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破繭
有一段時間裡,白翌辰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夢中.脆弱而壓抑的夢境當中,自己就像一塊石頭般被丟在角落,全身僵硬着,動不了分毫。模糊的視線中會出現連天的血色花海,一條小路上,是自己陌生而又最爲依戀的親人。
這種感覺很久沒有過了,似乎自從在鬼節過陰之後,噩夢並沒有結束,而是轉爲了現實。
這份壓抑越來越重,一次次將自己溺到絕望的深淵,但是很快又被人強拉起來,再度經歷,彷彿一個無盡的輪迴路。
我到底,怎麼了?
當白翌辰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正躺在牀上。雖然硬板牀上墊着厚厚的褥子,可不知道躺了多久,屁股和後背都麻酥酥的,他一時動不了,只能轉動着眼睛四下踅摸。望着那古香古色的牀欄,以及牀簾上花花綠綠的刺繡吊飾,他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已經回到了趙家。深深吸了口氣,被臥房中特有的檀香氣息嗆了下,然後閉上了眼睛。
發生了什麼事?
我記得,看到城隍大叔……消失了。
然後……
然後又出了什麼事呢?
門外,趙一凱的大嗓門傳了進來:“妹子你放心吧,晚上出去喝酒有點過了,正睡着呢……沒事,真沒事……別擔心,有哥在,不會讓他受委屈啦……”
然後滴的一聲,是掛斷手機的聲音,接着門被推開了。
聽腳步聲靠近,像是兩個人。
牀簾子被掀開了一個角,趙一凱探進頭來:“喲,你醒了?”
“嗯……”
這時白翌辰看到方琳月也在趙一凱旁邊,望着自己。他想講話,口中卻黏黏的,滿帶了腥氣,喉嚨火燒一樣痛,一時竟然發不出聲音。
“晴晴妹子剛打電話問你開學的事,我敷衍過去了。”趙一凱把手機放在他的枕頭邊,又摸摸他的額頭,“現在感覺怎麼樣?”
“渴。”
趙一凱將他拖起來扶着,琳月忙取了一碗冰糖梨水,一勺勺喂進他嘴裡。
看着琳月雪白纖細的手臂上,前幾天留下的傷痕還歷歷在目,白翌辰忽然覺得有些心酸。明明都是傷員,結果被照顧的還是自己。
一碗水喂完,他緩了口氣,冰涼的甜水滲到五臟六腑,頓時舒坦了很多。
“趙哥,出了什麼事嗎?”他輕聲詢問道。
“你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了?”
“……我只記得,大叔消失了……”白翌辰閉上眼睛,那一幕令他感到莫名的恐懼,“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這種情況,過去常有嗎?”趙一凱邊問,邊輕輕把他放回牀上。
他搖搖頭,這時他才注意到,趙一凱的右臂上又新添了紗布包紮,透着隱約的血色。
“到底出什麼事了?”
趙一凱微微沉吟,見琳月示意,纔開口講述那天發生的事情。
那晚,眼看城隍消失,白翌辰將怒火轉向墨叔傾瀉而出。
趙一凱以爲沒什麼大事,那位來歷不明的程先生雖然受傷,但也安然逃脫了。白翌辰身爲好友,跟墨叔發發火氣也是情理之內,他圓個場能過去也就行了。
但萬沒想到,事情向着無法控制的方向迅速發展着。
那一刻,被他攔在懷中的白翌辰,忽然綻出一股陌生的氣息。
這種氣息與往日燃燒着純白靈力的他全然不同,更像是一隻在地府血池當中沉睡了千年的惡鬼,帶了滿身的腐朽與血腥。正藉由這個單薄青年的身體,緩緩破繭而出。
他幾乎可以看到,一股墨色的氣息正從白翌辰的後頸傷口處不斷涌出來。伴隨着粘連不斷地濃稠感,就如陰暗的沼澤中沉積千年的腐氣,延綿而陰冷的緩緩將他包裹起來。
“辰子!你……”
趙一凱發動靈氣保護自己,同時用力搖晃着手臂中仿若失神的人。白翌辰遲緩的轉頭望向他,清澈的黑眸此刻像是染上了一層白霧。
“你怎麼了!”
他驚恐的看到,那源源涌出的氣息在白翌辰的背後,形成一個奇怪的形狀。無數的墨線扭動着,就像破繭而出的小蛇,然而卻有兩道黑影漸漸伸展,變大。在無數蠕動的小蛇簇擁下,那黑影像翅膀一樣綻開,在夜色映襯下分外詭異。
“這是什麼啊!”他感到手中的人越來越冷,身體也異常僵硬。
忽然,“啪”的一聲響,就像有東西忽然破裂,同時手中堅硬的身體隨着一抖。
趙一凱感到手中黏黏的,他低頭看去,見白翌辰背後綻開黑翅的地方,皮膚變成白色的堅硬質地,正在像蛋殼般一點點開裂,破碎着。透明的液體伴着血絲從傷處涌出來,粘在手上。
“這是怎麼了,叔!叔你來看!”他還是頭一次遇上這種情況,不知所措,只好向一旁的墨叔求助。
墨叔看着眼前怪異的一幕,臉上毫無表情。
茶色鏡片後的眼神,看不出是在幸災樂禍,還是在思考應付之法。
趙一凱頭上冒汗,他忽然感到手上一陣灼燒般的痛,就像被馬蜂蟄了一口。
隨即,這種痛感漸漸蔓延到整個手臂,一陣火辣,一陣冰冷,就像發瘧子一樣。
被蟄咬的地方好像是腫起來了,因爲那種被撐破皮膚的脹痛伴着麻木,令他逐漸喪失了直覺。
他這才發現,此刻純陽之體並不起作用,而燃起的金色靈氣,已經被這來由不明的邪氣所侵蝕,很快蔓延到肌膚上,一併染成了墨綠色,而且正緩慢的吞噬着自己。
“叔,倒是幫把手啊!”
趙一凱急了,猛然將靈氣提升到最大,頓時一道金光燃起,將這邪氣燒得吱吱直響。
若眼前是個厲鬼,他自有手段對付,哪怕只是一拳頭,也能打得形神俱滅。可這邪靈的源頭竟然是白翌辰,他頓時無從下手,就算使用點鬼之法,看不出這邪靈要害所在,也萬是不敢隨便出手的。
此刻,墨叔終於有所行動,他將銀水煙含住,呼嚕嚕的吹出一道白煙。那煙霧漸漸散開,沒有淡去,反而驟然擴大,如一道屏障般將三人罩在其中。
然後他做了一個“請隨意”的動作,又袖手看着。
媽的,這老鬼是在報復我嗎?這時候弄個結境把我們藏起來管個屁用啊!
趙一凱心裡恨恨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