓶,則會令你們加速妖化。目前的辦法除非先將煞氣封住,然後我再破除這聚陰之法……可現在沒人能夠幫我。”
“你的意思是……找一個能截住煞氣的人就行了?”
白翌辰毫無表情,好像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你儘可以將所有煞氣引到我身上,我有蟠龍鎮魔圖護體,是不會變成怪物的。”
城隍緩緩呼出一口煙,淡然說:“你可想好了,如果我真這樣做了,你到時候無法承受……就別怪我會翻臉無情。”
“我對你的態度,已經夠了解的了。”白翌辰說着,望向城隍的眼睛,望着這一度感激過,尊敬過,維護過的上司。他忽然覺得,一直以來自己就像隔着一塊美好的帷幕,猜想着這位大神上司模樣,想象他是寶相莊嚴、法力無窮和平易近人的。
但此刻,他纔看清了對方的模樣,那狹長的鳳目當中,只有“利用”兩字罷了。
“我來以身承煞,快速破解這裡,然後去趙家老宅。”
白翌辰淡然說到,“如果趙家爺爺出什麼事,我既然已經鎖住了你的身,必然就會有手段來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呵,息怒息怒,我聽您安排就是了。”城隍一笑,依然是雲淡風輕的口吻,“雖然我早就死了幾百年了,但我真怕被你弄得死去活來,死不如生。那麼,我們開始吧。”
隨着指尖的烏木煙桿靈活一旋,一道薄煙竟從四隻瓶底處漸漸升騰起來。
“這‘四季平安’本該在正門大廳,現在卻被壓制在後堂背向,鬼宅風水完全反陽而置,陰氣不出,陽靈難入。”
城隍輕聲念着,不斷轉動煙桿。只見那四團薄煙隨之將瓶身包裹起來,就像在房間當中起了一團濃霧。
“你看這瓶兒既沒插戟,又沒裝飾月季……四季平安成了四下茫然,茫然之際,凶煞必然趁虛而入。”
那團煙霧彷彿有了靈性,它們擰成小團連接起來,像一串葡萄珠掛在瓶子上。隨着城隍的動作,那煙霧小團竟然像花兒般旋轉着綻放開,冷眼看去,幾個瓶身上都掛着灰色的月季花團。
白翌辰感到身上一凜,好像肌膚上刻下的蟠龍紋路忽然活了,正將蜿蜒的身軀收緊起來,勒得肉身隱隱作痛。
“若承受不住,先說一聲,我可不想弄到一半的時候被陰煞反噬。”
城隍看到白翌辰面色有些發青,便提醒道,“我只是分身而已,承受不住太多壓力,很容易消亡的……到時候你的計劃失敗是小,我的真身受到損害是大。”
“沒事,我受得住。”
這幾天,白翌辰一直在學習調整着內靈與鎮魔圖間的相互壓制問題。他在鎮魔圖空隙之間尋找氣脈,將這逐漸加大的陰煞之氣化成自己內靈,盡數吸收。
經管過程有少許吃力,但是效果已經能漸漸呈現出來。
只見,除騰根之外的三個瓶子的顏色漸漸變白,圖案也淡了下去。煙霧凝成的月季花,滲入到瓶身當中,變成了一副水墨的月季圖。
“小黑。”
城隍喚了一聲,見夜遊神立刻將長戟橫空一劈。三個瓶子微微震動了一下,隨即啪的一聲,竟然裂成了數塊碎片攤在了桌上,就像冬天耐不住寒冷而被凍碎的玻璃般,成爲了細碎的顆粒。
桌子上只剩下一個通體黑色的瓶子完好如初,上面的騰根圖案,已經被墨色所掩蓋,再分辨不出了。
在那三個瓶子破碎的瞬間,白翌辰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壓上了身體。好像很多濃稠的東西從天而降,狠狠將他砸在了下面,他知道,那是其他三個瓶子所承載的陰煞,此刻盡數歸於我的身上了。
“要不要緊?”
城隍問道。
“嗯!”
在重壓之下,白翌辰講不出話,只能哼了一聲。雙腿卻開始抖,很快膝彎一軟,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上,他竭力用雙手支撐着地面,不讓自己徹底趴倒下去。
這股力量太大,他無法肯定是不是可以盡數吸收並吃下。
蟠龍陣有些躁動,漸漸發燙,燙的皮膚都開始刺癢起來。白翌辰忽然感到,胸口上的兩隻蟠龍竟然動了起來,癢癢的,就像兩隻多腳的蜈蚣在身上爬。
隨即,雙手腕上的蟠龍與鎖鏈,都活了般轉動起來,那血紅的痕跡在皮膚下蠕蠕而動,像無數條流着鮮血的傷交錯爬行。
肩頭上被重壓的煞氣正在漸漸變輕,原來那蟠龍在他的身體上回旋盤繞,將煞氣抽絲剝繭般削弱吸收。
沒想到,這血紋身所佈之陣竟然如此厲害……
白翌辰心中暗暗佩服着,更多了一份對趙紋古的感激。
我不會變成騰根的……
他又對自己有了些信心。
小夏,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當下,他努力支撐起身子,盤膝而坐,開始運轉周天之氣。果然,在蟠龍帶動下,承載陰煞的過程比他自己想象的容易很多。然而城隍望着他的眼神,更帶了一絲陰霾。
口袋中,趙紋古的那張開虛符漸漸開始發熱。白翌辰的精神正是集中,過了好久才感到大腿已經被燙的發癢起來。他慌忙掏出了咒符,眼看符上冒出縷縷白煙。
“不好……大叔,這陰煞之氣算不算封好了?”
白翌辰知道,這咒符即將燃起,是趙紋古在虛境中催促自己趕快支援,並以自身之氣試圖牽引他進入虛境,看來情況緊急,已經不容耽誤。
“早就封好了。只是……”
“別隻是了!”
白翌辰說着,一把扯過城隍,同時將指尖咒符徹底燃燒開來,火焰頓時在衆人面前燒出一個虛空通道,白翌辰沒有半點猶豫,直接跳了進去。
“喂!你不該回去趙家再開虛的嗎?”
在無盡的下墜過程中,城隍還不忘抱怨。
“古爺爺會牽引我過去的,沒事……”
白翌辰說着,耳邊都是風聲呼呼作響,身體隨着氣流變化而漸漸發冷。
第一次過陰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
無盡的墜落感,無盡的黑暗和冷……還有城隍那充滿磁性的聲音迴盪在周圍……
他不禁將手握得更緊了一些,生怕這老鬼頭會忽然做什麼手腳跑掉。
當初,是他這樣牢牢捉着我的手腕,把我變成了他的陰差。
那麼今天……我就要指使他,爲我來辦事了……
夜遊神依舊騎着他的玄鳥緊緊跟在後面,儘管斗篷下露出的半張面孔始終都沒有任何表情的流露。白翌辰一直對他印象不錯,當初合圍窮奇的時候,他拼死力戰的樣子歷歷在目,對自己也恭敬有加。
但他是城隍的忠犬,只要城隍一個命令,他會毫不猶豫將長戟對向自己。
白翌辰在心中暗暗嘆息,若真到了針鋒相對的時刻,除去夜遊神必然要放在首位。
唉,這無謂的忠心……誰知道你是不是城隍可有可無的一枚棋子?你這位尊敬的城隍大神對待你,和對待我,到底能有多大區別?
隱約已經可以看到光亮,冷風吹得眼睛發疼,白翌辰眯起眼向下看去。發現那黑暗中亮起的光,像一枚六瓣的梅花,而且幾枚花瓣竟然層層疊疊的,從上面看顯出一種錯落有致的效果。花瓣邊沿被金色靈氣勾勒出來,顯得雍容而又別緻。
“這就是趙家的八卦幻境。”
城隍輕聲說,“每一爻都是一個單獨隔開的小區域。而乾卦在上,坤卦在下,不停轉動,你看剩下六爻之間總有兩個空隙,那就是乾坤的位置……如果沒有牽引符,我們一旦落入到乾坤當中,必然會被轉到趙家之外的虛境中。”
“這麼厲害?”
白翌辰也有幾分驚奇,他就是因爲誤入這轉動的乾坤而被丟出趙家地盤,要不是遇到老然,只怕到現在也走不出那陌生的虛境呢。
“嗯……我也是第一次見。”
城隍輕笑,“拜你所賜,不然趙家老宅的虛境秘密,一般人真沒機會得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