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一片安靜。
野乃宇忍不住叫了一聲,卻看那孩子神色鎮定的回望了她一眼。
從那一眼中,野乃宇竟然覺得有些安心下來,不自覺的不再阻攔他。
粗重的喘息聲穿了過來,野乃宇神色一緊,突然就聽見一聲劇烈的撞擊聲,不知是什麼東西被原城玲子泄憤似得踢了開去。
“不許進來!都不許進來!”
原城玲子在房間裡怒吼道,嘶啞的聲音撕裂般的突然頓住了,又過了兩秒,卻發狂似的大笑起來!
“憑什麼!他是你父親?!他和我一樣都是冒牌貨啊,笨蛋,你們這羣笨蛋……快去把他帶來見我,還想要這個女人活着的話就把他帶來見我!”原城玲子惡狠狠的回頭瞪了宇智波美琴一眼:“你也沒看出來啊?那個冒牌貨他是……”
聲音像是被活活掐斷了一樣。
鮮紅的花瓣染透了裙裾,宇智波美琴痛的仰起頭,拉長的頸部弧線到了極致,卻又力竭似得重重倒下,她的衣衫和髮絲都被汗水溼潤浸透,臉色慘白的看不出半點血色,榻榻米上的血鮮豔溼潤瀰漫着不詳的慘烈味道,原城玲子突然喘不過氣來,跌坐在地上。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她心慌意亂的往外看去,突然覺得這一幕如此不真實,就好像做了一場噩夢,失足跌落,全然沒有來源去處。冒牌貨,她是冒牌貨,那個男人也是。不,一開始就錯了,來到這個世界,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一定是做夢!等她醒了,就會回到原來的地方了!
她反反覆覆的重複着,口中唸唸有詞,卻看見門被慢慢打開了,她下意識退到美琴身旁以作掩護,又拉着她的長髮把她拖過去,苦無橫在頸上——黑髮黑眼的孩子臉上掩不住的憂切,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心頭,原城玲子驚懼不定的用力握住苦無,鼬眼睛裡看到的,卻是滿身是血、神色慘白、幾乎昏迷過去的母親。
“不要過來!”
原城玲子瞪着他,眼睛裡滿是血絲和冰冷。
“我父親很快就會回來,”鼬強迫自己挪開眼睛,聲音冷靜的說:“如果在這之前我們有什麼意外,就算你強迫他,他也不會幫你的。”
挾持人質而沒有立刻殺害,就是有所求,有所求就有弱點。
原城玲子呆了呆,回過神來:“那怎麼辦?”下意識的瞥了一眼美琴。
鼬走了過去,原城玲子愣了愣,讓開了一點位置。鼬蹲下來給母親解開繩子,這時候的美琴已經全無力氣,冷汗順着額頭不斷滴落下來,原城玲子想了想,也沒有阻止,只是心頭猛地一跳,不知該不該把他也綁起來——說起來,宇智波鼬那麼厲害,就算小時候也很厲害吧?她的眼神掃過來,鼬蹲在母親身邊,湊近嘴脣微微顫動的母親,美琴突然用力抓住他,痙攣的手指幾乎要陷入皮膚之中。
鼬負痛的皺起眉頭,然後低下/身去,儘量靠近母親,用一貫平靜鎮定的聲音喊着她。
“媽媽……再忍耐一下,爸爸很快就回來了。”他用力握住母親的手,好像這樣就能稍微安撫似的,低聲道:“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原城玲子呆了呆,爸爸?她如夢初醒似得醒悟過來,然而更大的荒謬突然襲擊而來——憑什麼?爲什麼會這樣?腦海裡一片混亂,她幾乎忘了這一次是爲什麼冒着危險潛入這裡而不是逃離木葉、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或是去找其他人,比如說水無月白,比如說其他尾獸的人柱力,只要她找到那些人,對他們示好,那些人也會……
握着母親的手的宇智波鼬。
奄奄一息的宇智波美琴。
還有那個被她從身後一劍洞穿,神色茫然的倒下來,直到最後死在了那片戰場上的宇智波富嶽。
“他不會回來了。”原城玲子望着宇智波美琴,惡狠狠的咒罵着,笑容卻那麼瘋癲又歡喜:“你也沒看出來麼……你那麼喜歡的那個笨蛋男人,美琴醬,連你也沒看出來麼,那個男人他……唉,你不必這麼看着我,我怎麼不知道?因爲那個男人就是我殺的啊!”她驀地擡起頭,神情扭曲詭異起來,擡起手在胸部下方比了比:“就是這裡吧,我一劍就刺穿了,他可是一點都沒有防備的就倒下去了啊……”
爲什麼?!
美琴幾乎驚呼出聲,若不是鼬握住她的那隻手,力氣忽然變大。
她緊緊閉上眼睛,嚥下了幾乎脫口而出的質問,捂住肚子無助的呻/吟着,好像那段話根本沒有對她產生任何作用。鼬幾乎咬不住聲音,肩膀微微顫抖着,美琴睜開眼睛,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似乎要安撫他似的,捏了捏他的手。
“我沒事的……”她想那麼說,嘴脣卻只是輕輕碰了碰。
那句話沒有出口,卻清晰的傳達給了鼬。
“你不相信麼?”原城玲子還不肯罷休,帶着幾絲憐憫的嘲弄道:“對啊,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我是看在小時候那些交情上才幫你的呢。你那個丈夫可是處心積慮的在醞釀叛亂,萬一……萬一讓他活下來你們遲早都會被鼬殺掉,鼬又會被佐助所殺,你看,只要他死了,一切不是都解決了麼?”她好似沉溺於美麗的夢境之中,眼神漸漸迷亂起來,神色卻又有幾分說不出的陰鬱:“皆人也是一樣,只要玖辛奈死了,將來就不會發生什麼九尾事件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都不信,都不信……”
話還沒有說完,她就膝蓋一軟,跪了下去,神色漸漸迷惘。
美琴緊緊閉着眼,呼吸也閉住了,直到鼬輕微的捏了捏她的手才睜開眼睛,鬆開了手。鼬把手中的粉末擦掉,野乃宇連忙進來把原城玲子制住,又把美琴扶了起來,強作冷靜道:“要馬上去醫院,請稍微冷靜一下,鼬,你也一起去吧。”
命運。
所謂的,偶然的集合體。
當宇智波美琴被送到醫院進行救治時,天善的眉頭狠狠的跳了跳,摘下眼鏡用袖子擦了擦,藉着低頭的姿勢掩蓋着一瞬間的陰沉抑鬱。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他走到長凳旁邊,看着低頭坐在那裡的宇智波鼬,溫和的安慰了一句。
不會有事的,當初,他是這麼保證過的。
宇智波富岳家裡前後有他們安排的四個上忍級別的忍者,普通忍者只要稍微靠近,就會被注意起來。倘若發生意外,四個上忍級別的也足夠應付。然而原城玲子是土遁系忍者,秘密潛入和逃跑的能力在根部都是出類拔萃的,這一次潛入纔剛剛引起警覺,就挾持了宇智波美琴。
那四人只好按捺不動。
除此以外,原城玲子能夠逃出來也是巧合中的巧合。
警務部隊的監獄原本建在大樓下層,和平時期,一些他國的探子和探聽消息的宵小漸多,於是警務部隊在三個月前增設了一個監獄,轉移了包括原城玲子在內一些沒什麼威脅力的罪犯以及失去了利用價值的囚徒,這是第一個巧合;前幾日的暴雨沖垮了監獄的結界巨石,造成一部分罪犯脫逃,這是第二個巧合;原城玲子首先想到的是去找漩渦玖辛奈的麻煩,不料那裡防守森嚴,這是第三個巧合,至於第四個巧合,就是事發之時,野乃宇敲出門去接鼬回來,不在身側。
這一連串的巧合,背後沒有人指使。
這是在事件發生之時天善就確認過的。
既然是意外,人力就無能爲力,通常就該放下心來。但如今宇智波美琴還在難產,孩子恐怕也有很大的危險,他忍不住想,難道真的有所謂的命運?
讓他感到更加不安的是,繚繞於心頭的隱隱約約的不詳之感,上一次發生還是多年以前的事,其結果就導致了他不得不親手殺了野乃宇。
根部的最後考試。
相依爲命、與世隔絕,如同兩條離了水的魚相濡以沫生存的兩人,自相殘殺。
事後想起來,團藏的做法其實沒有任何技術含量。一旦與世隔絕起來,人類本能的會對僅存的另一人產生感情,即便知道這種感情會帶來更大的痛苦,也無法控制這樣的渴望。
天善的不安得到了證實。
他的手指彎曲了一下,敲擊着桌子,直到外面有人敲了敲門。
“進來。”
是暗部的忍者。
“請儘快安排其他人離開,火影大人需要一個絕對乾淨的環境,尤其是宇智波夫人附近——十分鐘足夠麼?”
“呃……這個……”天善故意不安的遲疑了幾秒:“產婦的情況很危險,恐怕不方便火影大人探病。”
“不是火影大人,是宇智波富嶽大人。”暗部不悅道。
天善故意露出驚訝的表情,而後,很快的點了點頭。
時間倒流到五個小時之前。
當宇智波銀暫時離開時,沉默的氣氛也被打破了。
“放心吧,這個術是有時限的,晚上就會解開。”山中亥一安慰着好友。
奈良鹿久在考慮着別的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山中亥一也不介意,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常常吐出一口氣來。
他們都有些疲憊了。
從那一天開始,山中亥一就一直在排查暗部之中的成員,既然沒有辦法查清楚是否被控制,也就只好挑選這段時間之內都沒有和宇智波富嶽接觸過的、絕對安全的成員來處理這件事。
還有那些老朋友。
秋道丁座雖然有心幫忙,這件事卻插不上手,油女志微原本打算用蟲子追蹤,沒過多久,蟲子就沒有了消息。
山中亥一心裡清楚的很,宇智波一族的族長,這個身份能夠保護宇智波富嶽,甚至打破不少規定——只要宇智波一族還打算庇護這位族長。
“我先上去,”奈良鹿久拉開門:“……跟他聊聊,你在這裡注意火影大人。”
“啊,放心交給我吧。”山中亥一應承下來。
奈良鹿久一手揣在口袋裡,往樓上走,宇智波銀臨走之前摸過三次煙盒,這裡能抽菸又不被人發覺的地方,也就只有樓上的天台了。
宇智波銀確實在天台山抽菸。
正值中午,太陽卻難得的溫和。遙遠的天空落下浮雲流動的弧線,緩慢的推移,從他的身上慢慢離開了。
濃雲遮日。
又是大雨的氣候,這幾天下來,警務部隊的建築最好還是找人來修一修,反正……不必考慮經費問題。
他失笑的捻熄了菸頭:“有事麼?”
轉過身,帶了幾分不經意的懶散,他凝視着走來的奈良鹿久,笑意慢慢淡去了。
當然不會是問問天氣,聊聊家常之類的。
“真麻煩吶……”低低的抱怨了一句,奈良鹿久在距離他還有兩步距離時,細長的眼睛沒精神的眯了起來。
宇智波銀坦然的任他打量。
奈良鹿久放心下來。
如果說之前還爲了這樣的行動是否背叛了家族和親人而忐忑不安,沉重至極的思想負累已經從宇智波銀身上卸下,這個人決定了用自己的意志來選擇家族的未來,從而也說明了,宇智波富嶽的所作所爲已經被他徹底否認和不接受。
這樣一來,他就不必擔心情報來源的問題了。
“他回來之後,你們見過面,”奈良鹿久肯定的說:“發生了什麼事吧。”
宇智波銀眼神閃爍了一下。
說的不錯。
讓他徹底下定決心的那件事,就發生在上一次的見面之時。
一定要說的話,就是那句話,讓他猶豫不決的心情徹底堅定固執下來。
“止水很有用,他無法肯定自己的立場,將來也許是關鍵的一步棋子,”那個男人如是說道:“至於相不相信他……我當然是相信的。”
他相信的並不是止水不會背叛家族,而是“我的判斷不會出錯”,那個時候,宇智波銀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之前,他珍重記住的那份信任,也許壓根就弄錯了。
宇智波富嶽不信任任何人。
他信任的是那個掌握全局的自己,信任自己的眼光、判斷、分析、決定,並且把其他人當成棋盤之中的棋子,順着棋子的走法驅使他們前行。
棋子當然會犧牲。
即使犧牲這些棋子,他也不會覺得痛苦,在他心目中這是爲了取得最後的勝利而付出的必須的代價——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銀也不過是一枚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