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八 辰光
“啊!”趙一凱如夢初醒,一個耀眼的火團已經抵到眼前.
修道之人最爲薄弱的位置,如果被封住天門,如同將人的眼睛耳朵封住。
雖然依照修爲來說,兩人不開天門依然可以感知到陰世鬼魅的存在,但是如果對戰起來,被先手封住的一方必然像被繳械了武器的普通人,面前毫無掙扎餘地。
趙一凱自小的鍛鍊,令他的肢體幾乎對危險形成了條件反射的保護動作,尤其這滿承的凶神之氣,竟然令他遲鈍的感靈能力變得敏銳了很多。火球抵達額頭的同時,他的上半身向後仰去,整個身子成了一個“c”形。
他已經感到了指尖擦到了額頭這種真實的碰觸,對比虛幻的火焰灼燒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反差,仿若一柄鋒刃的匕首,正刺入額頭正中,要將此處爲切入點,逐漸劃開身體,狠狠的將這具**撕成兩半。
如果被實實的戳了這一指頭,痛苦遠比現在要強烈得多。實際上,趙紋古也是緊貼着對方皮膚指點上去,那撕裂的感覺不過是被靈氣所傷而已,但是起不到多少封靈的作用。
受傷,憤怒,以及右手的殘疾,令趙紋古無法施展出往日那樣乾脆利落的身手。
他一擊未成,見趙一凱竟然向後躲閃。若是平時,他會立刻收手,轉而從別的薄弱之處再爲攻擊。積累的對戰經驗,足夠在消耗完體力之前將眼前這毛頭小子搞定擺平。
然而此時,他犯了兵家大忌,竟然焦躁起來,恨不得一下就能將這不孝子封住天門,繩之以法。
其實,今晚的計劃他以經盤算了良久,他早就知道了是孫兒趙一凱將衆人困在自家虛境當中,目的有待考究。然而,儘管趙紋古做出了諸多猜測,也猜想到了趙一凱走向邪道的可能,但是沒有想到他竟會墮落的如此深,恨得如此強烈。
支開白翌辰,自己和孫兒在虛境中和平解決的問題,無論這一向乖順的孫兒做錯到哪一步,只要他肯認錯,那麼作爲一家之主,趙紋古必然會將整件事壓下來,或者自己去抗罪。
若白翌辰帶城隍破除鬼宅回來,這邊的事情還沒能結束。可能只有一個,那就是談判破裂,也就是此刻這樣,鬧得生死相對,不可收拾。
趙紋古也明白,以現在自己的身體狀況,若是走到了這一步,必然不是趙一凱的對手。那麼能懲罰的人,只能等白翌辰和城隍了。
我並非不愛我的晚輩,而是太過溺愛。殺伐決斷我若下不去手,必然只能交給別人去做……
我不能爲了一個孫兒負了這陽間衆生,我也不能因爲陽間衆生就不要我的孫兒。
此刻,到底什麼纔是私心,什麼纔是責任呢?
趙紋古感到了手指已經跟不上趙一凱躲避的速度,一時間,腦海中電光火石般的閃過太多片段。
他已經喪失了對戰應有的隨機應變,眼看已經指點不到,頓時手臂較力,不堪重負的身體再度提高靈氣的極限。
一道靈焰從肩頭紋身處燃起,這次火焰竟然滿是帶了血紅的焰光。如同一道蔓延的開的火蛇般,那靈氣順着手臂快速蔓延到指尖,眼看就要擰成一段類似乎斬妖劍的凝靈武器。
就在這瞬間,趙一凱的右手已經橫向抵在了那襲擊過來的右臂裡肩位置,同時左手猛擊向手肘關節。伴隨着咔嚓的一聲骨節斷裂的脆響,那團靈氣還未來得及擰成武器,就忽然像劃開的鋼水一樣,盡數流散了。
“嗚……”
趙紋古感到右臂一麻,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受到斷骨刺入**的痛,趙一凱已經將肩頭撞向他的胸口。此刻,隨着右臂的骨斷,趙紋古的靈氣已經開始散亂,而這時再度遭受到重擊,已經來不及更多的抵禦。
對方結實的肩頭抵住他的胸口,帶着一股巨大的壓力將他向環境角落撞去。那陰冷的兇邪之氣,就像無數條小小的蛇,趁着身體大面積的接觸機會而狠狠咬在他的身上,撕扯着趙家一脈所獨有的金色龍脈之氣。
此刻,痛感才終於順着手臂向他的大腦逆襲過來。趙紋古感到手臂的每一根神級都牽扯着太陽穴劇烈跳動着,顫抖哀嚎,令他感到自己幾乎要被這眩暈的痛楚所淹沒了。
“不要怪我,這是都是跟您學的……”
渾渾噩噩之際,他聽到趙一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種滲入到每個字眼中的寒意,裹着那些若隱若現的黑色靈氣,像冰碴一樣刺入他的身體當中,每一個細胞都感受到了他的絕然和冷酷。
趙紋古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或許他確實已經放棄了抵抗。趙一凱抵住他的身子,盡了全力撞向虛境角落那刻,他閉上了眼睛。
私心,或是責任,都不重要了……此刻,若死在一凱手中,便我命中註定的劫數……
親手種下的花,終於結成惡果,因果報應,天道輪迴。或許當我抱着一絲報復心理,冷漠看着顧家滿門被鬼宅吞噬那刻,就已經註定了我會被鬼宅奪走心愛的孫兒,並毀滅於他的手下吧?
罷了,我活得夠長了。
他已經感到了背後牆壁的冰冷,就在他做好了迎接足以令他腦漿迸裂的撞擊時,後背所接觸到的,確是一個柔韌而帶着溫度的東西。
“嗚!”
隨着撞擊帶來的反震感,趙紋古聽到背後傳來一聲短促的呻吟,接着一股灼熱的白色靈光從背後燃了起來。
他已經無力側頭去看,因爲過度的傷和已經放棄的求生**令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感到一隻手臂從背後抱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而右肩一側,一隻單薄的手臂驟然伸了出來,手腕上蟠龍紋花蜿蜒而動,那纖細的手指帶着一團白靈,毫不留情的戳向趙一凱的額頭天門處。
趙一凱也沒想到,竟然有人會在這時突入結境。而且以他全力前衝的動作,根本沒有躲閃的餘地。那指尖正正戳在他的額頭正中,隨即整個指肚強壓上去,用盡力氣般向下一劃。
“啊!”趙一凱感到一股煞氣突入到天門當中,只是手法生澀,如果此時是趙紋古以同樣力道按住,他一定會被封住天門了。大驚之下,他放開了趙紋古,向後退了數步,這才拉開了些許距離。
趙紋古此時才微微喘了口氣,說:“我還以爲,只能等你給我來收屍呢……”
“對不起……”
依然的習慣性道歉方式,卻令趙紋古輕輕笑了:“傻孩子……”
背後那人,正是白翌辰。
儘管城隍一再告訴他,一家人掐架不算事,牀頭掐完牀尾和。但是此刻,白翌辰就算再對家長裡短的沒經驗,也能看得出兩人開始動殺手了。當下也不管城隍在一旁扯衣角,立刻打開結境隔斷層衝了過去。
千鈞一髮之際,總算是用身子做肉墊,幫着老爺子擋了這一下撞擊。不然以趙一凱的力道,和老爺子此刻狀態,就算不死,只怕全身骨頭都要撞散架了。
他被撞了這一下,儘管不輕,不過在靈光全開的護體狀態下,也不過相當於走路時候不小心撞到樹的傷害罷了。然而那接觸的最佳攻擊時段,儘管對於如何封住天門不太瞭解,但是他也狠下心去,學着趙紋古的樣子像額頭正心狠狠戳去,倒也似模似樣,只是作用自然大不了多少。
“白翌辰……是你?”
趙一凱站穩了步子,擡頭看了過去。
白翌辰幾乎能看到,他那雙依然帶着血淚的眼中瞬間閃出了一道殺意,如同利刃,只是一眼就能夠將他大卸八塊了。
“怎麼哪裡都有你?你就是這樣陰魂不散嗎?你搶了我一切重要的東西……爲什麼,連我爺爺也要幫着你,轉而來殺我?”
他顫聲問,這次卻是真正的憤怒到了極點。
白翌辰微微揚起下巴,冷顏看着眼前這個極盡妖化的男人。
以往,我可以順從你,忍耐你……但是你連親人都可以這樣下手,未免太過分了。
他全身的肌肉繃緊着,靈氣幾乎可以物質化般,濃稠的在他身體外側燃燒,全然的備戰狀態。他緩緩蹲下身,邊戒備着對方,邊將趙紋古扶坐在地上。
趙一凱看着白翌辰關照爺爺的動作小心而細膩,對自己竟是少有的冷漠。想起上次見面,這小子還是一副雛兒般唯唯諾諾的樣子,他頓時氣得緊咬着牙,連呼吸都粗重起來:“我在跟你講話!”
“……我告訴你,你恨我,要殺我,我可以奉陪……”白翌辰站起身,眼睛只是向他,“但是你動我的朋友,我就不能再放過你……”
看到趙一凱的表情微微有些驚詫,大概是沒想到過那個沒出息的小弟竟然敢對自己說出這種話來。
白翌辰隨即又指了指頹然坐在角落中的趙紋古,說:“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願意像曾經對你那樣,去傾心尊敬他,願意用命來保護他。但,他是你的爺爺,你的親人……你卻這樣對他……咱倆的情分已經盡了,我把能還的都還你了,我真看不慣你現在這樣,所以抱歉……”
“抱歉?”趙一凱冷笑問。他太習慣白翌辰對他道歉了,每次道歉一定沒有好事!
“對,抱歉。我這次,不能再讓着你了。”
白翌辰的聲音很輕,卻很決然,他伸出右手,斬妖劍的白色鋒芒直直的指向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