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來越覺得白蘭說的話只要聽那麼一些個標點符號就夠了。
這個地方, 比我想的鄉下還鄉下,比起鎮子來說,鄉村這個名詞或許更適合它。
剛看見這個地方的時候, 我有種被騙了的感覺。
所謂的主道是由鵝卵石鋪成的, 彎彎曲曲蔓延着, 只夠一輛車勉勉強強行駛, 這個地方有着大片大片的草原花田、蜿蜒的山脈和零星分部的一棟棟紅屋頂房子, 天很藍很藍,偶爾看見的路人或推着自行車或捧着大把花束,表情親切, 見到這輛完全不符合這個地方的黑色轎車也只是脫帽致敬而已。
人……真的很少……
臨近夏天,花開正燦爛, 那片片色彩鮮豔雜駁卻毫不讓人反感的花田孕育着強大的生命力, 空氣中是青草香和濃烈卻不刺鼻的花香, 偶爾吹起的風柔柔的,十分舒服, 就連車輛行駛造成的強烈顛簸都讓人可以忍受。
這個地方就這樣靜靜躺在西西里島西邊某片山林的環繞中,彷彿和外面的一切都無關,一切都是美好而靜謐的,悠閒且舒適。
好吧,我承認我喜歡這裡, 很喜歡。
這個地方, 實在很治癒, 如果白蘭生長在這個有利身心的地方, 估計就不會那麼三觀不正了吧?
我腦袋擱在搖下的車窗上, 看着緩緩經過的裝飾着鮮花的窗臺,某隻在屋頂曬着太陽的花貓, 還有花莖長長花朵漂亮的花田,有種未來戰爭和我完全無關的感覺。
從昨天被迫看見幻覺開始就沉悶糾結着的心臟,也漸漸開始放鬆舒暢。
白蘭……什麼時候也可以有這種感覺呢……
我邊想着,邊拿過一邊放着的棉花糖,抓起一粒捏來捏去,感受着手中柔軟的感覺,第一次感覺似乎手上的觸感真的就傳到了心裡。
心臟慢慢開始有些甜膩的糖香,似乎就可以這樣溫暖起來。
白蘭白蘭,你到底爲什麼那麼喜歡吃棉花糖?難道就是因爲這種感覺嗎?
經過了這個村莊,汽車開始向山上行駛,到了平坦卻窄小的山路上,樹木從稀疏到茂密,漸漸遮掩了那個小鄉村,幽靜的四周就只有汽車馬達的運行聲,樹枝劃過車頂的嘩啦聲和輪胎摩擦着地面的聲音,十多分鐘後,視野開始寬敞起來,森林中隱藏的是一棟巨大古老的城堡。
車前座傳來載我來的白魔咒的解說聲:“這是密魯菲奧雷名下的一個分支,不過沒有正式登記在冊,目前由白魔咒十五隊管理,附近還有一個分支,正由一位大人管理。”
我覺得我真是有時理智但有時白癡。
當白蘭問我要去東邊還是西邊我回答了西邊,這邊人口稀疏很正常,當飛機只不過飛了不到兩小時我就後悔了……
這裡離密魯菲奧雷的基地……好近……
但我依舊選擇了認命,下了車後跟着拎着我不大的行李箱的白魔咒走進了這個分支,見到了長得一臉陰沉但還挺和善(= =密魯菲奧雷裡誰敢對你不和善)的隊長,因爲白魔咒一般都是年輕人,他比我想象中老了一點,但還能接受。
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有一個和我一樣大的女兒,這是插花,可以無視……
和白蘭通了視頻彙報自己已經安全到達後白蘭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燦笑着讓隊長照顧好我,他的身後是擺弄着白花的雷歐,時不時瞥一眼這裡,對上我的目光便會微笑一下,我渾身發毛,儘量無視。
結束通話後我揪着自己的辮子玩了一會兒,套上外套和鞋子接過他們給我的帶籃筐的新自行車,想去鎮子……哦不,村子裡逛逛。
在這裡,我只要戴着一個裝有定位系統的手鐲就可以隨便亂走,只是必須一小時彙報一次自己的狀態,晚上必須六點前回去。這比起在密魯菲奧雷的狀態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懷揣着隊長遞給我的錢包我揹着一個小包包戴着不知什麼時候放進我行李箱裡的大太陽帽出了門。
風很涼,很舒服,我從支部開始踩着腳踏車出來不久就是下坡,伸出一直爪子按住帽子不讓它被吹走我往下俯衝,風颳着揚起頭髮和衣角,來這個世界這麼久我第一次覺得很痛快。
動了動僵硬的嘴角,我覺得自己似乎在微笑。
很奇妙……的感覺。
到達了村莊後我慢悠悠踩着腳踏車從這條小路騎到另一條小路,偶爾遇上村子裡的人,他們看見我這個陌生人先是訝異地睜大眼睛,再是和善地對我微笑打招呼,我一一回應,如果遇上特別健談的人,我就會說我是因爲一個親戚而來的這個地方,現在正住在離這裡不遠的一個村子裡。
經過的花田裡種的花如果是我喜歡的樣子香味,我便向主人買。通常一歐元就能拿到一大把,有時候遇上熱情親切的,就白送給我,時間不長,腳踏車前的籃筐裡就裝滿了鮮花。
這樣漫無目的騎了一個多小時後我累了,順手把自行車丟在一邊就躺到了緊靠着鮮豔紅花花田的草地裡。
左邊不遠是香味好聞的嬌豔花朵,周圍是柔軟的青草,中間夾雜着小小的花骨朵,有長長的莖葉和柔和的色彩,藤紫、茶色、淺蔥、薄香、櫻紅、梔子、桑染……
那麼多冷僻色彩的名詞,讓我想起自己曾經是個美術生揹着畫架跑來跑去的日子。
我的人生斷層太大,到現在都忘記了原本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風吹過來,吹亂我本來就沒紮緊的頭髮,在顏色鮮嫩的草地花骨朵中,我灰撲撲的髮絲看上去更加沒營養更加難看……
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鈴蘭她那頭水藍色的頭髮的……
眯着眼睛看着藍色的天空,中間時不時飄過白色的雲朵,這麼愜意的環境讓我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沒有各種奇葩花,沒有各種詭異生物……
當然,我沒有成功入眠,因爲在我即將和周公牽手成功的那霎那,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奶聲奶氣地在我耳邊響起:
“你是誰?”
我神經一陣緊繃,猛睜開眼,對上的是一雙湛藍色的大眼睛。
“……”“……”我和眼睛的主人大眼瞪小眼。
這是一個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小女孩,腦袋上歪歪扭扭扎着兩個辮子,金色的髮絲柔順地垂在肉肉的臉頰邊,穿着一條粉紅色的小裙子,表情很無辜很……萌……
但是……孩子你能不能不要靠那麼近……我躺在地上你爲毛要把整個腦袋湊過來和我鼻子對着鼻子……
她見我半天沒回答睜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再次問了一遍:“你是誰?這個村子裡的人珊蒂都認識,但是沒見過你……你是誰?”
我腦袋默默打了下結,然後鬆開,最後回答:“我來這裡看我的叔叔,他住在鎮子裡,我覺得無聊所以出來逛逛。”
“是嘛。”她把鼻子從我鼻子上挪開,學着我的樣子躺到我身邊,然後就看着天空沒再說話……
我囧囧有神地抽着嘴角,茫然地維持着一個動作……
= = 所以說,這個莫名其妙跑出來的小孩子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大概半小時後,安靜的小孩突然就坐了起來,緩緩看向我:“啊,珊蒂餓了。”
我抽抽眼角,理解不能……
所以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啊小魂淡!
“珊蒂要回家吃媽媽的烤薄餅,姐姐要一起來嗎?”注意,這個是問句。
可是人家小姑娘幽幽看着我,似乎我不答應人家就不挪開目光一樣……
所以在和她對視了五分鐘後我憔悴妥協:“……好。”
推着腳踏車我跟着她往前走,面前小小的身影走的波瀾不驚,完全沒有這個年紀的小孩該有的活潑,我覺得她給我的感覺很熟悉。
直到她家我才停止了思考這種奇怪的問題,把車停在門口跟着她走了進去。
她的媽媽是個很漂亮的女人,眼神乾淨清澈,看見我只是疑惑地歪歪腦袋,看向她家孩子:“珊蒂,這位是……?”
小女孩垂頭思考了一會兒,最後搖搖頭,無辜看向我:“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我在心中默默優雅地噴了一小口血。
不知道名字你就敢往家裡帶人麼小混蛋!
我連忙回答:“你好,我叫瑪麗卡·休斯。”
“你好休斯。”她微笑起來很溫暖,“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我點點頭。
被招待着吃着香香脆脆的烤餅我有點反應不過來,話說,24小時前我似乎還是在密魯菲奧雷的基地裡被鳳梨君嚇唬來着吧?現在這個是什麼狀態???
面前珊蒂的媽媽在問我問題:“爲什麼休斯要來看叔叔呢?”
我嚥下嘴裡的薄餅:“爸爸最近忙的焦頭爛額沒空,我不想讓他分心來注意我。”
“媽媽呢?”
我很微妙地想到了入江正一,嚥了口口水:“他們吵架了,媽媽被爸爸趕回老家了……”
我覺得,在BOSS身邊呆着有一個好處,睜眼說瞎話的功力都學了個三成,就這麼三成,就足夠騙騙普通小老百姓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看她家的孩子,再看看我,眼神溫柔:“你和珊蒂很像。”
我和那個小混蛋很像?
我瞥眼旁邊安靜吃着東西的珊蒂,突然想起她從見面開始就沒有笑過,眼眸生動但面無表情。
……怪不得我覺得她給我感覺熟悉,原來是一樣的面癱臉啊。
“珊蒂很早開始就不吵不鬧,沒有笑過,但是她是個最溫柔的孩子,有最善良的心。”珊蒂媽媽笑着看着我,“看來休斯也是這樣一個孩子呢~”
溫柔?善良?
聽到這兩個詞我垂下頭。
是嘛?可是你知道麼,我被人說過冷血無情呢……
在溫馨的珊蒂家過了一個算是平和溫暖的下午,我在六點前告別,帶着她們一定要給我的曲奇餅乾。回去前見到了珊蒂的爸爸,一個臉膛有些紅的鄉下男人,淳樸善良。
這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白蘭很平靜,乾淨的容顏清爽的笑容,站在花田裡擡頭看着天空,小小的白龍趴在他的肩頭,遠遠成了一幅畫。
我知道自己在做夢,卻無法平靜。
心裡翻涌的是害怕和絕望,無助不堪,在明亮色彩的對比中我彷彿縮在黑暗的角落裡,看得見光明卻無法接觸。
醒來後是次日,我揉着發脹的眼睛下了樓,卻被告知不遠處分支的隊長來看我。
我一臉茫然地去了大廳,看見了能閃瞎我眼睛的金色頭髮,面前的那個傢伙帶着他壯碩的跟班,咧開那口大白牙:“瀉瀉瀉瀉瀉……休斯小姐,好久不見。”
我覺得,一大早就見到這個人,我的腸胃很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