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雷婭向前一步。她穿着禁軍騎士的鍍銀盔甲,銀白盔甲上鑲嵌的金邊在森林中的月光下染上了一圈朦朧的光暈,她下馬後暗紅色的騎士斗篷就垂在地上,斗篷邊上有兩道代表軍銜的銀流蘇。看起來她應當是這羣騎士的領頭者。她停了一下,看了看快要變成廢墟的莊園,表明身份道:“我們是公主殿下的騎士,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麼?”
“不、不用了,沒什麼。”少年伯爵也看出了這些騎士的身份,他不願節外生枝,趕忙搖搖頭答道。
這話讓騎士少女皺起眉頭,她畢竟已不是過去那個懵懂無知的鄉下女孩了。這位未來的女武神擡起頭,有些狐疑地看了看燕堡伯爵一行人——月光在雲層上行走,此刻正好穿透屋頂上的空洞將一片清冷銀華灑在殘破的樓梯上,映出幾人的身形——芙雷婭忍不住怔了一下,心中驚訝竟有如此美貌可愛的男孩,不過她利劍一樣的眉頭馬上皺了起來,迪爾菲瑞身後的兩人一下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怎麼看都覺得那兩個人賊眉鼠眼十分可疑。
布蘭多頓時出了一身冷汗,趕忙低下頭,這個來自布契鄉下的少女在騎士學院修習了半年之後變得沉穩了許多,她狐疑的目光竟使他產生了一種被拆穿的錯覺。
他暗叫不妙,這個時候要是被對方一口叫出來的話,那就真的完蛋了。芙雷婭可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綁架貴族那可是要殺頭的,當然按照夏爾的話來說自己的領主大人若要上絞刑架,脖子上的絞索估計都得勒上個十多圈纔算夠。但布蘭多畢竟不希望自己的計劃成爲泡影。
“大人,你說芙雷婭小姐是不是認出我們了?”夏爾也忍不住冷汗直流,小心地用心靈傳訊問道。
布蘭多心中大罵烏鴉嘴,這個時候燕堡伯爵終於反應了過來。這位來自北地的美少年看起來也不願意這些王室的騎士在這裡多留,迪爾菲瑞趕緊找了個藉口道:“女士,請毋須擔心,只是我一個手下實驗法術時出了點小岔子,我馬上就會叫人來處理這裡,倒是讓各位見笑了。”
此話一出,布蘭多和夏爾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貴族大多篡養一兩個巫師作爲家臣,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不過芙雷婭總覺得這個貴族少年言不盡實。她擡起頭再看了布蘭多與夏爾一眼,心中嘀咕:“奇怪的傢伙。”她這段時間以來被尼玫西絲惡補了一堆貴族知識,雖然七七八八的大多都沒記住,但至少知道貴族或多或少有些屬於自己的秘密,明白自己不能留在這裡當討人厭的傢伙。
事實上她原本不過就是聽到爆炸之後過來看看有沒什麼突發狀況,既然對方表明了不需要他們的幫助,於是想了想就準備告辭。
然而正是這個時候,纔剛剛被迪爾菲瑞遣散回大門的守衛們竟又被押了回來。布蘭多擡頭一看,頓時叫了一聲苦也,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莊園門口竟又來了一隊騎士,他們身上的甲冑樣式與芙雷婭差不多,只不過斗篷上的流蘇多了幾道——在職的王室騎士。這些人可比騎士學院的士官生難對付多了,布蘭多趕忙馬上又把頭低下去。
“應該是這羣士官生的直屬長官,只是不知道這個時節公主殿下身邊的近衛騎士長是具體是哪一位,是鄧登還是杜斯?”布蘭多低頭的同時就理清了頭緒,想想也是,士官生不可能單獨行動。肯定有正職騎士和這些年輕人一起巡邏,現在看來芙雷婭不過是打個前鋒,他心中很快就閃過兩位騎士長的名字,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時節在那位半精靈公主殿下身邊的騎士長就應該是這兩個人當中的一個了。
鄧登和杜斯在琥珀之劍中不算什麼出名的npc,不過曾經作爲王室一系的支持者,布蘭多也接過他們的任務,他沒記錯的話,這兩個人現在的實力也不過才白銀巔峰的水平,甚至還算不上王黨一派中一流的人物。
他低着頭暗自揣測,但卻沒想到他一貫準確的預測這一次卻落了個空。騎士們很快到了近前,領頭的騎士開口就是一個女性的嗓音:“發生了什麼事?”
聲音低沉、冷靜,口吻中充滿了毋庸置疑的嚴肅。布蘭多聽到這個聲音時好像被天上落下一道雷電擊中似的,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活像見了鬼一樣擡起頭來,正好看到女騎士一臉平靜淡漠的神色。
這個聲音……這個女人是什麼人?
他一眼就看到尼玫西絲斗篷邊上的金色流蘇——騎士長,但布蘭多可以用自己作爲一個經歷了幾乎埃魯因所有歷史變遷的老玩家的榮譽起誓,從繁花之年到立刃之年這十年當中,王室騎士團之中絕對沒有一個女性的高層,不要說高層,大騎士之上幾乎就沒有女性存在了。
但真正讓他驚訝的女騎士的聲音,他絕對不會聽錯,那個聲線即使是夢中也如此的明晰,那一瞬間他差點以爲自己又回到了十多年之前,學姐就站在他們所有人面前,用她的劍帶領着他們:他閉上眼睛,彷彿時光就此倒流,那張淡漠、冷靜,但笑起來時卻會讓人有一種感到內心平靜的溫暖的容顏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差點脫口而出叫出那個熟悉的名字,但生生忍了下來。尼玫西絲出生於西法赫,繼承了西法赫人冰雪一樣的肌膚,漆黑的長髮映襯着白皙的肌膚如同黑曜石一般閃耀,她生來就是個令人讚歎的美人胚子,冷美人的名頭更是在騎士之中廣爲流傳。
只是在布蘭多看來,雖然這位女騎士身上奇特地充滿了一種和學姐身上類似的氣質,但兩者畢竟不是同一個人。
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氣,心中驚疑不定,但最終還是回到原本的疑問上來——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布蘭多清楚自己絕對不會記錯,除非歷史已經發生了變化,否則王黨中絕對不會有一位身居高位的女騎士,雖然他清楚因爲自己這隻‘蝴蝶’的到來,歷史早晚會發生變動,但讓他措手不及的是他沒想到這種歷史變動竟然會首先反應在這種細節上。
這看起來根本不合情理。
他聽到芙雷婭稱呼那位女騎士爲尼玫西絲,布蘭多發誓自己過去從沒聽到這樣一個名字,雖然他不可能一一瞭解埃魯因所有大大小小貴族甚至是貴族名媛的背景,但一些知名npc布蘭多自信自己不會漏過。
如此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騎士長,說明這個女人絕對不會是泛泛之輩,但可惜布蘭多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麼一號人來。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種可能,第一個可能是尼玫西絲不過是一個化名,這個名字背後可能隱藏着一個他所知道的著名人物。不過布蘭多至少目前爲止還沒將眼前這位女騎士和記憶中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著名人物聯繫上,這個女人簡直就好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然後就是第二個可能,歷史可能真的因爲他的到來發生了變動,甚至這種變動不僅僅是影響到其後埃魯因的歷史,甚至向前的歷史的也發生了改變。這種改變是完全無法預料的,也就是說如果這種可能性存在的話,也就是說布蘭多哪天發現公主殿下其實是一個可愛的男孩子也絲毫不用驚訝了。
布蘭多深深地皺起眉頭盯着忽然到來的尼玫西絲,但這個時候女騎士已經側頭聽芙雷婭轉述完了伯爵大人的話。她擡起頭來,好像注意到布蘭多的目光一樣,將視線投向這個方向。女騎士擁有一雙深黑色的眼睛,眼瞼映着一層淡淡的銀華,她的視線剛好與布蘭多相對,兩人都是微微一怔——布蘭多不確定對方究竟有沒有注意到自己,因爲尼玫西絲很快轉過頭去,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她甚至沒有打算下馬,簡單地在馬上向迪爾菲瑞表達了自己的問候,燕堡家族一貫與埃魯因的貴族圈子沒有什麼聯繫,因此看起來王黨也沒打過這個古老家族的主意。尼玫西絲的的禮節一絲不芶。然而僅僅如此,布蘭多看到她有連續兩次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迪爾菲瑞,但最後還是沒表示什麼,很快就帶着騎士們準備離開了。
“她注意到了什麼?”布蘭多盯着那個方向想到。
女騎士在走到莊園大門時,頭一次回了頭,她這遠遠的一瞥隨即被布蘭多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證實了他之前的感覺,兩人似乎都同時感到對方有些古怪,這個時候布蘭多已經丟開先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他忽然有些擔心,這個女人是不是看穿了他們的身份——因爲她之前明顯沒有聽信迪爾菲瑞的話。
這是一個不好對付的角色,他出了一口氣,但仍心想不管怎麼說對方不可能猜透他的身份。僞裝成貴族的使節前去參加一場決定這個王國未來命運的會議,恐怕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會想到這麼大膽的事情,除了他之外。
不過與布蘭多猜測的差不多,尼玫西絲在莊園大門外的濃濃幕色之下回過身時,心中疑惑的其實只是布蘭多古怪的目光而已。她在騎士團中實力不顯,以劍術聞名,大多數人只知道她是公主的密友,公主左右侍從之中第一劍客,但尼玫西絲其實早已達到黃金初階的實力,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了布蘭多的視線。
她低下頭,身邊的芙雷婭立刻察覺了這位大人心中的困惑,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麼了,騎士長大人?你也注意到那兩個可疑的傢伙了?”看起來少女一直對布蘭多與夏爾耿耿於懷,尤其是離開莊園之後,她越來越覺得那兩個人眼熟,卻一時又想不到布蘭多身上。
想想也是,布蘭多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芙雷婭下意識地就給自己下了個這個結論。
“恩?”尼玫西絲看着這個最近才選入候補騎士之中的少女,不解地問道:“兩個?”
“是啊,兩個,學姐大人你剛纔不是在看那邊嗎?”芙雷婭問道:“我總覺得他們眼熟,我想是不是哪裡通緝令上的逃犯,可惜一時又想不起來呢。看他們打扮得鬼鬼祟祟的樣子,我還在布契的時候就經常看到這樣的傢伙穿過邊境。”
她說的是那些流犯與逃亡者,瑪達拉是這些人的樂園。
“恩。”但尼玫西絲只應了一聲,“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芙雷婭看看自己的女長官,她明顯不想再談的樣子,只好嘆了口氣閉口不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