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九尾之夜的慘烈,足足過去了半年。
在這半年裡,木葉村完成了一系列的變革,最大的改變就是警務部隊的撤銷,從此再也沒有一個家族能夠承擔一個系統的力量,承擔那樣的榮耀和責任。
所有家族都被平等相待的拖入了固有的體制,在初代目的榮光之□爲保守而改革的二代目的一系列措施,在他死後的許多年後,成爲了順利運行這個偌大的村子的基礎和保證。
宇智波家內部並不是特別擔心,在別人看來,這個家族似乎由於九尾事件而受到了牽連,只有家族內部的族人才知道,真正的危機已經過去了。
五月將至之時,一個艱難選擇悄然而至,伴隨着薄薄的紙片,落在了烏木漆黑的矮几上。
矮几上白瓷茶杯裡縈繞着微弱的熱氣,跪坐在桌邊的兩人同時默不作聲。初夏略帶溫度的明亮陽光照進了庭院裡,花木蔥蘢,池塘上落了淡淡一層金色。
宇智波銀撓了撓頭,打破了縈繞在兩人之間尷尬的沉默:“我還是希望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矮桌對面的孩子緊緊抿脣,白皙的臉龐一片漠然。
“就算你能夠照顧自己,佐助呢?”宇智波銀很不想這麼說,這勢必會傷害這個自尊心很強的孩子吧,他微微嘆了口氣,還是逼迫自己說道:“何況,你父親也會這麼決定的——比起其他,他更希望你們兄弟兩能夠好好生活吧?”
鼬一聲不吭的低着頭,拳頭緊握,垂下的眼睛閃過冷淡的憤怒。那種自以爲是的口氣,彷彿說着父親再也不會回來一樣,他們都那麼輕易就放棄了吧!
在喝光茶水之後,孩子依然沒有做出回答。
在木葉村裡,年紀過了六歲的孩子就要加入忍者學校,進行正式的忍者修行。今年夏末就要入學的鼬之所以被大人們一再勸說,正在於年紀幼小的他和弟弟佐助兩人,不得不面臨分離的境況。
夕陽從古宅的天空慢慢滑落下去。
從房間裡突然傳來的嘹亮的哭聲打破了鼬的沉默,他的沉穩不翼而飛,露出慌張的表情從走廊前往另一間特別佈置的房間。宇智波銀一語不發的站起來,跟在他身後,看着那個軟糯可愛的小嬰兒坐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大哭,彷彿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白嫩的手指緊緊抓住了哥哥的胳膊,眉眼間依稀有着母親的影子。
他長長嘆了口氣。
看來,這一趟又白走了。
這樣的拜訪是從半個月前開始的。
但是,關於族長的兩個孩子該有人照顧,這樣的議題早在九尾事件平息之後,就有愛操心的老人家不斷提起。那時候,他們還不太好明目張膽的提起族長的事——對於把族長的生死交給村子安排,作爲處理顧問和團藏不再保留武裝力量的交換條件,這是讓人屈辱不過的妥協讓步。
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宇智波鼬和宇智波佐助這對年幼的兄弟,成爲家族之中不少人希望能夠彌補的對象。對於宇智波的處境來說,不少人覺得族長已經沒有回來的可能性,就算將來九尾被抑制下去,村子裡也不會希望那樣的男人再回到這個被一度提防和懷疑的家族之中。
那是個在衆人之中默認不再提起的名字。
就連火影大人也從不在任何時刻說起那個男人。作爲曾經的好友,最後卻不得不走到決裂的那一步,曾經許多細小的地方都被人們恍然大悟的談論起來,成爲了決裂的預兆和爭鬥的序曲。
在警務部隊被改革之後,宇智波銀也加入了暗部之中。憑藉之前的資歷和優秀的能力,以及宛若天生的和人愉快相處的能力,很快就成爲了暗部分隊長之一,這一晉升也讓宇智波家的幾個家老鬆了口氣,暗暗感嘆四代目火影大人果然並非小家子氣的男人。
連三代目火影也對此舉頗爲讚歎。
“這麼說起來,他打算一個人照顧弟弟麼?”火影大人吃驚的晃着搖籃,俊美的臉龐浮起擔憂的表情:“不管怎麼說,鼬也才六歲吧。再說,到學校裡去之後,佐助也不可能一個人扔在家裡吧……鳴人,不可以咬手指哦。”
暗部分隊長大人也一臉鬱悶的站在搖籃邊,看着愉快的吐着泡泡的小嬰兒,沉默了許久才道:“你不知道吧,富嶽曾經留給他一筆錢。”
“啊……啊?!”
“數字大概是村子裡兩年的財政收入吧。我聽說,他找到了能夠照顧佐助的婦人,開出的價碼很讓人心動呢。”宇智波銀嘆了口氣:“不過,這樣一來,我更擔心了……那個孩子這麼聰明,心思又重,恐怕對家族裡有了心結。”
火影大人更加擔憂的直起身子,金髮藍眸的小鳴人咿咿唔唔的揮着手,似乎想要抓住父親一般。抓不到越來越遙遠的父親,他嘴巴一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比起年幼無知的佐助,年長的哥哥纔是真正需要擔心的那一個。
夜晚明亮如水的月光靜靜流淌在安靜祥和的村莊之上。被稱爲木葉的這個地方,似乎總是軟弱溫柔的不似忍者的村莊,曾經破壞崩毀的建築物都修復起來,然而,那些在破壞力強悍的兇獸之前奮不顧身的忍者們,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漆黑的髮絲漸漸長了些,柔軟的垂落在白皙的臉頰上。只要是認識他們的人都曾經說過類似的話,大概是說他長得更像母親一些,連佐助也是一樣,只要看着照片,就能從孩子天真無邪的眉目間,依稀找到母親的眉眼輪廓。
“佐助。”鼬輕輕戳了戳弟弟的臉頰,佐助咯咯的揮舞小手,抓着哥哥的手指,那是柔軟到不可思議的觸感,溫柔的暖流從肌膚相接的地方,漸漸涌進身體,滿溢開來,他不知不覺低聲對什麼都不知道的弟弟說:“爸爸……一定會回來的。”
因爲,父親曾經許諾過。
在九尾來臨的那個夜晚,父親許諾過很快就會回來,就這樣匆匆出了門。
他追到玄關,只看到父親焦躁壓抑的側臉,像是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在他面前迅速消失了。
某個叛忍曾經說過一句話,很適合目前的狀況:錢,是很重要的。
如果宇智波富嶽沒有提前準備一大筆錢留給兒子,如今出於生活的考慮,村子裡也能夠合理的出面安排兄弟二人的去處,更不用說宇智波家裡那一堆愛操心的老人家。
這件事情其實也不難解決。
火影大人心想,如果讓身爲父親的男人寫一封信,告知那個彆扭倔強的孩子,那麼一切都會迎刃而解吧。
他屈指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不知不覺苦笑起來。
如今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男人被囚禁的基礎上的。宇智波富嶽不能活着離開那個地方,這也是當初顧問和三代目火影、宇智波一族默認的約定,從世人的目光看來,恐怕他和死人無異——然而,那個孩子的執念是如此清晰,清晰到了連他都不能不當做危險來看待的地步。
他輕輕推開椅子站起來。
夜風從窗戶裡吹了進來,搖籃裡,金髮的小天使甜美的熟睡着,沉溺於連父親站在一邊溫柔的視線也不會驚擾半分的好夢。不知過了多久,火影大人才輕輕轉身,從衣櫃裡把白袍取出,披上。
那是個寒冷的地方。
不分一年四季的寒冷、盤旋着濃烈黑暗的壓抑氣息。
瀰漫着陳舊和冰冷,走廊上縈繞着風聲,幾乎沒有人類存在的地方——過於寬敞的古宅裡也有庭院,也有四季開謝流轉的花木,也有遙遠茫然的夜空,烏雲沉沉,遮蔽天日。
用飛雷神之術出現在懸掛着苦無的房間裡,腳下的灰塵輕輕匍匐,穿透了木條的月光灑落在數十年前建造的房間裡。幾乎是瞬間就從周圍涌來的封印之力,讓四代目大人不習慣的微微喘息,慢慢適應後,才擡起清澈湛然的藍眸。
走廊裡擦拭得很乾淨。
很難想象他會做這樣的事,不過,畢竟在這種地方,好像也無事可做。火影大人突然生出了細微的歉疚,不安的停下腳步,該怎麼說明呢?
不對……
該不該說明呢?
就在這瞬間的猶豫之時,輕微的咳嗽聲傳了出來。
富嶽慢慢撐起身體,坐起身,慢慢擡起頭,望向走廊外的身影。
從第三個月開始,他就放棄了記錄時間。漸漸的,連同睡眠也變得困難起來,長長覺得睏倦,醒過來時,天空漆黑一片。至今爲止過了多久,也毫無概念,只是依稀從庭院裡的景色分辨出夏天的腳步聲。
在房間的榻榻米下,依稀還有他一開始用指甲留下的粗糙刻痕。那些刻痕漸漸連同這個屋子一起變得安靜沉默,只要閉上眼睛,就有輕微的風聲,有花盛開時的低吟,有清越的鳥鳴和單調枯寂的蟲聲。
於是他也在日復一日的孤寂和與世隔絕之中,漸漸忘記了自己的特別之處,而毫無滯礙地覺得就如同樹枝、鳥、或是這個空蕩冰冷的房間裡的某一件擺設;慢慢被時間吞沒,被冷清而毫無人跡的孤獨模糊,變成了毫無溫度的某種東西。
但是波風皆人每個月都會過來一次,修補不完整的九尾封印。
大概又是時間到了吧。他不確定的想了想,等待火影大人走進來,用複雜的眼神猶豫而懷念的看着他,再一聲不吭的完成封印,離開——
富嶽等了很久,久得有些不耐煩了,他微微翕動嘴脣,模糊的聲音從脣間毫無意義的流動。
……算了。
他慢慢閉上眼睛,露出冷淡的表情。
卡文就寫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