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羅拉着明思欲退,明思拉開了他的手,“你先出去,把門關上。”
布羅面露猶豫。
“有天師在此。”明思的目光仍在榮烈臉上,語聲輕輕,“你出去。”
布羅看了乾天師一眼,退出去將門關好。
屋中只餘鐵架的搖晃聲和榮烈的嘶吼。
乾天師眼中露出一絲憂慮,“王妃——”
“我沒事,也不怕。”明思輕聲。
注視着榮烈的那雙眸中沒有一絲畏懼,除了溫柔外便是滿滿的憐惜。
說了一句後,明思看着榮烈,仍舊是微笑,語聲輕柔,“榮烈,方纔天師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對麼?”
榮烈死死地瞪着她,喉間低吼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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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似乎沒有聽見那可怕駭人的吼聲,她的神情半分不動,脣畔依然是那抹柔柔動人的笑意,“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可是你只能靠你自己,明白麼?咱們分開五天了,我一直掛念你,寶寶們也掛念爹爹。你答應過我,讓我等你回來。你說過讓我信你。我信——這世上我最信的人只有你一個。”
低吼聲低了下去,榮烈血紅的眼中似乎露出一絲茫然的停頓。
乾天師喜色再露,想開口卻一念閃過,又頓住。
他怕自己此際開口反而會干擾。
“榮烈,你聽到我說話了,對不對?”明思脣角彎起弧度,眸光愈發溫柔,“你明白我說什麼,對不對?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你懂我,甚至我自個兒也不如你懂我。你說的話我都信,你讓我信你。我便信你。就算你不說,我也是信你的。你說過,天塌下來我也不用怕,總有你在。我一直信,所以最怕最怕的時候,我便會將你說過這些話使勁的想,想你說話的樣子,想你說話時的眼神。我其實是個極普通的女子,我及不上你。我也從沒想到過自己會這樣的惦念一個男子。這樣的喜歡。你還記得麼?咱們第一回見面。那時你真正可惡極了。你想挑撥納蘭府同司馬氏的關係,所以你故意激司馬陵讓我舉那獸圈。我那時想,這般好看的一張臉怎心腸那樣壞。我故意用獸圈砸了你,看你那時的臉色,我心裡痛極了。第二回見面。你又是一個壞蛋。
你讓布羅搶我去給你說段子。雖是相隔了那麼多年,我一眼就認出了你。天下只一人有那樣的一雙眼,我自然認得出。我給你下了千絲萬縷,還搶了你的錢袋。你那時定是氣壞了吧?”
不知何時,榮烈喉間的低吼已經微不可聞。
身體雖還在搖晃,但鐵架已經沒有撞擊聲傳來。
“第三回你壞了。”雖是說着譴責的話,但明思脣畔笑意卻加明媚。
明媚中夾雜甜蜜。一張小臉也在這般的笑容中瑩瑩生光。
“你察覺了我發現了你的秘密就想殺我,可又被我的麻藥藥倒。我那時真是恨死你了,心想這人非但是個登徒子竟然還是心狠手辣之徒,簡直壞透了。”明思聲音輕輕柔柔。笑意微微,“第四回見面是在大雪山。我沒有想到挖出個雪人竟然會是你。我那時真是想利用你來着。我想用你去救包不同。我搶了你的飛雲神獸玉佩。我並不知這玉佩是什麼,但之前每回見你,你都掛着這塊玉佩。我想應該對你也算是緊要的物件。我讓你住柴房把你氣得夠嗆。你就耍賴,結果又被我嗆了回去。這一回。我倒沒有前幾回那樣討厭你了。後來,我拿着玉佩回京城。纔剛剛對你改變些印象,哪知你這回簡直討厭到了極點。非但不願履行承諾還落井下石譏諷我。我又氣又急卻拿你沒辦法,只能自己想法子。再後來,我拿着你的玉佩進宮,你皇兄終於答應赦免祖父爹爹同五哥。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你算計了。明明是你自個兒不想娶寶光卻拿我來當了擋箭牌。我真真氣得要死。世上怎能有這樣恥賴又厚臉皮的男人……”
榮烈身體僵住不動了,只那一雙血紅的眼還死死地望着明思。
同明思一樣一直沒有轉過半分視線。
明思頓住口,一步又一步。
只兩步又回到最初的位置,幾乎同榮烈相挨。
“喜歡聽我說麼?”明思輕聲低柔,“那你可不能亂動。我不怕,可咱們的寶寶還小。小孩子膽子很小,你是他們爹爹。你要護住他們。”
榮烈眨了下眼,慢慢地將頭擡起,眼中的暴虐之色已經褪去。
血紅的眼中眸光有些茫然,似乎還有幾分疑惑。
明思伸出雙手撫上他的臉,寸寸撫摸,瑩澈如玉的小臉上有一層朦朧的柔光,語聲卻似嘆息,“原來世事真是難以預料。我們見了那麼多回,我每回都討厭你。可最後,我竟然會這般喜歡你。原來人的眼睛真的會騙人。很多很多的事,很多真相都要用心才能看見。”
溫柔的碰觸在面上遊動,身體內卻有一種似乎法抑制的狂躁力量在暴動,讓他難受之極。
榮烈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臉色肌肉繃得緊緊,身體微顫。
明思的手滑下他的臉,伸到他的脖子後面,明思踮起腳尖將榮烈擁抱住,“堅持下去,榮烈,堅持下去。我和寶寶都在等你,我們一起陪着你……”
明思的臉緊緊貼住榮烈的脖頸肌膚間,在這個榮烈看不見的角度,眼淚終於滴滴落下,“我的榮烈是世上最好的男子。他是世上最聰明最能幹的男子。他會給我奏好多好聽的曲子,還會給我唱歌,他烤的東西好吃極了……他很本事,有他在,我什麼都不怕……榮烈,你回來……你說過,讓我等你回來。大雪山時你說過,我等了一百日。五日前你也說過……你說過要回來的……你不是喜歡聽說我喜歡你麼?我說給你,你想聽多少我就說多少,日後我每日都同你說……”
熱燙的淚順着面頰珠線似的落下,滑過明思的臉頰落到榮烈的脖頸間。
明思哽咽難言,只將榮烈摟得死緊,仿若一放手,他便會不見似的。
眼中的血色緩緩褪去,淡紅、再淡……直至全然消失,露出了一雙琥珀色的雙眸。
乾天師緩緩地呼了口氣,面上露出笑意,上前取下榮烈口中的軟木,轉身走了出去。
“思思……”大約是這幾日的嘶吼讓榮烈的聲音沙啞極了。
可這般並不動聽的聲音聽在明思耳中卻直若天籟。
她驀地轉首,這才發現雖其他沒變,但榮烈的雙眼已經恢復正常。
乾天師已經出去了。
明思含淚露出喜色,這樣應該說明榮烈已經挺過了最危險的一關了吧。
心房被巨大的喜悅漲滿,她傻傻地望着榮烈。
榮烈此際的面容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的形貌,他努力笑了一下,面部肌肉卻有些不聽使喚。
“你還沒說……”榮烈語聲嘶啞低低。
明思閉了閉眼,一把將他抱緊,貼着他的臉,“我喜歡你,喜歡榮烈,喜歡我寶寶的爹爹,很喜歡很喜歡,再不能有喜歡的了……”
榮烈其實已經精疲力盡,他打了一場生平最爲艱險仗,此際只覺渾身痠痛到骨頭裡。
可是此刻,他心裡真正是高興。
挺過了這一關,他就不再遺憾了。
“思思……我很就能抱你了。”榮烈低啞帶笑。
明思緊緊地抱着他,淚如泉涌,說不出話,只一個勁兒地點頭。
門開了。
乾天師同布羅行了進來。
明思抹了把眼淚退開幾步。
乾天師取下榮烈頭顱上的數十根銀針,替榮烈把了下脈後就朝布羅含笑點了點頭。
布羅抑住喜悅上前,手中匕首雪光連閃幾下,束縛住榮烈的牛筋就齊齊斷裂掉落在地。
桎梏一鬆,榮烈稍稍趔趄,布羅扶住他。
“帶王爺過去吧。”乾天師吩咐。
布羅將榮烈扶到了隔壁的屋子,房中擺着三個大大的浴桶。其中一個裡面已經放滿了藥水,熱氣騰騰。
榮烈需要在這裡一直藥浴到將體內殘餘的藥性全部排出。
明思陪了榮烈一刻鐘,榮烈便讓她回去。
“我有些累,正好可以睡了一下。眼下已事,你也回去歇歇。”榮烈道。
明思頷首,轉頭問乾天師這藥浴需要多久,下一步何時進行。
乾天師看了榮烈一眼,“約莫要一兩日才能將藥性盡除,至於下一步就要看王爺身體恢復如何。”
這般的病例乾天師也是頭一回見識,許多情況也是一步步摸索,並前例可參見。
明思也明白這個道理,向乾天師深深道謝。
榮烈眸光柔和地望着明思,“好了,回去歇息。”
明思離去。
乾天師看向榮烈,他看出榮烈是有話要說。
榮烈朝他點頭,誠懇致謝,“此番辛勞天師了。”
雖是連日來神智迷失,但清醒後見得布羅和乾天師的模樣,他也猜到這幾日他們定是日夜守在他身邊。
乾天師噙笑,“王爺不必客氣。”
“我想今日就開始下一步治療。”榮烈望着乾天師道。
乾天師詫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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