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蓄積了一夜的露水從橄欖葉上滾落。受驚的飛鳥撲簌簌從林間飛起,馬蹄聲由遠及近,瑪姬坦灰鬆堡附近的大道上遠遠地看到一名灰衣騎士縱馬狂奔而至。
城堡放下吊橋,拉起閘門,騎士直闖入城門,然後翻身下馬,顧不得大汗淋漓,隨手將坐騎交到衛兵手上,解下斗篷,噔噔噔走上城樓,將一封信交給坐在那裡的文書官。文書官員驗證印記無誤之後,面色一變,伸手拉了一下搖鈴,然後起身推開身後的門匆匆走了出去。
加急的文書在塔樓之間傳遞,很快便落到了內廷的侍者手上,再兩位女官的帶領下,侍從敲開了灰鬆堡洛薩加爾宮厚重的木門。
門內幾人停下交談,不約而同回過頭看向這邊。
“是來自蘭託尼蘭的消息嗎?”安蒂緹娜看到內侍手上托盤中捲成圓筒的文書上的藍色系帶,面色一肅,詢問道。
“是的,安蒂緹娜女士,公主殿下,是來自蘭託尼蘭加急的消息。”
芙蕾雅看了看格里菲因公主,半精靈少女臉上隱有不安的神色,她這才走下臺階,接過托盤。
在列文·奧內森返回西法赫之後,南北統一的進程已經事實上已經擺上了議案,但南方貴族們對此仍舊心存疑慮,許多人先後表態宣稱希望在安培瑟爾和談之前能與王室互通聲氣。
雖然白葭對此事心存疑慮——因爲讓德內爾太過靠近戈蘭—埃爾森,而目前在這個南方的省份中,異教徒的活動正變得日益活躍。
但她也明白,南方的局勢已經緊張到了一個沸點,必須要有王室的表態,纔有可能緩解這樣****增加的緊張氛圍。好在安全方面由於讓德內爾一直有白獅衛隊事實存在,而且第二次黑玫瑰戰爭結束以來布倫希爾德與她的女武神們也掙扎於此,似乎也堪足滿意。
因此經過妥協,白葭讓剛剛返回國內的芙蕾雅陪同安蒂緹娜與格里菲因公主一同前往,此次讓德內爾之行才得以成行。
公主殿下的隊伍出發比蘭託尼蘭使節團離開弗拉達—佩斯晚上一週。直到沉眠之月下旬才抵達讓德內爾。此時當地已經是新年前後,但幾經戰火洗禮,卻沒有什麼新年的氣氛。
南境的局勢似乎比想象中還要嚴重,歲末剛過。威諾瑪爾地區就發生了異教徒騷動,加上蘭託尼蘭淺水鎮方面的消息忽然中斷,一度將白獅衛隊防衛的方向與注意力向東轉移。
這引起了幕僚小姐的警覺,在她的主張下,布倫希爾德與她的女武神騎手們已經一連三次轉移駐防地。如今已極其靠近灰鬆堡北面。
然而緊張的局勢與蘭託尼蘭方面的嫋無音訊令格里菲因公主愈發擔憂起自己弟弟——埃魯因未來國王陛下的安危,這些日子以來她安然入睡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
而這封來自於蘭託尼蘭的加急文書似乎隱隱昭示着什麼,讓整個洛薩加爾宮高拱的大廳都沉寂下來。
空氣中似乎瀰漫着不安的信息。
安蒂緹娜的目光在那封文書與公主殿下之間轉來轉去,她抿着嘴脣,心中隱隱盤算着什麼。芙蕾雅雙手託着托盤,走回公主殿下身邊,格里菲因向她點了點頭,雖然努力表現得古井無波,但微微皺起的眉頭已經顯示出了內心中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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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起那文書,拆開火漆。從中抖出真正的密信,纔讀了兩行,手微微一抖,竟失手打翻了桌上的鍍金盃盞。
砰一聲脆響,杯盞滾落到地上,一路叮叮噹噹滾至芙蕾雅腳邊,這位女武神才折腰伸手按住它,止住了這空曠大廳中突兀的聲響。
格里菲因面如白紙,仰頭幾乎向後倒去,好在安蒂緹娜手疾眼快。衝上去一把扶住了前者。
“公主殿下?”
芙蕾雅拾起杯盞,擡起頭來,這纔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嚇了一跳。
“公主殿下!”
女官與內侍也紛紛發出驚呼。
但安蒂緹娜卻嚴厲地對這些下人們斥道:“退下去。通知神官大人立刻過來,記得管好你們的嘴巴!”
幕僚小姐如今早已不是那個布拉格斯籍籍無名的落魄貴族千金,幾個月之前在讓德內爾滾滾落地的人頭鑄就了她在此地的名聲,內侍與女官們絲毫不敢違抗她的命令,立刻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去看看門關緊了嗎,芙蕾雅。”安蒂緹娜扶着臉色蒼白的公主殿下坐下。然後囑咐道。
女武神心領神會,她立刻檢查了一番是否有人偷聽,然後回過頭搖了搖頭。
“你去打聽下消息。”安蒂緹娜對她使了個眼色。
芙蕾雅點了點頭,這才推開門走了出去。
等到芙蕾雅離開之後,安蒂緹娜纔開口問道:“公主殿下?”
“哈魯澤他出事了……”格里菲因公主喃喃說道。
“怎麼回事?”
“伯尼切爾發生了叛亂,暴徒佔據了城市,老蘭託尼蘭大公的軍隊如今包圍了城市,但卻一直沒有攻入城內,自這封信送出,哈魯澤與艾柯公爵他們已經失去聯繫三天了。”
“這麼說,”安蒂緹娜鬆了口氣,至少還沒發生她想象中最壞的情況:“王子殿下未必是真遭遇了不幸,不過這些暴徒是怎麼來的,蘭託尼蘭不是駐紮有大量的軍隊嗎,高地騎士與黑塔巫師不也受邀參與了典禮?”
“不清楚,”格里菲因這這時候才終於漸漸恢復了一些心氣,顯得稍微平靜了一些。她仔細回憶了一遍文書上的內容,然後無力地搖了搖頭:“信是羅格迪亞伯爵大人寫來的,根據高地騎士們的說法,老公爵至今沒有弄清楚襲擊者的身份,據說有相當大可能性是當地的異教徒,但其中有大量的巫師存在,所以高地騎士和蘭託尼蘭的聯軍纔會攻擊連連受挫。”
“蘭託尼蘭公爵真是糊塗,當地的異教徒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實力,這背後肯定有外來勢力插手,”安蒂緹娜斷定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公主殿下?”
“從信發出的時間算起來,已經有一週了,”格里菲因公主這時候皺了一下眉頭:“奇怪,這封信爲什麼會在路上耽擱了三天,送信的騎士呢?”
“我們很快就知道了。”
幕僚小姐擡起頭來,緊皺的眉頭彷彿映射出她內心中同樣的不安,但即便如此,她的回答仍舊篤定異常。
彷彿是爲了應證她的話,不過片刻,同樣面帶憂慮之色的芙蕾雅重新推門走了進來。女騎士十分仔細地反手關上洛薩加爾宮厚重的木門,直到這扇巨大的楓木門發出‘咔’一聲輕響,鎖簧彼此緊扣在一起。
然後芙蕾雅回過頭來,說道:“公主殿下,安蒂緹娜,我已經問清楚了。這封信是送到庫爾克堡之後,才轉送到瑪姬坦的。”
“爲什麼從蘭託尼蘭到瑪姬坦的信會被轉送到庫爾克堡,”公主殿下皺起了眉頭,略帶不滿地質疑道:“這兩地之間最近的路線不是途徑矮人之環的山道嗎,是誰故意延誤了時機?”
女騎士卻搖了搖頭。
“因爲它的第一任信使已經死了,不明身份的軍隊封鎖了迷霧森林北面的道路,送信的騎士拼死突破了他們的封鎖,纔將信送到庫爾克,再經由那裡西爾曼領主柯文的人送到我們手上的。”
“事實上,”芙蕾雅皺着眉頭說道:“我們可能有麻煩了,公主殿下。”
安蒂緹娜忍不住插話道:“芙蕾雅,你說有不明身份的軍隊插入瑪姬坦北面,你確定那個信使說的是真話?”
“我確認過他的暗號,所用的魔法手段正是領主大人教給柯文的手法。”
幕僚小姐倒吸了一口冷氣:“可爲什麼白獅衛隊一點也不知情?”
“因爲瑪諾威爾萬物歸一會信徒的動向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芙蕾雅顯然已經理清了思路:“所以這隻能是戈蘭—埃爾森大公的軍隊、還有南方軍團,除此之外在南境找不出另一支這樣實力的軍隊了。”
她想了想,說道:“這顯然是有預謀的舉動,對方可能和蘭託尼蘭的叛亂者互相勾結,而且他們能夠命令埃魯因境內的萬物歸一會信徒——更關鍵的是,他們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隱藏行軍,這說明他們至少得到了當地貴族的幫助。”
安蒂緹娜感到頭皮都炸起來了,南方的貴族們彼此勾結在了一起,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一種結果:那幾乎就意味着政變與謀反。
但現在已經沒有僥倖可言,對方在南境如此大規模的調動,肯定不僅僅是武裝遊行那麼簡單。而最令她感到寒徹骨髓的時,瓦爾哈拉的軍事與行政力量在這次事件之中竟然完全被矇在鼓裡——這絕不是一句情報失察可以解釋得通的。
這隻能說明對方的組織比瓦爾哈拉更高效,更強大,這或許情有可原,畢竟瓦爾哈拉的情報系統也不過是在西爾曼之王柯文加入之後才逐漸建立起來的,雖然背後有布加人的一些支援,但畢竟時日尚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