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門沒想到這一天之內會發生那麼多事。銀沒能從族人那裡要到解藥,僅僅確認了下毒這回事的確存在,這件事顯然讓銀深受打擊,一時之間水門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水門從秘所出來時帶走了鋒利的刀具和有毒的茶葉,只是他在醫療班檢測出來之後,又被弄得糊塗了。
“沒有毒性?”
“是的。這只是普通的調理身體情況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回話的醫療忍者是個臉皮嫩薄的小姑娘,水門見她低下頭,心底更是濃雲密佈:“天善在麼?”
“天善班長今天請假了。”
也不僅僅是如此。當他還打算花一些時間去問問天善的行蹤,忽然木葉以前的王牌間諜行走的巫女回到村子,要求三代兌現曾經答應過的支持孤兒院的問題。三代也派人找他,當這件事結束之後,轉寢小春爲了上次和匠之國的幾次談判有話要說,也不好推拒。
下午,當日向一族爲了不知什麼事派人過來時,水門忽然感受到奇妙的律動。
那絕不是什麼好徵兆。
那是他不久之前設下的封印九尾的結界——破裂的聲音。
秋天到了,地裡的草藥也該收起來賣給商人。木葉的農戶一起出了個d級的委託任務,對於孩子們來說簡直如同秋遊一般愉快,天善特別申請了這節課和木葉學校的小孩子一起翻了山走的遠遠的,等他回來時,天色逼近村莊,黑雲密佈。
夜色沉沉。
這樣的天氣,總讓他有不好的聯想。換好了衣服,他又忍不住往木葉醫院走了一趟,這兩天倒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空蕩的讓人生出幾分無趣來。坐下來喝了杯茶,眼看一天又要過去,天善站起來關了窗,無意向下看了一眼。
“天善醫生!”
天善沒有動,沒說話,就在護士就要急着催促他之時,天善轉過頭,往窗外看了一眼。
懸在半空不知多久的心臟慢慢下沉,落入血肉之軀,那個無底的洞窟裡。
終於來了。這一刻,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也許正因爲知道了,才一直、一直等待着,等待着男人的死訊不知何時突然傳來。像是男人第一次出現一樣,突兀又強烈的撞擊着耳膜和心臟,撞擊着每一根緊繃的神經。
天善跟着護士,神色平靜。
就這樣平靜的走過去,平靜的做完該做的事。
男人很久之前就想要了結一切了。
作爲曾經的下屬……又何妨稍微鬆鬆手指,讓他得償所願。
天善這樣想着,看見了另一個人。
在手術室門外的四代目火影大人,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視線在空中相遇。
天善心中一震,冰水從頭頂澆下來。
渾身溼淋淋的站在手術室外綠色的長椅旁邊轉過頭的火影大人,神情平靜遙遠,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溫那溫柔如天空的藍色瞳孔冰冷暗沉,溫暖從火影大人的身上徹底抽空,只剩下冰冷的、難以形容的……陌生。
“四代大人……”一個暗部遲疑的出聲了:“醫療班班長來了。”
天善稍稍點了點頭,知道沒有更多時間,走了進去。
手術室的門關上了。
手術室的燈亮了起來。
水門迷惑了幾秒。
他看見有人走出去,看見那裡亮起了光芒。
他一瞬不移的凝視着綠色的燈光,周圍沒有絲毫聲音,
每一秒都被撕的粉碎,時間變得漫長。那是空白的漫長,碾碎了的時間隨地落滿,無論再怎麼往前行走,無動於衷的時間還是自顧自不肯透漏。水門分不清那是不是重要,呼吸聲緩慢而呆板的重複,他一動不動的坐在長椅上,腦海裡沒有任何悲傷痛苦激烈,有的只是奇怪的聯想。
手術室裡的那個人現在如何,彷彿也無關緊要一樣,盤旋腦海的念頭尖銳的鳴叫,警惕似的不斷重複着,持續着,沒有一絲一毫要斷裂或停止。
在第三次忍界大戰還沒有結束的幾年裡這種情況也常常不期而至,尖利嘶鳴的風聲,急速清晰的心跳,螺旋丸撞進血肉的低沉和不知何處閃爍的寒光……他不得不集中精力提高到極速,才能在危機之中佔據那微小的生機——
但這樣生死瞬間於一個天才忍者是何等的犒賞,賭上生死,知道自己贏了的瞬間——時間就失去了意義。這個世界也靜默的隱藏在幕後。
應該怎麼形容呢……他和飛雷神、螺旋丸,敵人。
那孤獨而激烈的瞬間,無法形容。
切膚之痛、恐懼和喜悅、混亂,分不清哪些來的更快——
水門深深吸了口氣,冰冷順着空氣流入腦海。
卡卡西怔忡的站在水門面前,嘴脣微微顫抖:“老師。”
水門下意識說:“我沒事。”
他沒事。是真的沒事。
只不過是,快被這種尖銳的混亂吵死了。
“如果他真的死了,”水門望着卡卡西,安慰他:“我也不會有事的。”
卡卡西一怔,說:“老師,他會活下來的。”
水門笑了,搖了搖頭:“我們誰也不知道。”他望向手術室緊閉的門,說給卡卡西挺,也讓自己聽,低低道:“就算他死了,我也會沒事。”
卡卡西固執的繃緊了臉,堅持道:“他不會死。”
不明白卡卡西爲什麼如此堅持,只能當成學生的好意安慰,水門忽然就不想再說什麼,低頭沉默下來。
暈眩之中,空白之中,他只能睜開眼睛。
……數着手指間緩慢跌落的時間。
手術室的那個人無知無覺。
被咬斷的血管非常巧妙,割脈自殺在各種意義上來說要比常人的認識更加微妙一點,靜脈不足以造成大量出血,或是血液本身的凝血因子也會造成意料外的狀況。男人一如既往避開了常識的弱點,傷口猙獰而準確的撕裂了血管,如果他不是九尾人柱力,如果九尾不是拼命發揮它牛逼的癒合能力,且撞擊封印,引起四代的警覺的話——
但是,再怎麼想要活下去,九尾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醫療班長比其他人更清楚男人身體虛弱到了什麼地步,沒有絲毫求生意志,就連九尾的自救也效果不大,男人身體裡盤踞的慢性毒素、從大蛇丸手中得到的初代的體細胞提取物,再加上早些年不知何處的……
“你的確不想活着。”看到傷口時,天善情不自禁這樣想:“如果就此……的話,對於其他人來說也更輕鬆了。但是門外的那個人希望你活下去……這一年裡,你又對他做了什麼?”
這樣的疑問,男人無法解答。
他微微側着頭,疲憊至極的睡去,緊皺的眉稍稍鬆開了。
手術並不複雜,斷斷續續持續到天亮。大部分都是聽天由命的使用解讀劑和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反噬,其他人對於九尾的憂心忡忡實屬多餘,九尾稍一甦醒,就有奇怪的查克拉開始流轉,不斷刺激身體,彷彿效果極佳。
那是一種源自於自然的查克拉,即使幾百年的忍者歷史裡全部算上去,知道這種查克拉的一巴掌都數的過來,九尾賣力之際極爲鬱悶,它纔不想救這個人咧,不過轉念一想,宇智波富嶽不是想死?它就非要讓他死不了。
於是九尾大爺又滿意的開工了。
手術室的燈光暗淡下去。
天善疲憊的連一個字都不想多說,可是外面還有人在,他總要跟四代好好解釋一番。這一會勉強過關,但是不保證接下來幾天會不會出事,等等等等等。
手術室外一個人都沒有。
“四代大人呢?”
路過的護士莫名其妙,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四代大人走了啊……”她拼命睜大眼睛看着失態的醫療班長,四代大人怎麼會在這裡嘛,真是奇怪的問題啊!
好在結界班的忍者看見天善出來,倒是過來打招呼了。顯然結界班是瞞不住的,他們在專門空出的一大片病房佈置了結界,又在專門的觀察室和手術室用上了控制九尾的結界,天善疲倦的表示一切拜託他們,回去休息了。
消息很快傳到火影大人那裡。
水門沉默的聽完,沒有其他的表示。
他處理了一整天的公務,晚上又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離開了火影樓,去了一趟八百屋,過去買了些菜,回到家。
深夜。
天善醒了過來,不放心的檢查了一遍,這才稍稍覺得安慰。
“我一直以爲你想殺了他。”少年在他背後說。
看着玻璃上的倒影,天善一時涌起說不出的諷刺。信視線微微移動,露出驚訝的表情,從他這裡看過去,一眼之下,竟然認不出宇智波富嶽。他不相信的凝神注視幾秒,心底的驚訝和震動才緩緩落入塵埃。
天善勾了勾嘴角:“你想殺他麼?”
“如果我說是,你打算阻止我?”信拔出身後的劍,微微笑了:“一開始說服我跟你聯手,現在翻臉還這麼理直氣壯,真不愧是前輩。不過,你要是能說服我,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看來根部日子過得不錯。”天善神情冰冷:“爲了你和你弟弟的好日子,最好還是別輕舉妄動——一個橫死的宇智波前族長,你嫌好日子過的太舒服。”
信頷首:“有道理,爲什麼你不殺他?”他擡手收起劍,青澀的眉眼之間殺意也消失不見了,團藏總覺得笑嘻嘻的人更能掩藏殺意,這熟悉的一套天善爛熟於心,如今只有深深的厭倦,他也不想掩飾,便說道:“爲了四代大人考慮……”
信等他說完,這一句下面,總還有下文。
天善一瞬間就覺得厭煩了。
如果是宇智波富嶽,根本不需要他說下去,根本不會問。身爲一個腦力工作者,他興趣缺缺的轉過頭,冷冷道:“還有別的事?”
信長長吐了口氣,轉身走了。
天善又覺得鬱悶了。
該怎麼形容呢?
就在那一刻,他居然覺得害怕。
害怕那種冰冷空白的表情,佔據四代目的臉龐,再也無法恢復過來。總有一些人,死去的時候,也會把不該帶走的帶走。
四代目是至關重要的,爲了保證現在的平穩,必不可少的存在。男人當初應該也這樣想過吧,纔會選擇了自己成爲人柱力……
“你對他重要到了這個地步,”天善低低嘆氣:“難道……就毫無自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