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跟着啞娘去幹活兒,雲舒把春秀拉到安夫子面前:“師傅,這是我姐姐春秀!”
安夫子將春秀打量一番,點點頭:“恩,比你有規矩多了!”
雲舒不介意的聳聳肩,那是當然,春秀什麼都好,脾氣好品行好長得也好,還能幹沉穩,反正什麼都比自己好,雲舒覺得春秀就是個完人,幾乎沒有缺點!
“師傅,今天讓春秀姐姐也跟我一起識字好不好?”
安夫子將春秀打量一番:“春秀?”
春秀上前一步,行禮問好:“是,夫子!”
“呵呵,不必拘束,你可識字?”
春秀想了想,點點頭:“識得一些!”
“哦?以前學過?”
雲舒怕勾起春秀的傷心事,立刻跑過去拉安夫子的袖子:“師傅,別問啦,咱們快上課吧,今天該學什麼了?”
幾人來到院中早就準備好的書桌前,雲舒和春秀老老實實坐好,安夫子便開始搖頭晃腦的講解。
安夫子每次教的東西很少,先是千字文、後是三字經、弟子規、百家姓,中間偶爾教首詩詞,每次只有幾句,解釋兩遍,然後就是識字練字時間。
今天依然如此,雲舒把自己的紙筆分一份兒給春秀,又把磨好的墨汁推到中間,然後開始練字。夫子要求把今天學的那首詩抄寫十遍,雲舒低頭慢慢寫,花了近半個時辰才寫完。
雲舒放了筆,扭扭脖子動動手腕兒,再看對面的春秀,她依然低頭認真的寫着,而安夫子正皺着眉頭站在她身後!
怎麼?春秀姐姐的字寫得不好嗎?雲舒輕手輕腳的從凳子上滑下來。也悄悄走到春秀身後,伸長脖子去看她寫的字。
她只看了一眼,就驚訝得張大了嘴,好一手漂亮的蠅頭小楷!這…這水平,自己就算再練上三五年也未必能及她十分之一,實在無法想象,如此漂亮的字體居然是由從未動過筆的春秀寫的!春秀到底…什麼來歷?
雲舒想出聲叫她,夫子對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後轉身往書房走去,雲舒得了提醒也躡手躡腳的跟過去。
一進書房,安夫子輕輕關上房門,皺眉坐到書桌後:“雲舒,你給我說說,那個春秀丫頭是何來歷?”
“怎麼了?夫子。春秀姐姐有問題嗎?”
“不要多問,把你知道的跟那春秀相關的事都跟我說說!”
雲舒見安夫子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嚴肅,那種與生俱來的上位者的威嚴壓得她不得不低頭。
她心裡雖有疑慮,但與安夫子相處近一年,相信他不是壞人,便將自己知道的春秀的身世一一道來。
安夫子一直靜靜的聽着。直到雲舒說完,他沉吟片刻道:“你說那丫頭是四年前到的雲霧城?”
“是啊,是我小姨把她帶回家的!”
“恩,她那個遠親叫什麼名字?住在哪兒?”
“高進康,住哪兒不知道,只知道他是東大街順通錢莊斜對面林氏胭脂鋪子的掌櫃!”
“林氏?!”安夫子似是疑問又似是自言自語,他低着頭背起手走來走去,沒再發問。雲舒心中卻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皺眉想了一會兒,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師傅,林氏怎麼了?您認識姓林的開胭脂鋪子的?”
安夫子停下來:“舒丫頭啊,今天我問你的話不要跟別人說,知道嗎?”
“爲什麼?爹孃和春秀姐姐都不能說嗎?”
“不能。我看春秀那丫頭極像我一個故人家的孩子,沒有確認前不要告訴他們!”
“真的。師傅,您認識春秀姐姐的爹孃?”
“噓!小聲點兒。我只說像,沒說是!”
雲舒皺眉想了片刻,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師傅,您的那位故人是不是姓林?”
安夫子皺眉盯着她看了半晌後才點點頭,他摸摸雲舒的腦袋:“丫頭啊,師傅知道你聰明過人,但此事重大,與朝廷權勢鬥爭有關,你不要多想,也不要多問,知道得太多隻會給你自己和家人招災惹禍知道嗎?”
雲舒心裡咯噔一下,朝廷!天啊,那玩意兒一沒弄好可是要死人的,儘管自己偶爾有點兒好奇心,不過平平安安過日子纔是第一要務。她點頭如搗蒜:“知道了,師傅,我再也不問了!”
安夫子微微點頭,嘆口氣道:“去吧,待會兒你爹回來就直接回家吧,不用再來問我!”雲舒點點頭,給安夫子行禮後輕輕出了書房。
雲舒出來時,春秀已經停了筆,正拿着張紙坐在桌前發呆。
“春秀姐姐,你在看什麼?”
春秀抖了一下,放下紙,緊張的站起來,見是雲舒才稍稍安心,她微笑着迎上來:“舒舒,夫子了?”
“夫子在書房,他說想要安靜的看會兒書,讓我們別打擾他!”
春秀伸頭往書房看了看,拉着雲舒坐到書桌旁。
“春秀姐姐,你的字真好看,以前怎麼沒見你寫字了?”
春秀靦腆的笑笑:“我也記不清了,就憑記憶寫來着!”
“春秀姐姐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麼?”
春秀皺起眉頭,似是在仔細回想,可越想她的臉色越蒼白。雲舒懊惱的拍拍腦袋,拉拉春秀袖子,總算把她喚醒過來。
春秀一擡頭:“怎麼了,舒舒,怎麼這幅樣子?哪裡不舒服嗎?”
雲舒眉頭皺得更緊,春秀到底是不願提起,還是真了忘了前事?或者忘了一部分?
二人等到水志誠回來,請啞娘通報一聲,便一起回家去。三人才出院子,書房的門邊開了,安夫子手拿兩封信,喊道:“啞娘,啞娘!”
啞娘放下活計小跑過來,安夫子掏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白色玉牌,和着信件一起遞給啞娘:“將此信送到驛站,叫他們連夜送往京城!”啞娘接過信件,行禮後匆匆出了院門。
回家路上,雲舒精神懨懨的,水志誠看着心痛,時不時笨拙的說笑想要逗樂:
“舒舒,你看,那大鵝是白的!”
“舒舒,看,那兩條狗在打架”……
雲舒不忍抹老爹面子,機械的偏頭去看,結果覺得老爹的話比那雞呀鵝的更好笑。春秀跟在後面抿嘴偷樂,雲舒看看春秀,心下嘆氣,爲什麼春秀不是自己親姐姐了?
傍晚到家後,李氏聽說那擔果子賣了五兩銀子,驚訝得半天合不攏嘴,雲舒望着那一大錠銀子留口水:“娘,您不是說賣的銀錢全歸我嗎?”
李氏摸摸她的頭,耐心的解釋道:“舒舒啊,這銀子太大了,你帶着容易丟,娘幫你存着,以後給你添嫁妝好不好?”雲舒撇撇嘴,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
李氏聽聞那苦果子也能賣錢,而且人家只收乾果,立刻來了興致。她將二毛交給春秀,就興沖沖的找出個大簸箕,將枳殼果子一個一個的切開整齊的擺到簸箕上晾曬。
晚飯後,雲舒跟着春秀回房休息,春秀挑起油燈:“舒舒啊,你先睡,我再繡會兒帕子!”
雲舒躺在牀上望着春秀的背影發呆,今天雖然喜事不少,得了銀子有了收入,不用砍樹也讓人興奮,但云舒一直惦記着夫子的話,但願她不要是那個什麼林家的女兒!
林家?她突然想起上午買果子的夫人也姓林,還是來找女兒的,莫非那夫人就是春秀姐姐的親孃?雲舒被自己的想法嚇一跳。
她嘩啦一聲坐起來目光灼灼的盯着春秀的側臉看,春秀髮覺她的目光,放下帕子轉過頭來,微笑道:“舒舒,怎麼了?你也睡不着嗎?”
像,真像,特別是微笑的時候最像,雲舒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春秀髮呆。春秀被她的樣子嚇一跳,拉起她的胳膊搖晃兩下:“舒舒,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皺眉也像,說話也像,真的好像!
雲舒被春秀搖晃好幾下才醒過來,脫口而出:“姐姐是不是姓林?”
春秀一愣,放在雲舒兩肩上的手頓住,臉色越來越難看,嘴脣哆嗦兩下:“你…怎麼知道?”
轟~~雲舒腦中頓時亂成一鍋粥,真的姓林,春秀真的姓林!怎麼辦?春秀要走了?春秀姐姐要走了!
雲舒一把拉住春秀的胳膊道:“春秀姐姐,不要走好不好?”
春秀表情變換幾次,然後輕輕的將雲舒摟進她懷裡:“舒舒啊,不管姐姐在哪兒,都是最疼你的姐姐!”
不知爲什麼,雲舒很想流淚,剛這麼想她的眼淚果然就那麼啪嗒啪嗒的掉下來。
春秀輕輕拍着雲舒的背:“傻丫頭,別哭,乖啊!”
一刻鐘後,春秀輕輕給雲舒擦擦眼淚道:“舒舒啊,你怎麼知道我姓林?”
“我…我看那胭脂鋪子的名字,所以…,姐姐,你家是哪兒的?告訴我好不好!”
春秀皺眉想了想:“其實…我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叫林月嫺,還有被姓高的趕出來之後的事,以前的真的記不清了。最近偶爾能想起一點點兒,我們家好像有很多很多人,我娘總愛淡淡的笑,爹爹很嚴厲,還有很多丫鬟、婆子……”
春秀一點兒一點兒的描述,但都只是些模樣不清的人影兒、偶爾出現一兩個畫面;聽得出來,她記憶中的家定是個大富大貴之家。
“那還記得爲什麼來雲霧城嗎?你一個人來的嗎?”
一提這個春秀就臉色發白,額頭直冒冷汗。雲舒趕緊打斷她,“姐姐,姐姐不想了,咱們不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