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裡,皇帝負手站在窗前。
謝燮低聲回稟:“只要您下令,我們就能動手處死她。”
皇帝想要殺一個人,那是件很簡單的事。
當年都能幹淨利落地殺死常寧公主,處死季嫣然更加容易,就說季嫣然名聲盡失,不堪受辱自盡身亡,無論是李家還是季家都只能接受這個結果。
皇帝半晌才笑道:“你不覺得很好玩嗎?李家亂成一團,聽說李家人都要來京質問宗長,現在就將她殺了,後面就無戲可看了。”
“朕想知道李約和李雍叔侄到底能鬧出什麼結果來。”皇帝說完看向內侍。
內侍會意上前低聲道:“李雍回到驍騎營,本來是讓人敬服的宣威將軍,”說到這裡他不禁笑出聲,“結果因爲外面的傳言,被人說三道四,多虧李將軍有幾分的威勢在,這驍騎營纔不至於亂起來,不過……本來是一條平坦仕途,無端起了波瀾,這李雍心中定然壓着火氣,昨兒在練武場發放出來,以一敵四,不惜震裂了傷口,鮮血都溼透了官服,不過倒是贏得了不少人敬佩,即便是這樣……連個女人都留不住,也着實讓人覺得外強中乾。”
“噗嗤,”皇帝忍不住笑起來,“你個老東西竟然也懂得什麼是外強中乾。”
“奴婢本來不知曉,”內侍掩着嘴笑,“只是宮中說……李將軍人武藝了得,那個……恐怕不行……說不得跟奴婢們一樣……”
聽到這些皇帝臉上的笑容更盛:“這麼說李雍的日子不好過了。”
“那自然是,每天下衙徑直就去季家,即便是這樣也沒能將季氏接回去。”
“朕還沒見過這樣不要臉面的女人,”皇帝揚起嘴角看向謝燮,“你說說李雍和李約會不會因此大打出手。”
謝燮道:“李約向來心思縝密,這次爲了季氏……微臣總覺得有些蹊蹺,以免夜長夢多,皇上不如……”
皇帝思量片刻點頭道:“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那就找一個時機處置了季氏。”
……
季嫣然一早起來眼皮就跳個不停,彷彿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冉大小姐來探望夫人了。”
季嫣然放下手中的銀針,母親這些日子閉門不出,京中要好的女眷都送帖子要來探望,都被母親拒絕了。
冉九黎算是母親頭一個願意見到的人。
冉九黎勸說了季夫人幾句,季夫人臉色彷彿好了許多,只是仍舊鬱鬱寡歡提不起興致。
季嫣然想要陪着季夫人去花園裡走一走,卻被婉轉拒絕。
季夫人道:“你們兩個去說話……別在屋子裡拘着了,免得讓冉大小姐染了病氣。”
季嫣然這才和冉九黎一起到花園的亭子裡說話。
“夫人到底怎麼了?”冉九黎不禁嘆口氣,“前些日子還好端端的……是不是……”她說到這裡吞吞吐吐起來。
其中的緣由冉九黎心中自然,季嫣然不願意多提:“也許是這些年在邊疆傷了身子。”
冉九黎清亮地眼睛仔細地看着季嫣然:“你也不要着急,很多事慢慢來纔好。”
季嫣然點了點頭。
容媽媽端了茶上前。
冉九黎抿了一口才道:“你這些日子怎麼樣?準備什麼時候回李家?”
季嫣然搖搖頭,如果不是心中對冉九黎有了懷疑和防備,或許在這樣的時候有人陪着說話,心中真的會舒坦許多。
冉九黎選擇的時機剛剛好,不動聲色地洞悉一切,也不刻意隱瞞,看起來聰慧而磊落,再重要的事彷彿也能託付。
季嫣然道:“還沒有決定。”
“也是難爲你了,”冉九黎輕聲呢喃,“上天也是捉弄人,竟然讓人面對這樣的困境,無論如何選擇都不好。”
說完這些冉九黎刻意停頓了一些,眼睛中也滿是關切:“外面的傳言你也不要聽,若是心中不舒坦就讓人送消息給我,我來陪你說話。”
溫柔的話緩緩地從她心中淌過,讓人覺得十分舒服,若是真的心中有憂愁也會被開解許多,只不過……
季嫣然看向冉九黎,一雙眼睛說不出的明亮:“冉大小姐說的是哪裡的話?我爲什麼會不舒坦?”
冉九黎沒想到季嫣然會是這樣的反應,常寧從來都是小心謹慎,說話、做事讓人很難看透心思,也不會落下把柄。
如今李家亂成這樣,京中議論紛紛,季嫣然卻毫不在意,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冉九黎微微蹙眉:“嫣然,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季嫣然揚起眉毛:“是說李約和李雍的事。”
“那你……不怕有損名聲……”
“被人喜歡何罪之有?”季嫣然望着冉九黎,笑容漸漸浮現在臉上,“我又沒有做什麼事,爲何有損名聲?從前人人都說我和李雍的婚事不能作數,該被送回季家,在太原府時李氏族中長輩也不肯認我這個媳婦,若不是我父親被流放出京,早就一封休書將我送還。
如今我回到了季家,卻又說我不該被叔侄同時喜歡,投繯自盡才能保住季家顏面。冉大小姐說說這是什麼道理?我若是聽之任之豈不是隻有死路一條。
現在我是想明白了,想要你死的人,就算你靜坐在家中也免不了被逼上死路。想要你活的人,就算你犯了死罪也會網開一面。我當然想要活着,所以就不會在意那些話。
反過來想,若是沒有人真心喜歡,日子才真正難過。”
冉九黎彷彿是在思索季嫣然這話的意思,半晌擡起頭來:“你倒與旁人想法不同,那你有沒有想好要選誰。”
季嫣然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知要如何說起。
冉九黎目光微深:“你與李雍也算是過了三書六禮,按理說算是夫妻,李雍年少有爲,如今可算是武朝少有的青年才俊……
李約年長些,卻能一手支撐李氏一族,別的不說,可算是長情之人,十年如一日,不該被辜負……”
冉九黎話還沒說完卻被季嫣然的笑聲打斷:“冉大小姐何必說的這樣隱晦,這樣聽起來好像難以抉擇的是您。”
聽到這話,冉九黎從容的臉上泛起一絲波瀾。
季嫣然接着道:“李雍是年少有爲,不過他對我卻不好,三年不歸家,見面就是冷言冷語,和這樣的人朝夕相對,我早就厭煩了。也就是看他還有些前途,模樣生得還算順眼才裝模作樣做了夫妻,不過爲的是讓他幫我救出父母、兄長……
再說,他這個青年才俊,多數是對他自己有利,回到家中還不是要上上下下侍奉的妥當,官做的越大就越有規矩,很快又要納妾又要子嗣昌盛、家中一片和睦,我若是有個什麼照顧不周,就要被休回家中,仔細算算我又得到了什麼?輸了一片真心,輸了青春歲月,規規矩矩一輩子,換來的卻是嫌棄罷了,這樣只顧自己,一心只會禁錮別人思想,約束別人的封……士大夫……不能嫁……”
季嫣然正說得興起,卻聽到不遠處傳來樹枝被折斷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