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運只認結黨營私,意圖倒賣糧草從中牟利,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江同和是北越人。”靜姝賴在夜寒川的房裡,依照秋月的囑咐將右手手指鬆開抓起,抓起再鬆開,以此鍛鍊關節,促進恢復。
“意料之中。”夜寒川身上的毒解開之後,傷也好的飛快,行動之間已無一點妨礙。
但鑑於夜寒川有力氣動作之後死死地護住了自己的衣服,靜姝也沒機會看看他胸腹間的那道傷口到底恢復成什麼樣。
“另一份糧草還沒找到在哪裡嗎?”夜寒川問。
靜姝搖搖頭。
舒衍賣出去的糧草最後都上了運河,聽風跟上去的時候,所有的糧食都在一艘船裡,可把船扣下來,裡頭的糧食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她到現在都很好奇,那批糧食是怎麼憑空消失的。
“只能問趙熙柔了。”夜寒川冷冷的說。
這話說完第二日,他就上了朝。
威遠侯性子冷淡,不易近人,在朝堂上也不怎麼發表意見,衆臣已經習慣了。可這一日,原本已經快大事化小的二皇子與揚州知府勾結一案被他重新翻了出來,並且旗幟鮮明的表示要徹查二皇子。
且他說話向來不大委婉,幾句話說出口,上邊皇帝下邊大臣的臉色都有些發青。
“大膽,身爲人臣,怎麼能妄議皇子?”
夜寒川:“兩國敵對,勾結敵人就是內賊。”
“二殿下只是被賊人矇騙,哪容得你這樣侮辱?”
夜寒川:“是不是矇騙,審一審就知道了。”
“江同和可是侯爺殺的,無法對證,難道侯爺是想屈打成招?”
“沒有江同和,大周朝也還有別的北越人。”夜寒川淡淡道。
衆臣一愣,心裡有些發毛。
北越人流竄到江揚二州已經讓他們恐懼,難不成別的州還有,北越是想用這種方式霸佔大周嗎?
皇帝卻隱隱想到了什麼,“夜卿家說的是趙熙柔?”
“不錯,陛下儘可查查,二殿下和趙熙柔是否有往來。”夜寒川目光毫不避諱直視皇上,“爲了避免二殿下有通風報信之嫌,陛下還是派人把他看起來爲好。”
最近因爲江同和一案,謝承運已經被罰禁足在家。
但禁足和有人看守又是兩個意思。
二皇子一黨頓時跳出來表示抗議,以翟家一衆人爲最。
謝承宣因着避嫌前頭一直沒吭聲,眼瞧着這麼多人口誅筆伐夜寒川一個,他站出來,溫聲道:“假定二弟並未和北越勾結,可是結黨營私,操縱官員調動,利用地方官斂財這幾條是板上釘釘的。”
太子丰神俊朗,語速不疾不徐,看似給人留了許多插話的空隙,卻沒一個人插的進去。
“若按周律……”謝承宣溫潤一笑,“僅是看守起來,已是輕判了。”
翟老將軍揣着手,沉聲道:“若說結黨營私,長公主日日和威遠侯在一起,還曾多次往侯府送東西,這不是結黨營私?長公主和太子一母同胞,長公主爲的是誰,太子心裡不清楚嗎?”
謝承宣溫潤的笑有些冷。
夜寒川則直接擺出了冷臉,“翟家孫小姐嫁給二殿下,那翟家是否參與結黨?”
這自然是不能認的,翟老將軍一口否定。
“那本侯心悅長公主,爲何不能與她走的近些?”
他那嚴肅的語氣很難讓人體會到他在向一個女子示愛。
皇上坐在龍椅上,有一瞬間是懵的。
然後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長女和威遠侯之間確實有太多不大對的地方。
譬如一向不關心朝事的靜姝單單幫他要了一個宅子,譬如靜姝上次突然就追去了江州,再是這次,靜姝要去揚州,威遠侯特地到他這請了個旨,一路保護。
先前他一直以爲靜姝喜歡文人,根本沒把兩人往一處想。
現在看來,怪不得他想撮合舒衍和靜姝,那孩子一個勁的拒絕,想來是早早看上夜寒川了。
羣臣失語,皇上心思百轉千回。
唯一一個知曉內情已久的謝承宣笑道:“兩情相悅,自是該走的近些。”
皇上心裡一直記掛着靜姝的婚事,此時面前出現了這樣一個駙馬的人選,他只覺得怎麼看怎麼好。
相貌地位都不必說,更重要的願意護着靜姝。
心下一喜,他下意識贊同了謝承宣的話:“對對對。”
謝承宣一笑,“翟老將軍聽到了嗎?”
氣氛一下子回到了朝堂該有的樣子,翟老將軍臉色不大好的拱了拱手,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皇上清了清嗓子,話都說了出去,他自然不能收回來,只得順勢站在了夜寒川這一頭,下令叫禁軍圍住了二皇子府,並繼續對他進行調查。
靜姝知道夜寒川今日上朝是奔着謝承運去的,所以她專程在下朝時等着她父皇,預備趁熱打鐵,再給謝承運上一記眼藥。
雖說二兒子的事讓皇上有些糟心,但一看到靜姝,想到她的婚事有了着落,皇上心情立即好起來。
隔着十幾步遠,靜姝都能察覺到父皇心情不錯。
咦?夜寒川不是想讓父皇處置謝承運嗎?這種事能把父皇說高興了?她怎麼不知道夜寒川有這樣的嘴皮子?
想歸想,她還是笑盈盈的迎上去,在沒有順公公那側抱住了父皇的胳膊。
“父皇,您今天心情不錯啊?”
長女和她親近讓皇上龍心大悅,哈哈笑道:“靜姝,你和威遠侯情投意合怎麼沒跟朕說?起初威遠侯提出要保護你的時候朕還納悶,他可不大愛管閒事啊!”
靜姝卡了卡。
本來籌備的一肚子說辭全都變成了泡泡,她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她和夜寒川現在是情投意合了,但父皇怎麼知道的?
把疑問的目光投向了順公公。
順公公一雙眼睛只剩下了個縫,笑的十分慈愛,“威遠侯今日在朝上,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喜歡長公主呢!”
比起隱秘的喜悅,滿腦子問號佔領了靜姝的腦子。
平日她想得句親密的話都得抓耳撓腮手段百出,有時候還不一定得逞,結果他去文武百官面前說喜歡她?
合着當着大家的面不害羞,只當着她的面害羞,這是什麼習慣?
皇上沒體會到她的情緒變化,自顧自道:“威遠侯雖然不是世家出身,但家裡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比你大幾歲,也會疼人,就是……”
皇上頓了頓,似乎是想起什麼不好的事,眉尖微蹙,“征戰在外不大安全,你們成婚後,還是讓他留在京中吧。”
靜姝一時不察,皇上已經提到了婚後。
她忙打斷,“成婚還早着呢!”
“不早了!”皇上擺擺手,“你已十七,是時候成婚了。”
這話頭和她來時預想的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爲了快點回到正事上,靜姝乾脆果斷道:“兒臣現在還不想成婚。”
“你這孩子……”皇上頓了頓,蹙眉道:“是你不想還是他不想?”
“總之,如果我們要成婚,我們倆會來父皇面前請您賜婚的。”
皇上不懂了。
既然兩個年輕人互相喜歡,一道聖旨就能解決的問題,爲什麼要弄那那麼麻煩?
靜姝岔開話題,正色道:“父皇,我想跟你說另一件事。”
“你說。”
“此番我去揚州,江同和煽動民心,在百姓中幾乎是衆望所歸,藉此掩護自己偷偷給北越運錢運糧,事發之後還惡意殺死百姓泄憤,這種行徑,我們若是忍了,只怕民心動搖,以爲我們怕了北越。”
“朕知道。”
北越是一定要打的,只是主帥的人選有些麻煩。
他原先想用夜寒川,但如今既然打算給兩人賜婚,他就不得不考慮,夜寒川上了戰場,靜姝會不會變成寡婦。
嫣兒嫁人沒多久就做了寡婦,他不想靜姝也受這罪。
“我們大周國富兵強,真打起來大有勝算。只是……”靜姝頓了頓,對皇上道:“若是朝堂裡留着北越的奸細,往北境送再多的人也是白白送死。”
皇上臉色一變,審視的看向靜姝。
靜姝給順公公使了個眼色,順公公會意退後了幾步,並把周邊的宮人都清走。
“父皇沒想錯,我就是在說二皇弟。”靜姝直視皇上,緩緩道:“父皇親政以來朝堂清明,但二皇弟的事拖了這麼久,這不是父皇平日的作風。”
“您不是不知道真相,只是不願意相信,也不想處置他。”
這件事上所有人都在揣度他的意思,試探他的想法,也只有靜姝,會和他講真話。
“朕,捨不得。”
他對承運雖然不如長子長女那般寵愛,可也是喜歡的。勾結敵國的罪名一旦落實,就算謝承運有個做皇上的爹,也保不了他的命。
靜姝心下嘆了口氣,若是父皇知道,上輩子他一心護着的兒子處心積慮害死了他,不知是何感想。
“罪名可以不定,但總要他不能作亂纔好。”靜姝半抱着皇上的胳膊,慢悠悠的陪他往前走,“不然將士們在前線廝殺,後邊有人把他們賣了,豈不讓人寒心嗎?”
潔白的右手搭在明黃色的袖子上,皇上目光落在長女的手上,心裡有些難受。
靜姝剛回京時皇上讓姜院正看過她的傷勢,原本受過傷的肩膀險些再次貫穿,右手也有正骨的痕跡,總之傷的很重。
老二和人勾結害的她重傷,他卻不能判。
“委屈你了。”
“兒臣只盼您好好地,大周好好地,不覺得委屈。”
皇上沉默半晌,應道:“朕不會讓他在討伐北越一事上胡作非爲的。
拋開皇上的身份不談,她父皇骨子裡是個正直的人,答應下的事一定會辦妥當,靜姝倒不擔心。
回府之後,她腳下沒停,直接越過了後門進到了侯府。
“你今天在朝上說什麼了?”當着衛遙、姚五、還有不知道多少個侍衛的面,她往他懷裡一撲。
夜寒川在接和不接之間權衡了一瞬間,她已經撲到了他懷裡。
餘光裡全都是外人的身影,大庭廣衆下他臉皮有些發熱。
“沒說什麼。”他想把她從身上摘下來。
這一動之間,靜姝退了退,坐在了他腿上。
夜寒川渾身一僵,不敢動了。
靜姝探手去摸他的臉,半路被夜寒川捉住。
他越過靜姝,用危險的目光掃視了一圈。
姚五第一個躥沒影。
其他人緊隨其後,院子裡不一會就剩下了靜姝和夜寒川兩個人。
“怎麼都走了?”靜姝愕然。
“你還想他們都看着?”夜寒川壓低聲音,在她耳邊恨恨道。
靜姝審視着他,“我倒是沒這個癖好。”
和喜歡的人親近,還是隻有他們兩個人好。
“不是你喜歡嗎?”
夜寒川:“?”
“平日我想聽你說句喜歡我都要絞盡腦汁想辦法,但你今兒當着那麼多人面就說了。”靜姝極有道理的給他舉例,嫌他腿坐着硌,挪動了下換了個姿勢。
夜寒川沒想到今天朝上一句話會帶給她那麼大誤解,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她的動作搞得全身僵硬。
好像又回到了中毒剛醒的時候,渾身上下哪都動不了。
“你……別亂動。”他嗓音啞的厲害。
“怎麼了?”
人就是這樣,本來很久不動,可一旦被人要求不要動,就會有強烈的慾望想動一動。
忍了半天,她小心翼翼的蹭了蹭。
夜寒川懷疑她是故意的。
眸中墨色愈加濃重,他難耐的吞嚥了一下,託着她的腰翻身把她放在了石椅上,雙臂撐在她身側兩邊。
盯着她的目光惡狠狠地,像要把她吃了。
靜姝眨了眨眼睛,心跳不爭氣的快了。
幕天席地,不大好吧。
腦中有一團火在燒,夜寒川早早就見識了那些事,自然明白身體裡的慾望從何而來。
只是將她困在方寸之間,他才發現自己什麼都捨不得做,只輕輕的碰了碰她櫻粉色的脣。
蜻蜓點水般一碰,靜姝睜開眼時,他已經擡起了頭,從脖子到耳朵都泛着可疑的紅,好像幹了什麼了不得的壞事。
“哪有你這麼親人的?”
她失笑,心裡軟成了一灘水,伸手拉下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