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勇氣回頭。
眼前是不長的走廊, 身後是滿室的沉默，說了那句話後他便沒有再開口的意思，我們都沒有再說話。
自以爲是得讓人討厭……麼……
原來, 白蘭是這樣想的啊……
似乎很久前, 白蘭也說過類似的話, 說只是在一邊看着的我有時很討厭, 而現在我做了一個選擇, 還是被討厭了？
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呢？你爲什麼不告訴我該怎麼做呢？
我努力剋制着回頭的慾望向外跨了一步，腳步聲被走廊厚重的地毯吸收消音。我側過身看了看室內，白蘭依舊躺在沙發上, 一動不動，我的角度看不見他的臉。輕輕吸了一口氣我捂住自己的鼻子, 有些哽咽地想要合起門。
在關上門的那剎那, 他又開了口, 聲音細小飄忽：
“明明我都說過了的……那麼多次……瑪麗醬只要……就好了的……”
“咔嚓！”門在我面前關上。
我默默看着那扇有着精細雕花紋路的深褐色門板，皺着眉頭按住了自己的肚子一點點蹲下, 額頭抵到了已經合攏的門上，渾身顫抖。
爲什麼胃一陣陣在抽搐？頭好暈……我……好難受……
眯着眼睛看着地板上鋪着的做工細緻的苔灰色地毯上薄紫色的波浪形花紋我晃了晃神，眼前一片模糊，最後記得的就是門縫和地毯的接觸面，陽光灑落, 光斑逐漸泛白變大, 瀰漫了視野……
……………………
…………
“她怎麼樣了？”
“醫生說是有些輕微的營養不良, 24小時內好像沒有進食, 再加上長時間的精神壓力, 多休息就好了，最重要的就是放鬆心情。”
“瑪麗真是麻煩, 居然在這個時候出這種事情……”
“哈哼~我會讓人照顧好瑪麗，白蘭大人正在與復仇者聯繫，我們先行離開吧。”
……
“長期精神壓力……瑪麗醬，你到底……”
“只不過是一個選擇而已……你……爲什麼……”
……………………
…………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半夜，眼前一片昏暗。我摸了摸身下的柔軟被單，茫然打量了下四周，是個並不是很大的房間。牀前鋪着不是很大片的地毯，地板是原木的，踩上去有種冰涼的感覺。離牀不遠的地方的小玻璃桌上擺着一大瓶白花，正燦爛開着，我赤腳走到它前面，垂眸站在黑暗中靜靜看了一會兒，伸手拿了一朵。
這裡，估計是房子裡的某個房間吧……
捏着花梗我捻了捻，再重新插了回去，剛想爬上牀繼續休息一下，窗邊似乎傳來了什麼響聲。
我望向落地窗，那裡門開着，白色的窗簾被微風吹的飄揚起來。走到窗口我往外瞥了一眼，看見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白蘭穿着一身白衣靠在窗臺的欄杆上吹着夜風，月光淡淡灑在他的身上，映出他的側臉。他看着遠方眼神很深，風把他有些變長的頭髮撩起又落下，整個場景恬靜了許多。
白蘭……在想些什麼呢……
他淡淡勾起一個微笑，從包裝袋裡捏過兩粒棉花糖塞進嘴裡，嚼了嚼，再繼續對着遠方發呆。
我偷偷站在窗簾後看了一會兒，輕輕回到了牀上，蓋好被子。
盯着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兒呆我決定閉上眼睛，一旦陷入完全的黑暗五官就變得更加敏銳，我可以聽見風吹動窗簾的聲音，窗外白蘭擺弄包裝袋的聲音，甚至連他的衣服摩擦的窸窣聲響。
白蘭……這個男人真是讓人覺得無法理解啊……
我想起初次見面的時候，白蘭就站在巷子口，逆着光表情看不真切，語氣貌似驚訝，可表情卻根本和驚訝這個詞語沾不上邊，似乎我出現在那裡是很正常的事。
我既懶散不想動腦筋思考又對生活完全沒有特別的要求，之所以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話，是因爲他對我的太過了解，我無論說什麼做什麼，總有一種完全被看透的感覺。不是不舒服，只是一種很奇怪的彆扭。
似乎，被丟進並浸泡在了命名爲“白蘭”的海洋裡，不知不覺中，已經沒有力氣游出來了。
不可阻擋，也不想掙扎。
就這樣好了……很久前我這樣想，我也這樣做了，可是，時間到了，卻還是要上岸。
那片海，他有自己更加清澈的未來。
白蘭爲什麼就這樣一直接納着我的存在呢？我沒有任何幫助，還有着隨時爆炸的危險，他應該算是那種做好萬全準備的人吧？
如果是拿我來和十年後的彭格列談條件，利用我來達到他的目的，這也就算了，但爲什麼現在，還無所謂我的存在呢？
我真的不明白啊……
許久後，窗臺外的人似乎走了進來，輕輕關上了落地窗。
迷迷糊糊中我聽見腳步聲逐漸接近，接着是牀的左邊微微陷下去的感覺，清晰地感覺到白蘭的呼吸就在身邊，輕輕的沉靜的，充滿了整個房間。
有什麼涼涼的東西貼上了我的臉頰，似乎是手指，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我的臉，我的心臟因爲他的舉動稍微加快，卻不敢反應太大隻能裝睡。
他玩了一會兒後撩了撩我的頭髮開了口，聲音在黑暗裡低沉微小卻清晰：“吶，瑪麗醬。我知道，在你們看來，我做的是錯的對吧……”
“……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我哪裡做錯了呢。”
不，我沒有覺得你錯了，在遇見入江正一之前，你也只是一個和別人一樣的普通人，很多人也像你一樣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失望，只是你有了能力，你有你自己的原則罷了……
“瑪麗醬，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認爲我是錯的，我也不會改變我的想法呢……”他扯了扯我頭髮，語氣如常。
嗯，我知道，如果因爲一個人就改變，那就不再是白蘭了……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他再次開口，“吶，瑪麗醬，我只是……想讓你靜靜看着而已啊……”
“我不想讓你做什麼奇怪的事，我也不在意你是不是認爲我錯了，我只是……想要一個人給我肯定而已啊……”
我怔了下，腦海一片空白。
“一次次看你這樣跟着彭格列跑掉了，我真的已經習慣了……”
“……只是，在看到你的屍體的時候會有些難受而已。我以爲，至少這次不會了……”
臉上傳來他手指涼涼的觸感，他最後戳了一下，身邊的重量消失，接着便是漸遠的腳步聲，門打開的聲音門關上的聲音，室內恢復了寂靜。
我睜眼望着天花板，眼前除了昏暗便是一片迷濛，拉高被子我把臉埋進去，無聲地浸溼了被單一角。
…………
桔梗敲開房門的時候我已經在小玻璃桌前坐了許久，捧着依舊燦爛的花發着呆，磨砂玻璃中碎裂的紋理在太陽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映在眼裡有些晃眼。
他見我已經起牀有些許驚訝，但還是微笑着：“哈哼~已經起來了？”
我點點頭把花插回花瓶，拉拉衣角站起身。
“即將迎來決戰，白蘭大人要我來叫你，就要出發了。”他等我出來後關上門，帶着我到了一個和超炎傳輸系統相似的機器邊，白蘭他們已經在等了，鈴蘭一見我就鼓起腮幫子一副嫌棄狀，“瑪麗！你太慢了！”
“是呢~”白蘭笑。
我望向白蘭，他笑眯眯站在那裡沒有說話，面色如常，恍若昨晚說了那番話的根本不是他。我咬咬下脣跟着他們走進傳輸裝置，目的地是夢中常常出現的森林，因爲是清晨，樹木蔥蘢，時不時傳來清脆細碎的蟲鳴鳥叫，安靜靜謐。
太陽從山頂升起，透過枝丫灑下光明，我用手擋着眼睛眯眼看着天空，湛藍的很平靜。
這麼平靜的日子，終於要迎來最後的結局了嗎？
可是……我一點都不想看見這一幕，我問過可不可以不來，卻還是被不爽的鈴蘭拉過來了。
“終於到能將尤尼收入掌中之時了呢，跟彭格列之間的遊戲就到此結束吧~”白蘭笑眯眯道，我轉過身，看見他坐在椅子上笑的雲淡風輕，似乎只是出來郊遊一般。或許，在他看來這場戰爭也的確猶如郊遊一樣輕鬆吧……
“是。”桔梗妖孽地笑，“狼毒附着在尤尼大人身上的是三日內都無法解除的特殊的炎粉，我們正是靠着那炎粉才得以找到尤尼大人的所在處，地點確定爲離此地的5KM處。”
白蘭撐着下巴，眼眸微轉，淡淡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站在一邊的我又看向桔梗他們，桔梗道：“首先我們在不被彭格列他們發現的情況下隱匿氣息，偷偷從三面接近他們，最優先的目標是先抓捕尤尼大人。”
“我也馬上會過去，只要小尤尼沒事，你們可以傾盡全力哦~”白蘭歪着腦袋笑，桔梗自信微笑：“是，我們一定會帶尤尼大人回來。”
“那你們走好~”
看着真六吊花們轉身飛速離開，這裡又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氣氛還是很奇怪，我不知道該和白蘭說些什麼，他站起來轉向我：“瑪麗醬在想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在想，最後之戰終於要開始了，我該怎麼辦。
我把手放在身側看着他：“發燒……好了嗎？”
“現在我很精神哦~”他脫掉外套，白色T恤在微涼的空氣中飄着，“因爲，等一下就要迎來結局了呢~”
我沉默低頭，收緊拳頭剋制着手指的發抖。
不遠處傳來巨大的爆破聲，一陣又一陣。
“至於瑪麗醬，想去哪裡都沒關係喲~”白蘭轉過身背對着我，依舊帶笑的聲音被風微微吹的小了點，“反正，等一下也沒空理會你了呢~”
我僵了一下，即使知道他看不見，卻還是點點頭。
靜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後，我還是決定往發生爆炸的方向走去，腳下的青草掃着腳邊發出“沙沙”聲，背後沒有一絲動靜。
我離開了空地走進小路，聽見白蘭的聲音遠遠響起，似乎在自言自語：“吶，她走了哦，最後再看一眼吧……”
我的腳步不自覺停下，白蘭的方向傳來很奇怪的壓迫感，似乎有什麼視線死死黏在我背上，我回憶起那種全身起雞皮疙瘩的感覺，轉身對上了一雙發着熒光的綠色眼睛。
是……Gho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