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踏香

雷寅雙找到江葦青時,他正坐在津河橋下那株歪脖子柳的樹蔭裡,抱着膝蓋,望着津河水發着呆。

站在堤岸上,虎爺張嘴纔剛要招呼小兔上來,卻忽地住了口,又後退一步,抱着胳膊,跟打街邊經過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一般,歪頭盯着小兔的背影欣賞起來。

從新年至今,雖然小老虎也長高了不少,卻不想那小兔長得竟是比她還要快。原本二人是比肩一般高的,如今小兔卻已經生生比她高出快兩指有餘了。

而一般來說,十三四歲正抽條的少年,該像李健剛搬來鎮子上時那樣,看着一副光長骨頭不長肉的長腳蜘蛛模樣纔對,偏小兔竟生得極是勻稱。這麼一眼看去,雖然那背影還帶着稚嫩,則是已經初具一副肩寬腰細的優雅體態。且不說小兔自來講究,衣裳總是穿得格外齊整,便是總學着雷寅雙不肯盤束起髮尾的馬尾辮,也從來不會像她那樣髮絲散亂——這模樣,別說鎮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愛盯着看,雷寅雙也常常忍不住要悄悄盯着流口水的……

看了那麼一會兒後,雷寅雙便咬着舌尖,踮着腳從堤岸上潛了下去。只是,她還沒有潛到小兔的背後,那坐在廊下陰影裡,邊做着針線邊欣賞着小兔背影的好幾個嬸孃嫂子們,就已經先替小兔報了警:“小兔,當心,虎爺捉弄你來啦!”

見被叫破形跡,雷寅雙也就不藏着身形了,哈哈笑着往小兔背上撲了過去。

小兔回頭衝着堤上那些示警的嬸孃嫂嫂們感激地笑了笑,卻是並沒有閃身躲開雷寅雙的襲擊,而是拱着背卸去她撲過來的力道,一邊伸手按住她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以防她不小心從他背上翻進河裡,一邊責備着她道:“這是水邊上呢,也不怕翻下河去!”

“怕什麼,”雷寅雙掙扎着從他背上下來,坐到他身邊,擠着他笑道:“我游水的本事可比你強多了。”

她回頭看看四周,道:“怪了,以前你也沒這毛病呀,怎麼打過了年後,你就添了這毛病?幹嘛總愛往這裡跑?”

——江葦青坐着的地方,正是當年她將他從河裡撈上來的地方。

“你在哪兒看到我的?”小兔看着腳下靜靜流淌而過的河水問道。

雖然這已經是個老話題了,雷寅雙仍是不厭其煩地答着他,指着河中心道:“就在那兒。我原正往河裡扔着石子兒,都沒看到你是怎麼從上游漂下來的。你浮上來的時候,我還當你是被我的石子兒從河底下砸上來的水鬼呢。”

她回頭看看小兔。自過了年後,雷寅雙就發現,小兔明顯比以往更加沉默了。以前便是他不愛開口,對她總比對別人要多一些話的,可如今他看着她時,那眼眸看着雖仍是那般清澈,卻於清澈中隱約多了份不可解的沉重。只是,不管她怎麼問着他,他總也沉默不語。

其實雷寅雙遠不像她給人留下的印象中那般大咧咧的粗線條,對於她所關心的人,她總能細緻入微。且她天性體貼,便是小兔不說,她設身處地替他那麼一琢磨,大概也就猜到,他十有八-九是因爲“至今仍記不起自己的身世”而煩惱着……這個煩惱,卻不是她能幫得上忙的事兒。甚至她覺得,對於一個“失憶”的人來說,連寬慰的話都有可能是一份痛苦。除了陪着他,在他需要時借個肩膀或借隻手給他外,她也實在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法子了。

小老虎對小兔的琢磨,“雖不中,也不遠矣”。自那天姚爺跟小兔說了那麼幾句話後,小兔江葦青就陷入了矛盾猶豫之中。

恰如姚爺所說,他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便不爲了原該屬於自己的那個身份,只衝着午夜夢迴時,仍然屢屢將他驚出一身冷汗的那把利刃,他就不可能放過背後的那隻黑手……

他順着雷寅雙手指的方向,看向河的中央。此時河水的中央,正旋起一朵小小漩渦——那裡,正是他重生之處。

重活一世,江葦青曾對自己發誓,此生該他的一切,他不會放手;而原不屬於他的,既然他已起心奢求,便是想盡一切法子,他也總要搏上一搏的。所以這些年他才總纏着虎爺,想着法子在她的眼裡烙下自己的影子……

年初聽到朝廷大赦令時,江葦青就猜到,頭頂上方沒了壓着的那片烏雲後,雷爹應該會覺得他並不是虎爺的良配——畢竟他倆的身份懸殊太大,便是他能壓制着侯府點了頭,宮裡還有他的外祖母。更何況,雷爹是知道他當年爲什麼會出那樣的事的。

那虎狼窩一般的侯府,溺愛着雷寅雙的雷爹又豈肯叫女兒陷進那樣的地方。哪怕如今雷爹對他的態度只是起了一點小小的猶豫,還尚未達到明確拒絕於他,江葦青心裡仍然還是豎起了警覺。只是,他卻不能說雷爹這樣想有什麼不對。就是他自己,一想到要把前世活得那般安逸自在的雷寅雙,拖進侯府那潭泥淖之中,他自己都要忍不住一陣心虛的。

他知道,不管是奪回原本就該屬於他的那些東西,還是奢求那原本不該屬於他的,其實最好的辦法,便是他回京城去,努力壯大自己,讓自己掌有更多的話語權,至少他要能夠替虎爺創造出一個不差於前世的安逸環境,他纔有資格去奢求於她,才能叫雷爹放心將她交給他來守護。而問題是……

幾年來,他對小老虎的執念從來不曾改過,可他卻也清楚地知道,小老虎眼裡的他,一直就只是個“可愛的弟弟”。若叫他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害怕他在虎爺的記憶裡,將永遠都只是個“可愛的弟弟”。他更怕他不在的時候,會有別人,如李健,搶佔了他好不容易霸佔住的那點先機……

他倆坐在橋下時,那橋上忽然傳來一陣馬蹄“得得”。

雷寅雙擡頭往橋上看了一眼,不禁一陣驚奇,仰着脖子看着橋上道:“哪裡來的大商戶嗎?”

小兔也隨着她的視線擡起頭。便只見那橋上竟是一溜過去了七八匹馬。

雖說大興不缺馬,可馬這種東西飼養起來甚是金貴,遠不如驢子經濟實惠。因此小鎮上常來往的那些客商們都愛騎個驢或者駕個驢車,便是有馬的,那馬也不過是用來拉貨的,極少會有人像這一串七八個騎士般,竟單純以馬作爲騎乘工具。

雖然雷爹從來沒有跟雷寅雙提及過當年,小老虎還是從三姐那裡打聽出,她爹當年乃是應天皇帝麾下赫赫有名的“鐵將軍”。說書先生形容將軍們的英姿時,總少不了□□的一匹駿馬。因此,這會兒在鎮上看到原本極少見的馬匹——特別是,這是專供人騎乘,不是拉貨的劣馬,雷寅雙的小腦袋瓜子裡,立時就轉了無數的念頭。

“走,看看去!”她立時就拉了小兔一把,扭頭就跑上了河堤。

小兔其實沒那麼多的好奇心,可小老虎都跑了,他沒有不跟着的道理。他懶洋洋地從樹下站起身,理了理腰帶,又抻了抻長及大腿的短褂,這纔不緊不慢地跟在雷寅雙身後上了河堤。

他上得河堤時,雷寅雙早已經鑽進了人堆裡不見了人影。

小地方便是如此,一旦來了什麼平常不容易得見的人或物,總會引得大家一陣駐足圍觀。這不過才幾息的時間,街心裡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隔着烏泱泱的一排後腦勺,小兔江葦青看到,那街心裡停着七八匹馬。此時其他幾個騎士全都已經下了馬,只有中間一個頭戴冪籬的,和另一個青衫老者仍端坐在馬上。

他不感興趣地往那二人身上掃了一眼後,便轉開眼,往人堆裡找着雷寅雙的身影。只是,他還沒有看到雷寅雙,心頭卻忽地掠過一陣古怪之感。他還沒能分辨出那古怪感覺從何而來,眼睛已經本能地又往那兩個仍坐在馬上的人影掃了過去。

這一看,他不由皺了皺眉頭。

那稍落於後方的青衫老者,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馬上。在他的前方約半個馬身的地方,那個頭戴冪籬的高大男人,則端坐在一匹渾身漆黑的高頭大馬上。那頂黑色冪籬將此人的整個上半身遮了個嚴嚴實實,只隱約叫人看出他身上穿着件玄色袍服,再仔細,卻是什麼都看不清了。

不過引起江葦青注目的,卻並不是這兩個人。他的眼只匆匆往那二人身上一掃而過,視線便落在那叫他感覺古怪的地方——那匹大黑馬的身上。

那匹馬被養得膘肥體壯,午後的陽光下,那黑油油的毛色如緞子般閃着水潤的光澤。便是同來的其他七八匹馬也養得甚是健壯,這匹馬卻仍是比其他馬兒足足高出了半個頭。且那寬闊的馬背看上去竟是比鴨腳巷的入口處還要更寬上幾分的模樣——這與其說是一匹馬,倒不如說,是從雷寅雙收集的那些繡像畫本里跑出來的怪獸更爲恰當。

而便是被周圍鄉鄰們那般好奇的圍觀着,別的馬兒多少都有些不適地搖頭擺尾打着響鼻,只這黑馬竟是不動如山,連馬尾巴都不曾搖動一下。

而,就在那馬尾旁,那肥厚的馬臀上,印着一枚印章大小的、極爲醒目的梅花狀白色花斑。

看着那梅花斑,江葦青默默眨了一下眼,然後本能地將自己藏身於身材高大的陳大身後。

這點不同於其他馬匹的印記,可以說江葦青極是熟悉。小時候,江承平曾屢屢告誡他不要靠近這匹馬,又跟他說起京裡有人拿百兩黃金打賭,說那梅花斑是用白灰拓上去的……也不知道當年的他怎麼就那麼願意跟人對着幹,江承平越是告誡他不能做的事,他偏越想去試上一試。別人都怕擔了干係,不肯抱着年幼的他去靠近那匹馬,他便命令江承平抱着他過去。結果,江承平險些叫那馬兒給踢了,他也跟着受驚大病了一場。事後,江承平得了他外祖母一大筆賞賜,他則叫他舅舅關了小半年的禁閉……

那匹馬,叫“踏香”,是曾跟着他舅舅南征北戰、立下過赫赫戰功的御馬。除了天啓帝本人,大興朝只怕再沒一個人有資格騎着它了。

看着那馬上腰背挺直的人影,江葦青的眼底竟隱約泛起一絲酸澀。算上前世,他該有五六年不曾見過他舅舅了。但便是隔了這麼久的時間,他舅舅騎馬時的一些習慣動作,他仍是記憶猶新。比如,便是這會兒那人腰間沒有懸着一把寶刀,他的左手仍是習慣性地按在左側腰間,就彷彿隨時都能按下卡簧,彈出那把如今掛在養心殿裡的寶刀一般。

不可否認,前世時,江葦青那京城第一紈絝的名聲,並不僅僅是被人有心傳導的,當年的他確實也是十分頑劣。他父親待他總是客套多於親近,從不肯輕易指責他一句不是,唯一一個願意指正他行爲的,便是這日理萬機的皇帝舅舅了。只是那時候的他已經被人養歪了,只愛聽順耳的話,從不肯服他舅舅的管束,以至於最後連外祖母帶他舅舅,都對他徹底地失瞭望……

看着馬背上的人影,江葦青的腦子裡亂成了一團,一時不知該躲開還是該上前相認。就在這時,只聽得人羣中響起一個甚是和藹的聲音。

“老人家,請問這鎮子上可有擅治跌打損傷的大夫?”

作者有話要說:  又卡了,我就記錄着,這後臺要卡多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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