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點傷算不了什麼!”蓋瑞整個人也站了起來,他裝模作樣地撣撣身上,細小的碎片、粉塵順着他的身體傾瀉而下。除了衣服有些破損外,他的身體在一層紅光的保護下,竟然毫髮無損!他用袖口抹掉嘴角的血,惡狠狠地指了指鷹,道:“你!還是近百年來頭一個逼我用到血光護罩和再生能力的人,不過,這也意味着你的死期臨近了!哈哈哈哈!”在猖狂的笑聲中,他身上紅光大盛,微微飄浮起來。
“戰慄吧!顫抖吧!”他用滋長出又長又尖的指甲的手一把扯掉大衣,身形在瞬間增大了近一倍,強橫的肌肉撐破了外衣,將裡面的黑色鎖子甲拉伸至極限,一張生着茸毛的烏青色臉也變得如野獸般猙獰:“死於血族和狼人一族幾千年來最強的戰士之手,將是你的莫大光榮!”
吸血鬼和狼人,兩個同屬異類、卻始終不能互相信任的種族之間,自古以來一直保持着微妙的關係。總是幽居在古堡裡、保持着上流社會的傲慢與矜持的血族,自認爲高貴優雅,總是瞧不起月光下才能變身、滿身野獸臭氣的狼人,說他們是一幫只有蠻力、沒腦子的暴徒。而狼人同樣對血族的愛慕虛榮、自以爲是嗤之以鼻,還時常把他們不能見陽光、懼怕大蒜和十字架的弱點拿來開玩笑,譏笑他們是典型的膽小鬼、懦夫。因此,兩個本應處於同一陣線的種族,卻一直不睦。但機緣巧合之下,也誕生了異類中的異類……
“那就是我!吸血鬼和狼人的混血兒!”蓋瑞舉起手中的“月夜的救贖”,本來平直沒開刃的一端升起了細密的鋸齒,並開始高速轉動。“我從小就被雙方唾棄,吸血鬼嫌我愚鈍粗笨、狼人笑我缺乏勇猛氣概,但繼承自雙親的優勢卻使我成了前所未有的突破極限的天才!吸血鬼掌控法術的天賦、狼人的速度與力量,能行走於陽光下,在月夜更能發揮出雙倍力量……這是他們千百年來想都不敢想的力量!我讓他們看到一個被他們瞧不起的雜種有着怎樣的威力!”說着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中跳動着一股奇異的光芒,自豪、憎恨、驕傲、厭惡,扭曲地交織在一起。是的,他憎惡自己的身份,卻得意於這身份爲自己帶來的力量;於是,原本就隸屬於黑暗陣營的心靈萌生了邪惡而瘋狂的念頭。當他第一次把爪子插入同類的身體、並將冰冷慘白的牙齒咬在流淌着熱血的喉嚨上時,他就選擇了無目的的純粹破壞作爲自己的快樂。
屠夫,是他加入傭兵這個龐雜的隊伍僅一個月後就獲得的綽號。每次行動,不管作戰目的本來爲何,他都會瘋狂地屠戮,直到那顆歪曲的心靈得到暫時滿足,感到些許厭倦爲止;酬金反倒不在乎,如果殺得盡興,他或許還會反過來犒勞一下提供任務的僱主。當然,如果他的興致太高,不僅同伴,就連可憐的僱主也有可能成爲他劍下的亡魂。因此,他最後被傭兵工會劃爲危險人物,不僅沒有人來找他結夥組隊,一般人也不敢把任務交給他,生怕最後鬧不好反把自己送上斷頭臺。就在他的傭兵事業前途一片灰暗之時,工會爲他介紹了新的僱主,而且是長期的。凡事都有個例外,魯賓遜船長恰恰就是這個例外,他身上有着某種特殊的東西,把這名屠夫收拾得俯首帖耳,心甘情願成了販奴團的職業保鏢。
雖然往返於各星球之間進行這種慘無人道的禁忌貿易對常人而言也充滿了危險和挑戰,但無論是捕捉奴隸、壓制抵抗,還是於當地保衛力量對抗,對蓋瑞來說都是小菜一碟,只是勉強滿足了殺戮的飢渴,卻沒能徹底撫慰心靈,他一直渴望能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在生與死的邊緣展開一場驚險而刺激的搏鬥。今天,看來就是他償還心願的時機了,他拿出百倍的精神和隱藏了許久的戰意,盡情享受着每分每秒的奇妙快感。
“死吧!死吧!死吧!”他又一次消失於空氣中,並在瞬間來到鷹的面前,挺劍直刺。“月夜的救贖”前端射出紅光,一直穿透了鷹身後的幾層牆壁。
他得意地望着沒有避開的鷹,卻吃驚地發現,那只是個幻影,旋即消失與空氣中。
“同樣的招數不會奏效兩次!”鷹從他的頭頂降下,金色的利劍直搗頭顱。
“哦?!”蓋瑞身子一晃,釋放出幾個血光殘影,散向四方,鷹的劍一下插入地中。殘影紛紛消失,最後只有一個保留下來,那是蓋瑞的真身。他舉起劍用舌尖舔了舔,然後呲着白森森的牙笑道:“越來越有意思了,只有像你這樣的對手才能讓我熱血沸騰,說不出的受用!”
“你有熱血嗎?怪物!”鷹拔出劍,直指蓋瑞。
“哈哈哈哈……怪物?彼此彼此!在大部分人類眼中,你也是殺人不眨眼的怪物呢!”
正說着,二人腳下的地面劇烈顫動起來,基地內迴盪着震耳欲聾的隆隆聲。
“什麼,要趁機逃跑嗎?該死!”鷹終於覺察到了魯賓遜船長的計劃,如果讓隱藏在這裡的飛船升空,那得到哪裡去找被虜獲的師生呢?總不能直闖魯賓遜的總部吧?一個蓋瑞已經如此棘手,天知道那裡還有沒有其他高手。與那些詆譭鷹的人所想的不同,鷹並不是蓋瑞那樣以殺戮取樂的瘋狂殺手,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維護着自己心中的正義。“除惡務盡,請原諒我以這種方式行俠仗義。”在某種意義上,他和那個說着“被鮮血玷污的,只是我這一雙手就夠了”的人是一樣的,只不過時代已經變了,人的觀念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理智地分析了情況,他決定以解救師生人質爲優先,不再與蓋瑞纏鬥。他肩頭裝甲向上張開,露出排列得密密麻麻的彈頭,顯示在目鏡上的所有目標都鎖定爲蓋瑞:“Mk-64念動誘導導彈,發射!”
面對撲天蓋地飛來的導彈,蓋瑞“咿”了一聲,連忙從背後拉起黑色斗篷,彎腰側身一遮。一連串爆炸過後,他撤開斗篷,身體發出一陣紅光,安然無恙,可再一看,鷹已經消失了。
*****
地處郊區的一個不起眼的小湖,像往常一樣,靜靜地躺在那裡。
突然,樹林中的鳥像是受到某種驚嚇,驚惶地四處張望;動物們也直立起身子、豎起耳朵,尋找着那不同尋常的異動的來源。不知收到了什麼信號,羣鳥紛紛驚叫着,撲翅飛了起來,動物們也盡其所能,玩命逃向遠離湖的地方。
與此同時,讓鳥獸受驚的原因顯現出來,平靜的水面浮起波瀾,接着,像是摩西面前的海水一樣,湖水從正中央一分爲二,形成兩道巨大的水簾,向湖兩岸退卻。沒想到,湖中並沒露出淤泥和垂死掙扎的蝦蟹,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口。
一陣白色的煙霧從洞口升騰起來,不一會便覆蓋了整個湖面,然後繼續不斷蔓延,吞沒了附近的森林。原來,這湖就是飛船的發射口,而剛纔的戰鬥都發生在建於湖下的小型基地中。
隨着一陣耀眼的火光,在大地的顫抖中,一艘梭形飛船貫穿天地,筆直地爬升。
“能重新翱翔於天空,真好!”忍受着令人不快的輕微顫抖,在鋪着虎皮的華麗座椅上,魯賓遜船長端着盛滿血一樣鮮紅的美酒的酒杯,輕抿着。他的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過,很快就有手下的彙報打消了他的好心情:“船長,船體後方發現附着物!”
他一皺眉:“把畫面放大。”
“是!”
由於正在脫離星球引力的飛行中,攝影機所捕捉到的畫面有些抖動,不時還有惱人的雜亂線條滾動,不過還是能清楚地分辨出那兩個緊緊貼在船上的身影——鷹和屠夫蓋瑞。
“怎麼,蓋瑞和第08小隊都沒把他拖在地面上嗎?”魯賓遜船長的好心情徹底消散了。
“船長,怎麼辦?”
“算了,不用管他們,高溫或許會替我們完成任務。要是到了宇宙他們還不死的話,我們再想辦法。”
飛船外,壁虎一樣緊貼在金屬上的鷹正全神貫注地注視着那個陰魂不散的對手,他本來沒指望導彈能消滅蓋瑞,不過覺得怎麼也能把蓋瑞甩在地面上。可就在他找到已經點火升空的飛船並吸附在外壁上時,蓋瑞也在最後的時刻趕到了。他張開蝙蝠一樣的翅膀,追上剛剛開始加速的飛船,然後用無比鋒利的爪子摳入金屬。兩人的位置沒有相差出二十米,不過由於飛船正在衝出大氣層,高溫和震動都是對生存的最大考驗,因此誰都不敢大意,只是互相怒視着,然後如附骨之蛆般屏息緊貼在飛船上。
偵測到溫度急劇上升,鷹的鎧甲自動啓動了防護措施,整身鎧甲迅速增厚,內部開始用納米微機械構造出冷卻系統,表面也換成了相轉移裝甲,並開始活化。而蓋瑞則用斗篷把自己緊緊裹起來,然後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能量來血光護罩。光是防禦也是極消耗能量的,二人都咬牙忍受着,然後靜靜等待着反擊時刻的來臨。
短短時間內,兩人經歷了地獄般的考驗,因此飛船剛一脫離大氣層,二人就再次動起手來。此時,原本光溜溜像是火箭的奧丁號,徐徐撤下上層裝甲,升起桅杆,並展開圖案爲頭戴皇冠的骷髏的光之旗,船首也釋放出了倒吊獨眼男造型的雕像,居然有了酷似舊時代海盜船的外形,也給了二人更大的戰鬥舞臺。雖然是宇宙空間,不過鷹的鎧甲本比宇航服更爲嚴密,而蓋瑞根本就不是人類,又有魔法在身,一時半會不呼吸也沒問題,因此戰鬥起來絲毫未受影響。
二人一登上甲板,鷹便毫不客氣,原地一掄劍,手中劍的劍柄變長,劍刃再次變得薄而軟,如一道銀虹一樣噴射出去。本來提劍衝過去的蓋瑞見勢不對,連忙後躍。只見鷹的劍刃在真空中伸展、凝固,一下變成了長達三米的巨刃。
“斬馬刀?!”望着那長度極爲誇張的武器,蓋瑞不禁愕然,要是被這東西砍上,可不會好受。
“是斬艦刀!”鷹拖着巨刃,快步追了起來。如果是在地面上,運用這樣的武器需要極大的力氣和非常寬闊的空間,不然一定會束手束腳;而在宇宙空間這樣的微重力環境中,施展起來則得心應手。鋒利的巨刃如同放大的刀劍一樣,不僅具有非凡威力,舞動起來也靈活巧妙。
蓋瑞根本不敢用“月夜的救贖”去擋那斬艦刀,憑藉慣性,小上好幾號的“月夜的救贖”非得被砸飛不可,他只好發揮槍刃的射擊功能,藉助飛船體表的障礙,邊打邊躲。可這麼一來,飛船表面凸起的部分可就遭了殃,紛紛被斬艦刀削去,眼看就要成了“船棍”了。
蓋瑞並不心疼飛船,而坐在艦橋的魯賓遜船長可就不一樣了,揮着拳頭氣急敗壞地下令道:“昆古尼爾(Gungnir)填充,瞄準鷹發射!”昆古尼爾,傳說中北歐主神奧丁所使用的由世界之樹的樹枝製成的聖槍,就是這艘名爲奧丁的飛船的主炮,酷愛北歐神話的魯賓遜希望它也能擁有聖槍百發百中的威力。
“船長,這無異於用大炮打蚊子,蚊子還在自己身上!”侍女休金嚷道。以奧丁身邊代表“思維”的烏鴉(同時也是奧丁的眼線)爲名的她,實際上也是魯賓遜船長的參謀,擁有冷靜的頭腦和出色的分析能力。像是眼下這個比喻,就用得十分貼切。不要說這麼細小的目標,就算是有小型戰鬥機或是機動戰士站在那裡,用戰艦主炮去轟也未免有些荒唐。
可是恨鷹入骨的魯賓遜船長已經聽不進任何建議了,吼道:“不要緊,發射!就算飛船毀掉,也定要將他轟成渣!”
“可是……”沒等休金說完,甲板上就發生了巨大的爆炸,鷹的刀插入了露在艦表的三連裝副炮炮塔,一時拔不出來,蓋瑞趁機連射幾槍,沒想到鷹倒躍起來,趁勢拔出了刀,那幾槍反倒促成了炮塔的毀滅。望着那團正在消逝的火光,魯賓遜船長恨不能咬碎鋼牙,把一切罪責都歸於鷹的身上:“鷹!鷹!你等着、等着!”
而正在與蓋瑞激斗的鷹,額前的一塊綠色晶石突然一閃一閃發起光來。“怎麼?!明明還沒到三十分鐘!”他略微遲疑一下,沒有罷手,不過動作明顯遲緩起來,每動一下都顯得格外吃力。蓋瑞也發現了鷹的變化,起初還懷疑是假裝出來引他上當的,小心觀察了一陣,決定冒險走近試探一下。他用八成力迎面斬下,沒想到,鷹都快無法控制巨大的斬艦刀了,擡刀一封,險些脫手。
“哈哈哈哈,你的身體出問題了嗎?”抓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蓋瑞欣喜若狂,欺上身來,決定拿出威力最大的招數,“這一擊,足夠貫穿你的鎧甲了!”
整個“月夜的救贖”發出奪目的紅光,將整個甲板都映紅……
*****
凌天從半睡半醒的狀態驚醒,剛纔怪夢又在腦海裡重複一遍,記憶反而更深刻了。不過,還是有很多無法解釋的地方。比如,凌天自己去了哪裡?整個過程中,他都是一個超越空間束縛的旁觀者,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而如果那是事實的話,他本應在那裡的。“總不會是靈魂出殼吧?”他嘆了口氣,“該死,我是怎麼回到家的也記不清楚了……今天是怎麼了?”他只感到一陣頭疼,決定不再想,反正也想不明白。就這麼昏昏沉沉的,他又一次睡着了。
“這一次,做個好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