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
“阿瑟……”
耳邊有人喚着她的名字。
季嫣然慢慢睜開了眼睛,看到的是李雍憔悴的面容。
他的下頜生出許多青色的胡茬,眼睛中佈滿了紅血絲,眼角微微紅腫,看起來竟然像從前蒼老十歲。
看到她睜開眼睛,李雍臉上滿是驚喜的神情,嘴脣略微發抖一時竟然不能言語,只是死死地握住了她的手。
“阿雍到底想叫我哪個名字。”剛剛清醒過來,她的聲音顯得略微有些沙啞。
李雍眼睛發紅:“都試試,興許有你聽着順耳的,就會回我一句。”
這話說出來很輕鬆,但是她知道如果不是沒有了法子,李雍也不會這樣亂了方寸,想到這裡她不禁鼻子一酸。
這一覺她好像睡了很久,她夢見了方老師,還有警局的朋友們,還有她……躺在病牀上的季嫣然,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她能聽到他們說話,聽到方老師壓抑的哭聲,她卻只能站在一旁什麼都不能做,最終她看到了病牀上的季嫣然,不知爲什麼,她總覺得常寧已經回到了那具原本的身體裡。
是的,常寧纔是真正的季嫣然,生活在現代的季嫣然,也許是老天有意糾正這個錯誤,如今讓一切都回歸原位。
李雍將溫水送到她嘴邊,他的手甚至還有些微微的顫抖。
“阿雍,我沒事了,”季嫣然輕聲安慰他,“我已經覺得好多了。”
她伸出手去拉他的手臂:“我方纔看了自己的脈象,比從前已經好多了。”
李雍自然不會就這樣相信她,親手喂完了水,就讓胡愈進來給她診治。
“師姐雖然仍是沉脈,和今天早晨比起來確實好多了,”胡愈確定了幾次纔開口道,“我重新改張方子,若是能夠對症師姐很快就能好起來。”
季嫣然笑着看向李雍:“我沒有騙你吧!”
李雍握住她的手,之前無論胡愈怎麼調方就是沒有用處,沒想到今日卻一下子好起來。
“今天是什麼日子?”季嫣然忽然想起。
李雍輕聲道:“剛好過了月中。”
季嫣然目光立即落在胡愈身上:“有沒有放花燈。”
胡愈雙手合十道:“一切照舊,也做了祈福法會。”
季嫣然點點頭,四叔每年都會親手放花燈,四叔走了之後,她就讓人一直延續下來。
也許一切都是妄念,也許真的會有來生,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四叔能夠找到常寧。
等到胡愈離開,季嫣然想要起身,卻被李雍攔住。
李雍柔聲道:“剛剛好一些,身上沒有力氣,再養一養纔好。”
季嫣然伸出手觸碰到李雍的下頜:“阿雍也來躺一躺吧!”看李雍的樣子就知道,他已經好久沒有休息了。
“我已經讓廚娘做了飯食,吃一些再歇着。”
在某些事上,李雍總是異常的固執,比如只要涉及到她的病症,他就會不準有任何的變通。
她生宓姐兒時難產,差點血崩,之後的幾年李雍就再也沒有讓她懷上身孕,直到她身子重新好起來,才偷偷換了藥,懷上了灝哥。
李雍得知她有身孕時的神情她記得很清楚,早就有所預料,帶來了幾個郎中和婆子,從開始便侍奉她的起居。
或許是這個原因,她生灝哥時格外的順利,倒是李雍坐立難安,像是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似的。
吃過飯之後,季嫣然躺在李雍懷裡:“我只想在你懷裡安安穩穩地歇着。”時光就這樣安安穩穩地過去就好了,最簡單、尋常的纔是最大的快樂。
“想歇多久就歇多久,”李雍攬住季嫣然的肩膀,“不過,你得答應我,歇好了就要醒過來。”
“會的,你放心。”
……
“娘娘。”
稚嫩的喊聲傳來,季嫣然睜開眼睛看到了牀邊站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高一點的是宓姐兒,矮的是灝哥。
兩雙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
“快來,”季嫣然張開手,兩個孩子立即投入她的懷抱。
等到李雍走出去,灝哥才奶聲奶氣地低聲道:“娘娘,爹爹壞,爹爹不讓我和姐姐來看娘娘。”
李雍是怕孩子們會打擾她養病,她也是才知道生病時她會時常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話,好不容易睡着稍稍有些聲音就會被驚醒,像是受了驚嚇,所以整個屋子裡都異常的安靜,李雍乾脆誰都不用,親力親爲地在她身邊照顧。
“你們爹爹是想要讓孃的病快點好起來,病好了娘就能陪着你們兩個。”
嚴父的作爲總是讓人難以理解,好在宓姐兒是個聰明的,能夠體會到李雍的良苦用心。
“孃親感覺怎麼樣了?”宓姐兒更加貼心,從始至終一直拉着她的手。
“好多了,再養兩天就能出去走動。”
“那我陪着孃親出去。”
季嫣然點頭。
宓姐兒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孃親生病的時候,家裡亂成一團,大家都說若是您醒不過來,爹爹也會就此垮了,就連……”
她的話戛然而止。
小孩子就算再聰明,在信任的父母前面也總會隨性言語,等到意識到不該說的時候已經晚了。
季嫣然道:“說吧,你父親還做了些什麼?”
宓姐兒道:“爹爹將十萬駐軍還給朝廷了。”她雖然年紀尚小還不懂得許多,但是爹爹這樣做之後,家中就有不少人上門,就連兩個舅舅都從京中趕來了,每個人都想要勸說父親改變主意。
季嫣然微笑:“原來是這件事。”
宓姐兒不禁有些好奇:“爲什麼孃親和他們不同,一點都不着急。”
季嫣然沒有回話反而道:“你父親這樣做,手下的將軍可有反對?”
宓姐兒搖頭:“沒有,不過他們都說那是因爲父親的軍威。”
季嫣然道:“不盡然,”望着認真聽教的女兒,季嫣然忍不住多說兩句,“他們都知道,這些年你父親從來沒想過要奪那皇位,新帝登基的時候你父親就說過,無論是誰敢挑起內亂,他必帶兵誅殺。
這些年你父親軍功赫赫,有不少人想要將他扶上皇位,用十萬大軍讓那些人死心,其實很值得,而且兵多反而會引來猜忌,北疆更不安寧。
需要多少兵馬讓邊疆穩固,用多少人護得我們平安,你父親比誰都清楚,要我看,這還能做一筆劃算的買賣。”
“什麼買賣。”
“少了十萬人,北疆就不需要那麼多米糧供養軍隊了,乾脆就讓朝廷斷了供給,但是要將從吐蕃拿來的荒地給我們耕種。”
“那些荒地?”宓姐兒怎麼看都不覺得划算。
“你覺得你那些舅舅們爲什麼跑來北疆?”
宓姐兒搖頭。
季嫣然道:“因爲他們知道,少了皇帝的猜忌之後,北疆會有改變,他們自然要來幫忙。”
宓姐兒彷彿懂了一些,她還沒說話,外面響起一個聲音:“讓我進去吧,連大伯都敢攔……你們……”說着他忽然嚴厲,“還真當爺是吃素的,我告訴你們……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誰都別碰我啊,說好了……我可有病……倒在這裡你們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