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 自殘
兩人同時一凜,大概是領頭負責的那個人在讓古爺來表演下掐指手法,並當衆給他算命,沒想到古爺竟然丟了這樣一句話出來.
無論是真是假,這種情況下詛咒對方三代便斷子絕孫不留香火,着實有夠惡毒,而且竟然是出自一貫和藹溫柔的古爺口中。
一個影子立刻撲上去,一拳打在他的臉上。隨着那拳頭的猛力,古爺摔倒在地,額角在滿是碎石的地面上擦出了一溜血跡。
鮮血從額頭淌下,漸漸和嘴角的血融在一起,英俊的半邊臉頰漫染鮮紅。
“若你肯聽我良言相勸,也許還有一線機會……否則子孫魂靈不得入輪迴,永世不得超生!”古爺喘着氣,啐了口血,冷冷說道。
那些鬼魅般的影子卻不理會,一起撲上去,壓住他的身體,令他無法起身。
碰觸到古爺身體的幽魂,也被他的靈氣所照出些許真實的形體。只見一雙雙粗糙扭曲的手按壓住他,彷彿都是從地獄中伸出來的惡鬼利爪。
一隻穿着粗布鞋的腳,猛然踩在他的右手上,滿鞋泥濘染污了那方纔還如同蝴蝶般翩然起舞的手。
“古爺爺……”
白翌辰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下意識的向前走了幾步,卻又茫然不知所措。
突然,一支木棍砸將下來,雖然有個淡淡的人影握着,但卻彷彿是憑空初現般。只聽卡擦一聲響,正中在古爺右手食指骨節上。只聽到古爺悶哼一聲,隨即咬住牙,硬是一聲不響。
“不是會掐算麼?那麼就毀了你這賴以爲生的右手。”
“不是可以預知天命嗎?那麼你又可曾知道自己也有今天?”
“不是會逞強嗎?那我讓你知道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是可以縱觀陰陽生死?那麼我便讓你徘徊於兩界之間,不人不鬼!”
這些聲音就響在耳邊,彷彿被一種極其強烈的怨恨嘲弄實體化,幷包裹着恐懼的情感,擰成一團痛苦的繩索,將人狠狠捆綁住。
木棍不斷下落,從一個骨節,換到另一個骨節,滯澀的骨裂聲,伴着血肉被搗爛的嗤嗤聲響。彷彿棍棒之下的不是一隻活生生的手掌,而只是小鉢裡的蒜蓉。看着那白皙的手,在一次次錘擊下變得污紫,扭曲,一點點迸出鮮血,執行者究竟是帶着一種怎樣的惡毒將它砸毀殆盡。
白翌辰不禁顫抖,想起初次遇見古爺時,還奇怪他的手指爲什麼會扭曲成奇特的模樣,而他只是溫柔的一笑,淡淡說“受過傷”那麼簡單而已。
他忽然想起古爺面對自己的時候是一種怎樣的和藹溫柔,以及自己又是如何對他妄加揣測。他忽然有種衝動:若是可以,我要好好的保護古爺爺,好好服侍他一輩子。
白翌辰說不清這不是因爲場面過於刺激而產生的悲憫,或是一種報恩的心態。
但是,不想看到古爺爺再受到傷害……
他忽然感到心裡一陣刺痛,這種想用一輩子去對一個人好,保護一個人的念頭出現過太多次了。每次都想得很深,深入骨髓,然而雙手卻根本無力保護到任何人,更可悲的是在無意間將他們推得更遠。
前車之鑑已經有過太多,傷的心太疼了。
老然走上前,扶住白翌辰的肩膀安慰:“別看了,這些都過去了。”
儘管他看到這一幕心裡也很憤恨不平,但是見白翌辰站着發呆,這種場面他竟然看的眼睛都不眨,身子卻顫抖不止,搖搖欲墜。生怕他在這裡再度發病,只好上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這些都是墨重九的錯……”白翌辰喃喃道,他將眼神移向那因害怕而顫抖成一團的少年。“他纔是最該受到懲罰的人……”
忽然,眼前銀光一閃,老然猛將白翌辰拉退了兩步。隨着啪的響聲,一枚銅錢透過古爺略透明的身體,穩穩落在地上。
白翌辰大驚失色,尋那銅錢來勢望去,只見墨叔正倚在城隍廟大門前,彷彿因爲剛剛用過力道,氣喘得有幾分急。
“你!”
古爺的身體愈加模糊,他保持着那個被刑罰的屈辱狀態,漸漸消失。
不及白翌辰講出話來,墨叔又是兩個銅錢丟了過去。他忙隨着銅錢走向去看,一個正中了那少年,另一個則從他的頭頂上飛了過去。
他慌忙轉身去看,卻猛然發現,透過城隍廟被砸塌的破牆裡,隱約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像一頭蹲伏的野獸,一雙紅色的眸子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一幕,說不上的詭異可怖。
然而,隨着銅錢置入,黑影隨之淡化消失,不見了蹤跡,彷彿剛纔看到的只是幻覺而已。
景色再度變成凝固的樣子,彷彿從未穿越過數十年光陰。
“墨重九,你爲什麼這樣執迷不悟……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你想這樣掩耳盜鈴到什麼時候?你以爲我們都是傻子嗎!”
白翌辰覺得心口都要炸開了,他轉向墨叔,憤然說道。
“自小就是如此陰毒,竟然能出賣自己的師父……古爺爺那麼好的人,你也這樣害他!你現在做的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在報復社會吧?就是想把你小時候的錯追加在任何一個你不爽的人身上而已吧?除此之外,我簡直一點也想不出你這樣到底爲了什麼!”
墨叔沒有任何表情,他眼睛盯着銅錢落下的地方,也不進來撿。良久,他才踉蹌着後退幾步,轉過身去,看樣子是想坐回剛纔棲歇的石欄。
“怎麼會有你這種人在……恐怕你纔是那種斷子絕孫死也不得輪迴的大惡之人吧!”
“辰子,過了……”
老然制止到,但也沒有再說什麼。雖然白翌辰的話太過惡毒,但墨重九的少年時期又着實是令他們兩人沒有想到的黑暗,一面又很心疼古爺,老然就算再會講話,畢竟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而已,很多場面話終不能如同那些**湖一樣說出口,一時間沉默下來。
“是的,我就是大惡之人。”墨叔輕聲說,因爲背對他們,看不到任何表情,“但我討厭你這種自以爲正義的審判,討厭狗仗人勢,更討厭弱者因爲無力反抗而惡毒的謾罵。如果你覺得你是對的,就殺了我,否則我還會按着自己的心思,爲所欲爲。”
說着,他轉過頭,冷冷一笑:“當然,你現在不過是靠着地府所賜力量而已,真殺了我,我也不會服氣。”
“你,你真會矯情!我若殺你,也要當着古爺爺的面來殺!”
“夠了。”老然將白翌辰拉到身後,對墨叔的背影說道,“您不想讓我們看到的是城隍廟裡面所鎮壓的怪獸吧,如果猜得沒錯,窮奇就是被封印在這裡的對不對?”
墨叔走到欄杆邊,從新坐了下來,沒有回答老然的話。
“您爲白家請神位去的時候,就是遇上了窮奇對不對!”
老然又問。
墨叔仍舊不答,他微微佝僂着身體,靠着石欄,似乎是極累了,一動不動。
“問你話呢,裝什麼死!”
白翌辰兩步上前,右手指尖一挑。伴隨着靈光閃動,墨叔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隨即蜷縮的更緊。
“回答問題,你是不是遇上了窮奇?你爲什麼要害得我家四分五裂?你現在,後不後悔當初那麼對待古爺爺?”
他一邊說,一邊輕動食指,白色的靈氣在暗黃色調的映襯下,不斷劃出清晰地殘影軌跡。
老然看出來他是在驅動墨叔體內的蛇蠱作惡,雖然他覺得不妥,但也決定先不阻止。
這墨重九實在可惡得緊,稍微給他一點教訓也好。
“呵呵。”墨叔儘管顫抖成一團,仍舊止不住冷笑出聲,“你這樣的人,我見過太多……自以爲正義,但和那個時候砸斷他手指的人,又有什麼區別?”
“對你這種人,好心又能換來什麼!”
白翌辰怒喝道,手掌中頓時又冒出幾條蛇蠱,直撲墨叔而去。
“辰子,你忘了不許再肆意施法的!”
老然剛出聲,只聽呲呲幾聲響,他忙循聲望去。
只見墨叔身上冒出淡淡的黑色靈氣,那幾條逼近的蛇一碰觸到靈氣,頓時融化掉了,白翌辰心中一凜,不好,難道是壓制靈氣的陣法有效期過了?
墨叔的身體還在顫抖,他捂着右肩,猛然將肩膀撞向石欄,彷彿這樣可以緩解痛苦。
兩個剛纔還神氣十足的年輕人,隨着他這一撞,心也像跟着他的動作一起狠狠撞了一下似的。
“他……他怎麼解開的……”老然驚愕的說,不忘壓低聲音,“難道,難道他早擺脫符陣和蛇蠱控制,剛纔就是陪着咱們演戲?”
“不是吧……現在怎麼辦?”
他們確實害怕了,如果說沒有靈力的陰陽先生像被拔去了利齒的老虎,那麼蛇蠱就是給這病老虎身上又綁了一副鎖鏈。你當然能對着這樣一隻毫無反抗能力的老虎肆意大罵欺辱。
然而他們現在的感覺是,自己打罵過癮完了才發現,這老虎並非被拔去利齒,而是暫時不想咬人,身上雖有鎖鏈,但根本沒鎖!
墨叔身上的靈氣忽隱忽現,並不穩定。他忽然從袖口中又拈出一枚銅錢,接着,他猛然扯開領口的盤扣,向旁邊一扯,露出了半個肩膀。
白翌辰一度以爲,刨去行頭不說,墨叔是個外表看起來比較普通的中年大叔,身材中等,略發福,這是他這個年紀人的特點。不像古爺,雖然外貌年歲差不多,身材相較高大,但很勻稱,甚至略顯清瘦。
此刻他才知道,自己被衣服給騙了,墨叔所謂的胖都是他那身寬鬆的大褂長衫外加一副圓眼鏡襯的,若給他套身筆挺的中山裝也絕對是正氣凌然帥大叔一個。
他露出的脖頸和肩膀,雖然沒有太明顯的肌肉隆起,但也不是像想象中那樣都是膩滑的脂肪堆積,肌肉緊湊,流線優美,像二三十歲天天跑步健身的小夥子。
也許城隍脫了也這樣子?
白翌辰不禁彎彎胳膊,看着自己瘦的一把骨頭似的,不禁有幾分自卑和羨慕。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墨叔忽然將那枚銅錢向臂膀劃去。
兩人都以爲他想畫個陣,或者做個什麼把戲出來。誰料,隨着那枚銅錢劃過,白皙的肩膀上立刻出現了一道茬口參差的傷口,幾秒鐘過後,殷紅的血流了出來,簡直就像擰開水龍頭似的。
墨叔用左手握住傷處,微微用力。血流的更快,不斷從指縫當中冒出。他就勢將手掌向下拂去,頓時半條手臂都變得血紅。
“墨叔,您這是在幹什麼!”
老然率先反應過來,他忙上去想幫他止血。
他對於以血引靈沒有太多瞭解,還以爲墨叔被他們逼急了要自殘。
而白翌辰頓時傻眼了,這手法熟悉的緊!
他親眼見識過,趙一凱惡戰白蛟的時候,就是以古鐲割破手腕流淌鮮血,再塗滿手臂召喚血龍靈,這是一種破釜沉舟之法。
難道老墨要跟我們拼了?
他頓時一陣恐懼,立刻燃起靈氣,如同一隻被驚嚇到而乍起全身毛髮的野貓。
蛇蠱傾巢而出,立時腳邊遍地都是黑壓壓的小蛇。龍蠱白蛟也盤繞在他肩頭,隆起脖頸準備鬧個你死我活。
“辰子,你瘋了?”
老然一邊罵,一邊扯下t恤的一角,給墨叔包紮傷口。
“離開他,他要跟咱們拼命了!”
“啊?”
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墨叔抓住老然已經被撕壞的t恤衫下襬,猛然掀起來,向後一兜。老然的頭臉被衣服整個矇住了,還沒容他反應過來,已經被轉了個身,一腳踹在腰上,頓時面向下趴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