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原是秋祭的一部分,天啓帝下場意思了一下後,便再沒去圍場了。於是,從第二天起,衆人就呼朋喚友地各自組了團。
京城人士自來賭性堅強,遇到這種可一較高下的場合,便是朝廷明令不許賭博,仍有人於暗地裡打起賭約來。於是乎,那箭術出人意料的江葦青,和僅憑着一條長鞭就能獵得獵物的雷寅雙,便成了各組人馬相爭的熱門獵手。
可惜的是,這小兩口不愛帶着別人一起玩,單隻他倆組成夫妻檔,於圍場裡殺進殺出,叫人好不眼熱。
那雷寅雙自小打的都是真正的野味,這圍場裡放養的小動物自然不夠她過癮的。於是到了第三天,她就開始磨磨嘰嘰地跟江葦青抱怨着,想要到更深的山林子裡去打獵。
江葦青原就答應過她的,所以倒也沒有像她所以爲的那樣,找着藉口來推託。不過,江葦青到底不放心就他們兩個往深山裡走,便硬是拉了蘇琰,又讓雷寅雙叫上了石慧。
蘇琰和石慧都以含着別樣情緒的眼掃過江葦青,只雷寅雙這傻妞什麼都沒察覺到,一馬當先地進了山林子。
於是,當天,雷寅雙又爆出個小熱門,她打到一隻豪豬。
這可是圍場裡沒有的獵物。
於是次日,便有不少自詡少年豪傑的世家子弟們都學着雷寅雙他們,往更深的山林子裡過去了。
等雷寅雙發現,山林子裡到處都是人頭,驚得鳥兒們都不肯出聲了時,直氣得她一陣跺腳。
同時被氣得想要跺腳的,還有個江承平。
就如同江葦青已經摸清了他的稟性一樣,他也差不多摸透了江葦青的行事規律。他猜着江葦青肯定是要全程黏着雷寅雙的,也猜到了雷寅雙肯定不願意將就圍場裡那些現成的獵物,所以他將他的“主意”全都放在了這一片山林子裡,只等找着合適的機會便要下手。卻再想不到,因雷寅雙一個無意的舉動,竟勾得那些好勝的世家子弟們全都跟着鑽進了這片山林,倒叫他的“主意”沒辦法施展開了。
萬幸的是,這西山圍獵原就定了至少要進行十天的,如今纔過去五天而已,他還有一半的機會。何況,他曾親耳聽到雷寅雙跟江葦青抱怨着山林子里人太多,影響她打獵的話。那江葦青哄着雷寅雙說,要往更深的林子裡去,且還答應這一回什麼人都不帶。
偷聽到這一段對話的江承平,只顧着滿心盤算着如何更改他的“主意”了,卻是一點兒也沒注意到,江葦青打眼尾處掃向他的眼風。
果然,到了次日,雷寅雙和江葦青二人便再沒出現在那片如今已經變得人山人海的山林子裡了。
江承平着意觀察了兩天,才發現,他倆果然往更深的林子裡去了,且果然就只他們夫妻兩個。
如今已經是圍獵的第八天了,如果他再不動手,只怕就要錯過這一次的機會了。
一早,江承平假意收拾着自己的馬匹,那眼卻是一直在偷偷瞅着江葦青和雷寅雙的動靜。等看到他二人都上了馬後,他便給福伯打了個信號,自己先騎馬進了林子。
對身後陰謀一無所知的雷寅雙和往日一樣,跟江葦青隨意說笑着。二人出了馬場,剛要轉進山林,後面忽然跑來一個侍衛,對江葦青道:“陸五爺請江世子等一等他,他就過來。”
這侍衛所說的陸五爺,除了江葦青的發小陸山,便再沒有別人了。
前世時,這陸山就是一個標準的紈絝子弟,連帶着教得江葦青也學了一身的不良習性,且最後二人都沒得個好下場。這一世,江葦青算是“改邪歸正”了,可那陸山卻因沒他那樣的機緣,依舊還是那個不知上進的紈絝。虧得江葦青因對他心生有愧,一直死拖活拽着他,不許他墮落成前世那般的“臭名昭著”。
可便如此,在內心裡一片陽光向上的的雷寅雙看來,這陸山依舊算不得是個好人,偏一向待人清冷的江葦青,竟“顧念着兒時的舊情”,總願意拉扯着他。
便是至親至近的夫妻,雷寅雙也不好干涉江葦青如何交友的。何況,她身邊的那些朋友裡,也有好幾個是江葦青所不認同的呢。
於是她撇了撇嘴,挑着眉梢對江葦青道:“肯定又是纏着要跟我們一起走的。你可不許答應他!”說話間,恰正看到石慧騎在馬上一陣東張西望,便對江葦青招呼一聲,打算過去找石慧聊天。
江葦青正眯着眼眸看着那個走遠了的侍衛,聽她這麼一說,便也扭頭看了看石慧,叮囑着雷寅雙道:“你別走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了。”卻是惹得雷寅雙壓着聲音小聲嘲笑了他一番,“還怕我丟了怎的?”便騎着馬去找石慧了。
此時石慧仍在東張西望着。雷寅雙靠過去後,便笑着問她,“你在找誰呢?”
石慧皺眉道:“我在找我弟弟。明明一同出來的,偏不知怎麼就沒了蹤影。”
當年那趙六挑着小胖墩石賢去找雷寅雙的麻煩時,雷寅雙就已經摸透了石賢的性情。這孩子看似霸道,其實骨子裡是個膽小如鼠的。她對石慧笑道:“你那弟弟,天生一副老鼠膽兒,他還能作什麼怪?左右不過是在這圍場裡,你還怕他丟了怎的?”
石慧擔憂道:“若只他一個,我也不擔心了。可我最後看到他時,他是跟許丹青和何壽在一塊兒的。那兩個可是無法無天的闖禍精!”
那定武侯何壽是遺腹子,被家裡寵得幾乎要上了天。他表弟許丹青則是個老來子,且靖國公膝下存活的兒子,就只剩下他一個了,也是個早被家裡慣得沒了形狀的。這二人合夥作起怪來,那威力幾乎能夠踩平半個京城。
雷寅雙聽了,不由也皺起眉頭。
正這時,陸山的那個雙胞胎妹妹陸月騎馬跑了過來.
要說起來,其實陸月跟雷寅雙的關係挺有些特別的。她們都當對方是好朋友,偏在別人眼裡,總認爲她倆是不死不休的“死對頭”。之所以會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卻是因爲她倆天生都是那種好鬥的稟性,且還都不肯服輸。往往一句話不對,二人就當衆擡起槓來,雖然很快就會和好,可見慣了表面維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後卻各種記恨的那些世家女子們,哪裡懂得她倆之間的坦蕩胸懷,卻是不管她倆如何申辯她倆是好朋友,竟再沒一個人肯相信這話的。連陸月的母親都不肯相信。
陸月一過來便不客氣地問着雷寅雙和石慧,“你們看到我家崇哥兒沒?”
雷寅雙逗着她道:“你問人問題,不得先禮貌一些?”
陸月白她一眼,“我可沒那個時間跟你玩笑,我正着急着呢!”又問道:“到底看到我家崇哥兒沒?”
她說的是陸崇,她大哥和德慧郡主的兒子。那陸崇過了年就該九歲了,如今正是狗也嫌的淘氣年紀。
正在找着弟弟的石慧頓時感覺到一陣不對勁,趕緊問着她:“怎麼了?崇哥兒也不見了?”
“嗐,”陸月着急道:“那小魔頭,對他真是不能心軟!前兒他差點就跟我五哥他們混進山林子裡去了,虧得我大哥把他捉了回來。昨兒他就纏上了我,詛咒發誓說會乖乖在圍場裡待着,我看他可憐這才答應他的。偏這一錯眼,人又不見了。不會是跟人溜上山了吧?哎呦,這可要命了!”
石慧的臉色一變,道:“前幾天我弟弟就在鬧着說要去後山的,說什麼後山有老虎,他們約好了要去打老虎。”說着,忽地踩着那馬蹬往圍場裡一陣張望,又道:“那時候許丹青和何壽也在的,我原沒在意……”
另外二人聽了,頓時也都學着她的模樣,往圍場裡一陣張望。可到底圍場挺大,只這麼看着也看不清個人影,於是三人便都圈馬進了圍場。
三人分着三個方向把整個圍場找了一圈,卻是不僅沒看到石賢和陸崇,連那許丹青和何壽的人影都不曾見到。
再次於圍場邊集合時,石慧身邊還跟上了蘇琰蘇瑞兩兄妹。不等雷寅雙和陸月開口詢問,蘇瑞便已經搶着道:“我在馬場時,看到他們幾個在一起嘀嘀咕咕來着,可我才一走近,他們就全都跑開了。”
石慧皺着眉道:“只怕真去後山了。”
陸月一聽就急了,撥轉馬頭便要往後山方向尋過去。
蘇琰趕緊攔住她,道:“後山那麼大,只我們幾個只怕不頂事。”又扭頭對蘇瑞道:“你去通知靖國公和陸家姐夫,叫他們多帶些人手過來。”蘇瑞走後,他又問着雷寅雙:“逸哥兒在哪兒?”
雷寅雙扭頭往江葦青站着的地方看去時,卻只見那裡已經沒了人。她這纔想起來,她跟着石慧等去圍場找人時,忘告訴-江葦青一聲兒了。
“我去找他。”她道。
蘇琰道:“你們也多叫些人手。”又道,“我們幾個先往後山方向過去,只望能在他們進山前堵住他們。若是沒能攔住,我們會在山口處等你們。”
雷寅雙點點頭,知道這時候時間耽誤不起,便轉身去尋江葦青了。蘇琰則帶着石慧和陸月往後山的方向過去了。
似乎是雷寅雙那好運道又發揮了作用,她正準備找人問一問江葦青的去向時,就只見江承平的那個伴當,叫福伯的小老頭兒向她跑了過來。
“二奶奶可是在找二爺?”福伯抹着汗道,“小的看到二爺帶着陸家五爺兄妹兩個一起進林子去了。”
雷寅雙一聽就擰了眉,瞪着福伯重複道:“你看到二爺帶着陸家五爺,還有他妹妹,一起進了林子?!”
福伯被她那含着精光的眼瞪得驀地打了個寒戰,卻也只能硬着頭皮應道:“是、是……”
雖然他家大爺早算計好了,以二奶奶的脾性,是再不可能容忍江葦青帶着她的“死對頭”陸月一起進山林打獵的,可他到底沒個底……
就在福伯以爲大爺的算計大概是不靈了時,那雷寅雙一挑眉,指着山林的方向問着他道:“那邊?”
福伯頓時鬆了口氣,連連點頭道:“是、是,就是那邊。”
看着雷寅雙打馬往他指的方向奔去,福伯抹了抹額頭的虛汗,又心虛地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後從樹後牽出一匹馬,急急往另一個方向奔去。
很快,福伯便於那個方向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二爺,”他衝江葦青叫道,“二奶奶等不及二爺,先進林子去了,叫我告訴二爺一聲呢。”
*·*·*
要說雷寅雙真的會笨到信了福伯的話嗎?
自然不會。
且不說她纔剛跟陸月分開,只衝着江葦青,也不可能不跟她招呼一聲,就丟下她自個兒先進林子去的。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肯定是個詭計了。
對於好奇心超強的雷寅雙來說,便是知道這是詭計,她也再不可能會避開的。何況,那江葦青自來就最愛扮豬吃老虎了,她這也算是近墨者黑,見福伯那般說,她也不去拆穿他,只假裝順着他的話,往福伯所指點的方向過去。
只是,等她走出福伯的視野後,她便又圈馬回來,偷偷跟在了福伯後面。因此,當自以爲得計的福伯拐進山林去通知江承平時,他卻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在他身後,那和江葦青匯合的雷寅雙,正以一種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
作者有話要說: 才發現,分隔號打錯地方了。別問我“訴-江”二字有什麼忌諱,這世上忌諱太多,我也不懂。不過,如果聯想一下的話……
好像沒聽說誰訴訟了誰啊?難道有這一回事?話說,之所以忌諱,不就是不想讓人提嗎?可這麼刻意一避諱,不是叫我等原本不知道這是忌諱的,更想知道爲什麼這兩個字是忌諱了嗎?
另外,誰知道“太-安”爲什麼也是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