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困惑地歪歪頭, 繼續低頭看書。
書房裡很安靜,只有我翻書的聲音,我時不時看兩眼安靜地過分的白蘭, 他正低頭看着一份資料, 但是半天沒有翻頁。
他該不會是在發呆吧?真神奇!
在我好奇看他的時候兩個人將一大花瓶白色曼陀羅搬了進來, 不久後房間裡瀰漫着一股清淡但誘人的香味。白蘭見花搬來後走到花瓶跟前, 嘴角帶着淺笑低頭, 窗口明亮,將他的身影劃出清晰的影子,白蘭不知想了些什麼後突然就開口:“吶瑪麗醬, 如果你和那個少年在一起了的話,還會不會和我回密魯菲奧雷~?”
他爲什麼笑得那麼戲謔?
因爲他看起來很故意的表情我睜着死魚眼木木地回答:“當然不會。”
“我就知道♪~”他一副“我就猜到你這麼狠心了”的表情看我, 我哆嗦下, 囧着臉決定裝沒聽見。
……思考變態的思維走向理解他的話之類的, 真的不是我擅長的事啊!
管自己垂頭埋進書裡我一行行往下看,在翻頁的間隙偶爾擡頭看眼窗邊的白蘭, 他就帶着那抹笑像是老僧入定般盯着曼陀羅,想起的時候就捏起一粒棉花糖津津有味地嚼着。
通常我就是看一眼就繼續讀書,時間一點點爬過去,直到我看到一行讓我瞳孔猛收的字。
我愣愣看着那行鉛字,呆滯着眼神看向白蘭。
他斜靠在窗臺邊望着開滿曼陀羅的庭院, 手上拿着一朵白花, 手指捏着花梗撮來撮去。他的一襲白衣配着那溫暖乾淨的笑容, 彷彿全世界的黑暗都與他無關, 雖然明亮, 卻還是和外面陽光燦爛的世界格格不入。
冷冷清清,孤孤單單。
我收回目光落到書頁上, 最後一段的倒數第三行的字扎的我眼睛生疼,我默唸:“白色曼陀羅,情花,如用酒吞服,會使人發笑,有麻醉作用。”
頓了頓,手指因爲用力而泛白:“……是天上開的花,白色而柔軟,見此花者,惡自去除。”
我突然記起,他每次拿到戒指奶嘴或殺了阻擋自己道路的人時,房間裡就會擺上很多白色曼陀羅,交錯着白蘭白色的身影有種讓人看不清的恍惚感,那時我總是很奇怪,爲什麼他會有那種表情,並不算開心也並不算陰暗,但總會莫名讓人覺得難受。
像是斜照的光微微變了角度,沒人注意到,卻換了個溫度。
一直在殺戮和毀滅着的白蘭永遠那麼漫不經心,沒人認爲他會懺悔,似乎他就是那麼一個殘忍的人,毀滅世界摧毀着主角們的幸福。他應該是不會有罪惡感的吧……那時的我也這樣想,只覺得他最後有的只是對於失敗的淒涼與無奈遺憾,還有深沉到底的萬劫不復。
可是,他的確是一個人類,有着人類都有的情緒和喜怒,即使再冷漠的人,伸開結束了一個個鮮活生命沾染滿鮮血的手,到底是有些無措的吧?說自己想要取代神創造一個新的自己所喜愛的世界,但是心中依舊有着想要乾淨地站立在這個世界的念頭吧?
對所堅持的即使花費精力耗盡生命丟掉所有也要去做,這是白蘭的優點。
但這樣的優點太過偏激,很難讓人有停留在他身邊的念頭,很難讓人認同他所做的事。入江正一他們,也是知道所以才離開的吧……
我最後看了眼那行字,暗暗作了決定。
接下來的幾天我心情非常放鬆,恢復了沒遇見希伯來之前的狀態,發呆時偶爾低低哼着歌。白蘭他們似乎都看出來了,某天在真六吊花都在的時候白渣渣笑着看着我:“吶瑪麗醬,你是不是已經決定好怎麼答覆那個少年了~?”
我坦然點頭。
“哈哼~所以你是決定和他在一起了~?”桔梗微笑着問我,但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微妙啊……
我歪頭意味不明:“Sa,誰知道呢。”
“太好了!瑪麗終於可以不用和我搶白蘭了~!”鈴蘭笑着撲到白蘭身上,掛在他的手臂上一晃一晃,順便給了我一個挑釁味十足的鬼臉,看上去開心極了,“吶瑪麗,祝你幸福啊!不送再見拜拜~記得沒事聯繫我啊~~~”
看她如此開心我抽着嘴角無奈迴應:“……真是謝謝了。”
“啊啦,承認了♪~”白蘭笑眯眯地吃着棉花糖,“但是瑪麗醬,就算不和我回密魯菲奧雷,以後也記得常常聯繫啊~至少告訴我過的好不好♪~”
喂……我選擇那個希伯來的話你一點都不會傷心嗎?一小丁點都沒有嘛!?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真是惱火。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雛菊突然就開了口:“噼啪……難道瑪麗卡覺得剛認識的那個人比白蘭大人更重要嗎?”
對上他帶着冷意的眸子我微微怔了下,我還從來沒見過對我一直很溫和親近的雛菊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心裡隱隱有些難受。我面無表情地微微低下頭,歪歪腦袋輕扯嘴角,在他們略微訝異的目光裡勾起一個微小僵硬但的確明顯的笑容:“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很想笑。”
白蘭嘴角的弧度其實沒變,但望向我的眼神卻逐漸複雜了起來,我直直對上他的紫色眸子,毫不逃避:“所以他說想讓我笑的時候,我的確是感動了。”
“他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對於他的這份心意,我真的很開心。”我坦誠說出自己的想法,轉身看向雛菊,拉了拉他的袖子,“所以你的問題我並不知道,也許他完全沒法和你們相比,但是我真的是很高興認識他,就像很高興認識你們一樣。”
“所以瑪麗卡是準備接受那個人了?”不太喜歡和我說話的石榴問,我恢復那張白板臉,語氣帶着些故意:“誰知道呢……”
我做的決定爲什麼要和你們說啊……不過下次見到希伯來的話,就和他說了吧。
滿大廳的空氣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終於恢復正常,白蘭依舊笑着扯了一朵金色曼陀羅,將它遞給我:“瑪麗醬,我說過很多次的吧?你要照顧好自己啊♪~”
這句話聽起來真像訣別,我默默接下白蘭的祝福,不知道該作什麼反應,半天后才低聲開口:“謝謝。”
低頭看着手上燦爛開着的花我感受着衆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抿了下脣。
敬愛。
天生的幸運兒。
有着不止息的幸福……嗎?
來自白蘭的……祝福啊……
呵……所以說這到底算什麼?
……………………
…………
接下來幾天,六吊花突然就全部閒了下來,鈴蘭窩在水箱裡不出來,連最喜歡乾的纏着白蘭的事都不做了。我問她爲什麼,換來她一個憐憫又複雜的表情,她看眼白渣渣又看眼我,說什麼反正我快離開了白蘭先生就先讓我佔用(?)他吧……之類的,讓我除了哭笑不得就是糾結。
石榴對我和顏悅色了點,至少會主動搭腔了,桔梗還是一副奶媽樣又溫柔又體貼,完全沒什麼變化。就是雛菊看上去好像在生我的氣,一直窩在角落裡扯着那隻小棕熊喃喃自語,面對我的問話反應冷淡。我無奈地看向白蘭,他還是一副愛笑不笑的樣子管自己吃甜食做着事,偶爾不知想到什麼就興致勃勃地讓人去做,完全沒規律到了極點。
在准許我出門前一天,白蘭又拿到了一個奶嘴。
他的表情很平靜,又叫人摘了一大束白花換進原本插着淡綠色曼陀羅的花瓶裡,看着手掌心裡的奶嘴翹翹嘴角,玩了兩下放進抽屜裡。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擡眸對我笑了笑,依然是燦爛的笑:“怎麼了瑪麗醬~?”
我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什麼,只好搖搖頭:“……沒什麼。”
看眼盛開的白花白蘭垂頭玩起桌上的棉花糖,我看他自顧自玩起來於是翻起手上的圖書。
嗯……明天可以見到那個挺有趣的希伯來啊,就可以告訴他自己的決定了,真是很想知道他的表情是什麼樣的啊……話說那個少年還是很有趣的呢,笑起來很有生氣而且很陽光啊,好像心情都變好了。
不過住在這裡後白蘭從來不讓我一個人出門,所以明天會是誰陪我出去好像白蘭到現在都還沒表示呢,應該依舊是雛菊吧?但是最近他都沒怎麼和我說過話……難道是白蘭他自己?哦NO我能自己選嗎……
“吶瑪麗醬,爲什麼無論哪個平行世界的你都不會問我會不會爲了你而放棄毀掉這個世界呢~?”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白蘭突然開口,我愣了下,回味了半天才意識到他說了些什麼,停下手中的動作我擡眼望向白蘭,後者揚着笑看我。我反問他:“如果我問你你就會爲了我而放棄那個念頭嗎?”
他眯着眼笑:“怎麼可能♪~”
我就知道:“所以我不會問。”
他定定看着我,突然就笑的更開心了:“哈哈,瑪麗醬果然是這樣想的呢♪~”
“……”我瞬間黑線,你又無聊了故意耍我的是吧?
白蘭爽朗的笑聲在大廳裡迴響,好久後才停了下來,轉身眯眼看天:“瑪麗醬……是不是對你來說那個少年會成爲重要的人呢~?”
“誒?”
“如果瑪麗醬有一個那樣的人存在,應該會更喜歡這個世界吧~?”
“……大概吧。”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聽到答案的白蘭突地轉過身,笑意盎然:“所以明天我陪你去見那個孩子吧~!”
“誒!?”我眉目糾結。
喂!你要不要那麼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