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容一番話,憐惜輕柔,卻像是重錘捶開朝傾公主緊緊包裹,不願意面對自欺欺人的心。
暗衛的一番話,猶言在耳。
她的心,在滴血。
今兒早上,天才剛剛擦亮,她就醒了。
這幾日,她一直待在鳳儀宮,連門都沒出過,待在屋子裡有悶的慌,所以睡覺的時候居多。
白日裡睡了,晚上就睡不着,第二天醒的也早。
丫鬟勸她該出去走走,逛逛御花園,精氣神也好一些。
她就聽從了丫鬟的建議。
吃過早飯後,就帶着丫鬟去御花園閒逛。
她是北烈公主,什麼樣的景緻她沒看過,在御花園裡走着,非但沒有心情好,還格外的懷念在北烈的日子。
越想越傷懷,這不就尋了個由頭,叫丫鬟去找安容。
她則坐在御花園的微風亭,等安容來。
誰想到,等的無聊之際,她看見了顧清顏。
顧清顏不知道有沒有看見她,但是她走到一半就支開了丫鬟,然後左顧右盼的朝前走。
行爲甚是鬼祟。
直覺告訴朝傾公主,她肯定是沒幹什麼好事。
這不,無聊的她就跟着去了。
一路小心尾隨,見在嶙峋假山中,顧清顏掉了一拳頭銀鈴在地上,然後就走了。
並沒有什麼奇怪之處。
可是朝傾公主就來氣了啊,她小心翼翼的跟蹤半天,就看她不小心掉一銀鈴?!
等顧清顏走後,她一氣之下,就把銀鈴一踢。重重的撞在了假山上。
結果那銀鈴忽然開了,裡面露出一方錦帛。
朝傾公主眉頭皺了皺,彎腰將錦帛取了出來。
乍一看,她直接驚呆了。
東延邊關佈防圖!
這東西可是朝廷機密,便是朝廷重臣,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看到的。
顧清顏時常出入御書房,卻偷取元奕的佈防圖。她意欲何爲?
當時。朝傾公主也沒多想,她知道顧清顏是大周顧家嫡女,指不定就是偷佈防圖獻給顧家。
她想把這事告訴元奕。好戳穿顧清顏的陰謀。
誰想,她馬虎大意,只拿了佈防圖走,卻忘記了丟在地上的傳書銀鈴。
當時。她只顧着追顧清顏,卻忘記了記路。這不就迷路了。
走了一會兒後,忽然閃出來一黑衣暗衛,他蒙着臉,看不清楚容貌。他手裡拿着劍,指着她。
朝傾公主嚇壞了,她步步後退。可是退無可退。
那黑衣人伸手就過來搶她手裡的佈防圖。
朝傾公主死死的拽着,就是不鬆手。
那黑衣人揮刀要嚇唬朝傾公主。朝傾公主看着他,她記得他的劍!
那把劍,是她找父皇討要來,送給上官昊的。
結果上官昊不屑一顧,隨手就把那劍丟給了當時跟在他身邊的暗衛流風!
她當時氣哭着從墨王府跑回宮的。
朝傾公主一時怔住,手拽的更緊了。
流風雖然不喜歡她,可她也是北烈公主,他還不敢貿然傷她,只能把劍偏開了。
朝傾公主赫然一笑,“是你!我真沒想到顧清顏明面上幫元奕,背地裡幫的卻是昊哥哥!”
流風眸光閃過嫌惡之色,他看着朝傾公主死死拽在手裡的佈防圖,道,“她費盡心思得來的佈防圖,是爲了北烈,是爲了主子,可你呢,除了嚷嚷着要嫁給主子,以死相逼之外,你有哪一點值得主子喜歡?難得你願意爲了北烈犧牲一回,可來了東延之後,你又做了什麼?除了和東延皇帝打情罵俏,就是幫蕭國公府表少奶奶,你還爲東延做過什麼?”
“把佈防圖給我!”流風向前一步逼近,聲音冷毅,“否則就別怪我不念君臣禮儀。”
這時候,遠處傳來丫鬟的呼喊聲。
流風一面要佈防圖,一面要求朝傾公主遠離安容,再就是幫顧清顏。
“不可能!我不可能幫她!”朝傾公主想都沒有,便脫口而出。
其他兩個,朝傾公主勉強能做到,可是幫顧清顏?
除非她死!
“你要敢壞顧姑娘的好事,主子饒不了你!”流風拿上官昊出來壓人。
本來朝傾公主就一肚子火氣了,她現在已經嫁人了,對上官昊的愛,那都算的上是前塵往事了。
她既然選擇了和親,對上官昊,就不會再有半點依戀,有的只是懊悔這麼多年的有眼無珠,一番癡情錯付流年。
這麼多年,從來都是她找上官昊,上官昊從沒有主動找過她一回。
朝傾公主捏着佈防圖道,“想要佈防圖,讓他來找我!”
說着,她還吼道,“快走,不然我就喊人了……。”
話音未落,她便被流風點了啞穴。
朝傾公主氣的睚眥欲裂,她轉身便走。
流風再一次緊緊的抓着佈防圖,道,“主子是不會來見你的,你要有自知之明,想主子念你一點好,就把佈防圖交給我!”
這不,雙方僵持不下。
最後那佈防圖被撕成了兩半。
而朝傾公主身子不穩,拽着佈防圖,跌落湖中。
她在水中掙扎,可是流風握着半塊佈防圖,冷冷一笑後。
便縱身一躍,消失不見。
朝傾公主被點了啞穴,想喊救命都喊不出來。
要不是丫鬟和安容趕到,她的小命就交代在湖水裡了。
被救醒後,朝傾公主哭的撕心裂肺,可安容被冤枉,她都沒有幫安容,就是因爲顧清顏幫的是北烈,是她的父皇!
一邊是好友,一邊是母國。
她就算討厭顧清顏,可她能說她是北烈的奸細嗎?
安容理解朝傾公主的爲難,只笑道。“東延皇帝恨蕭國公府,恨之入骨,多一個佈防圖,根本就不算什麼。”
朝傾公主知道安容是在寬慰她,她摸着冰冷的牢籠,道,“要不是我。你也不會被關在鐵籠裡。”
安容怎麼會怪她呢。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雖然不是一塊完整的佈防圖,好歹也有大半了,想想當初。元奕還是東延太子的時候,不就潛進皇宮,假借蕭湛的容貌偷取佈防圖嗎?
連一國太子,將來的儲君都值得去冒險的東西。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在了手裡,還不值得高興嗎?
而且她被當衆搜身。就算東西帶在身上,也沒人再懷疑她。
就是不知道怎麼才能送到暗衛手裡,這個難度有點高。
而且她也不能堂而皇之的擺在地上,讓蕭湛看。
本來一個珍貴罕見的東西。又顯得雞肋了些。
不過北烈暗衛是豬腦子麼,雖然只是半塊佈防圖,拿到手了不趕緊送到上官昊手裡去。居然想到的是嫁禍給她。
是捨不得顧清顏出事,還是擔心事情泄露分毫。到時候北烈皇帝一怒,降罪墨王府?
安容勾脣一笑。
看來上官昊是真的對顧清顏動了心了,暗衛不敢置顧清顏於危險之境。
安容眼角傾斜,嘴角緩緩上揚。
這屋子裡,可是有元奕的暗衛盯着。
朝傾公主的話,會一字不落的傳到元奕耳朵裡。
不知道他作何感受?
御書房。
暗衛把聽到的話,一字不漏稟告元奕。
元奕的臉,黑的就跟六月的天空一般,黑沉沉的,彷彿頃刻間就能大雨滂沱。
柳公公怎麼也沒想到對皇上忠心耿耿,爲皇上出謀劃策的顏妃,居然偷佈防圖給北烈,還被朝傾公主給發現了。
皇上一直防着朝傾公主,對她寵溺有加,卻不許她踏進御書房半步,誰成想,卻讓顏妃鑽了空子?
柳公公不願意相信,揣測道,“皇上,說顏妃有異心,老奴怎麼也不敢相信,會不會是皇后和蕭表少奶奶合謀使的離間計?”
元奕瞥了柳公公一眼,道,“你覺得皇后有那麼多心眼嗎?”
語氣鄙視,卻帶了信任。
柳公公無話可說。
御書房重地,暗衛層層把守,這兩天根本就沒聽說有人偷偷潛進來的事,要說是蕭國公府暗衛乾的,確實說不過去。
可是元奕又改口了,“皇后沒有,蕭表少奶奶卻不一定沒有……。”
至少她引誘朝傾說出實情,讓暗衛知道,又稟告給他!
心機深沉,不容小覷!
柳公公望着元奕道,“皇上,佈防圖丟失,非同小可,該怎麼找回來?”
元奕皺眉道,“應該還在蕭表少奶奶手中,顏妃那麼斬釘截鐵,絕非湊巧。”
“可丫鬟搜了好幾遍,不在她身上啊,”柳公公不解道。
元奕冷哼,“指不定被她塞什麼地方去了,必須想辦法從她口中套佈防圖的下落!”
說着,他站起身來,“擺駕流華宮!”
京都,一酒樓,後院正堂。
六個黑衣勁裝男子坐在一起,眉頭緊鎖,道,“現在該怎麼辦?少奶奶被關在鐵籠裡,鑰匙卻在東延皇帝手裡,該如何搭救?”
一暗衛搖頭道,“切莫輕舉妄動,東延關押少奶奶,目的就是引我們上鉤,僅憑我們幾人之力,想從東延皇帝手裡拿到鑰匙,難比登天,我們必須從長計議,還是等趙成大哥送口信出來,我們再做決斷。”
之前說話的暗衛就斂眉了,“可是就這樣放着少奶奶不管不顧了嗎?要是少奶奶有什麼萬一,我們如何跟主子和國公爺交代?”
要說,他們一路跟着安容後面來東延,就是爲了營救她。
可是安容就是不許他們輕舉妄動,要他們好好打理靖北侯世子在東延的產業。
簡直本末倒置。
再這樣下去,他們都該忘記暗衛的身份,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商人了。
承乾宮,偏宮。
一夜過去了。
安容醒來,看着冰冷的鐵籠,有些無奈的笑笑。
她真是服了她自己了,被關在鐵籠子裡,居然還吃的下睡的着,而且還睡的挺香。
她正伸着懶覺,揉着脖子。
門,吱嘎一聲被打開。
元奕走了進來,安容看了眼天色,笑道,“真是勤政愛民的好皇帝,這麼早就起牀上早朝了。”
元奕來,是想看看安容蒼白的臉色,哀求的神情,誰想到,安容會一臉神清氣爽的跟他打招呼。
元奕走到鐵籠旁,輕輕一敲鐵籠。
鐵籠就發出一陣叫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安容面不改色。
他笑了,“蕭表少奶奶睡的不錯,朕要不是再三確定這是玄鐵牢籠,真懷疑你睡的是金牀軟枕。”
安容站起身來道,“有多少人以天爲被,以地爲席,甚至睡在四處漏風搖搖欲墜的破廟裡,我能睡金絲軟被,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說着,安容看着元奕,想到他重用趙成,就忍不住提醒他道,“朝傾公主不錯,雖然性子有時驕縱,可她身爲公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她有驕縱的資本,她時常將誅九族掛在嘴邊,可沒見她真的誅過誰的九族,上官昊瞎了雙眼,你可別跟他一樣,負了朝傾。”
元奕重重一冷哼,“你少拍朝傾的馬屁,想她爲你偷鐵籠的鑰匙?”
安容嘴角一抽,“不是吧,她真偷鑰匙了?”
昨天,她和朝傾公主聊了會兒天,走之前,朝傾公主小聲對她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除了求元奕放她出去,就只有偷鑰匙一條路了。
求,肯定是不行的。
只能偷。
安容還阻止她了,結果朝傾公主拍了胸脯,小聲道,“我肯定能偷到。”
不用說,肯定是被逮到了。
“連你都不相信她能辦到,偏她還爲你做飛蛾撲火的事,朕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呆的女人,”元奕有些恨鐵不成鋼。
三個女人,一個心狠手辣。
一個淡定從容,卻膽大包天。
偏她,驕縱蠻橫,還呆呆傻傻的,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元奕不想提朝傾公主,加上柳公公催他上朝,元奕甩袖走了。
他和柳公公走之後,幾個侍衛也跟着離開。
最後一侍衛,在關門之際,多看了安容兩眼。
他眸光帶笑,輕點頭顱。
安容驚呆了。
那不會是趙成吧?
門被關上了,安容又坐了下來,無聊的她,看着房頂走神。
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門又被打開了。
朝傾公主帶着丫鬟來探監。
她一臉喜色,手裡的鑰匙輕輕晃動,“挪,我說過能偷來鑰匙,你不信,本公主爲了救你,可是豁出去做了回丫鬟,你可要好好謝我。”
安容,“……。”
娘啊,那是你夫君逗你玩的,你還真當真了?
“你怎麼偷的鑰匙?”安容忍着抽搐的嘴角,好奇的問道。
朝傾公主笑道,“不是他那一把,我還沒笨到那種程度,我用了泥巴摁了個模型,連夜讓下人打造的,和那個一模一樣。”
說着,她道,“這事,我在北烈常做,熟的很。”
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