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昊天結局(下) 賤妾 青豆
無憂屏住了呼吸,將頭又側出帷慢一點,想看清君昊天到底是怎麼了。
他看起來一直很有精神,掐着她脖子的時候那樣用力,怎麼會突然咳血”他是剛到翠微宮才這樣的,還是一直有宿疾?
病牀前站着的跪着的好象是太醫。無憂記得君昊天這次移駕翠微宮特意調撥了三名太醫隨身同行,當時她只覺得皇帝出行排場大點是理所當然的,沒想到他是真的有病。
太醫接過君昊天手裡染血的絲絹,從一方精緻的檀木盒裡取出顆藥丸給他,見君昊天要送到口中,又阻止道“爲皇上的龍體考慮,此藥不可再用了。皇上的病,只要湯藥調理,還可再拖延數月,用此種烈性的藥丸,易傷及元氣,對皇上的病是有害無益啊。”
君昊天沒有答話,推開他的手,將藥丸吞了下去。半晌,身體的顫抖才平復。
“聯的身體朕自己心中有數。要朕半死不活地在牀上躺三個月,跟要朕死有什麼區別?史太醫你以後無需諫言,太醫院只管繼續配製此藥。”
他的聲音極其疲憊,他說“死,?他的病竟然嚴重到這個地步?
無擾根本沒想到會這樣,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扯住了幔子,牀榻上君昊天吃完藥,就微微閉上了眼睛,燭光照到他臉上,昏黃的光線籠草着他薄透的面容,有一種迴光返照的錯覺。
無憂還沒想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君昊天的眼睛忽然又睜開!他像是覺察到什麼,目光如刀子一般,向着無憂的方向刮過。
“誰讓你來的?出去!”他的眼神冰冷又無情,更多的是一種拒人千里的冷漠。
無憂有點尷尬,扶着帷幔的邊緣走出來,站在那裡進退不得。
史太醫驚愕地轉過身,看到無憂時,眼裡到有一種欣喜。
無憂不情願地往裡走了兩步,屋子裡光線很暗,無憂很小心的觀察着君昊天的表情。他的臉頰微紅,彷彿剛發過燒,嘴脣有細微的龜裂,起了白色的碎皮。
“我只是很多天沒看到你,怕你反悔,所以想來問問你”,“無憂老實的說,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閾讀本書最新章節請到言情小倪困毗毗y躡c
君昊天擱在牀邊的手捏緊了拳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生氣。眉毛皺成一團,厭惡地盯着無憂:“沒朕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隨便進來。
不知蘇什公:無憂鬆了口氣,立時乖乖地轉身往門口走。剛走了兩步,就聽到背後咕咚,一身,太醫驚慌大叫:皇上!”
無憂被嚇了一跳,想了想還是回過頭。君昊天大約是想下牀,結果暈倒了栽在了地上,太醫一個人半蹲着扶住他,無憂又回去幫忙。
君昊天雙目微閉,胸膛微微起伏,連脖子都是紅的無憂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被他的溫度嚇了一跳。看來他真是病得不輕!
太醫終於安頓好君昊天,無憂打算回去了,卻被太醫單獨請到了殿外迴廊上。
夏夜的風有一絲清涼,雲與天齊,夜色四面八方涌到。無憂穿得很少,白寬袍時而露出裡面薄薄的紫紗。
“史太醫,皇上什麼時候開始有病的?怎麼從來沒聽說呢。”無憂先開口問。
“要說病根子,這個夫人應該知道的,當時戰場上夫人那一下可不輕啊
無憂都有點傻了當時她用銀簪紮了他一下就被人拉下去要斬首了,哪還有心思顧及他傷得重不重。
“軍營裡各件不好,皇上一直帶傷打仗,哪有機會好好治療。這傷一直拖着,近一年,心脈尤其虛弱臣也不是不想說,但皇上一直明令太醫院不可泄漏病情。當時還在和南楚和談,皇上的病傳出去,朝廷一定人心惶惶。
無憂的神情迷惘,夜風吹得她張不開眼睛。
“大約是南北第一次會晤之後,皇上再回京,病情就惡化了。當時所有看過的太醫都勸皇土放下朝政,靜心休養皇上自己知道病情的嚴重,反而更急於南伐。後來太醫院提煉出一種刺激血脈的藥丸,服用了之後可以讓人在短時間內氣血旺盛、精神矍鑠。皇上漸漸就依賴上這種藥,臣等多次勸說皇上,此藥側行逆施,會傷及根本元氣,皇上一直不肯聽,如今,皇上的病,藥石無醫。臣有罪,罪該萬死。”
“藥石無醫,四個字重重打在她心上!他說躺三個月的話,不如讓他去死。那就是說,他連三個月的命都沒有了?
無憂的眼淚迎風直掉:“史太醫,皇上不會好了?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史太醫沉默了很久,說“往後,只可聽天由命,臣也不敢說。”他沒有嘆息,但是每一個字都帶着令人傷痛的語調。
史太醫離開前,軟語相求無憂留下來照顧君昊天。
“皇上這幾天夜裡都睡不安穩,一直會痛醒。他不想你知道,才避着你,把你支得遠遠的。可是臣覺得,夫人你陪在皇上身邊,皇土的痛也計會好些。”
無憂走到牀榻邊,黑暗里君昊天側臥着,臉朝着牆壁,一動不動地像尊雕像。無憂不知道他是否醒了,小心翼翼地想試探着叫他一聲,又怕真的把他叫醒了自己難堪。
“你走吧。”
低沉暗啞的嗓音響起,無憂猛擡頭,才發現君昊天已經醒了。室內微暗的燈光下,他的臉顯得越發蒼白,人也幾手瘦的不成樣子,令人覺得有些突兀的陌生。無憂這纔想起君寰宸說過的“一天天蒼白下去”平日裡她竟然一點都沒注意到。現在仔細回想,平常她見到君昊天,不是怕得不敢擡頭,就是懶得回頭看他,哪裡注意他是胖是瘦,有沒有蒼白?
無憂有點僵硬地開口:“你醒啦?”
“我叫你走!”他的聲音變得粗暴,又說了一遍。
無憂有些月悶的想:她也不願呆在這裡啊,陰惻惻的怪嚇人的。誰叫病人最大呢?說起來他病成這樣,她也有點責任。
無憂於是耐心地坐在他牀邊,耐心地開導他“太醫說了,你這個病很好控制的。只要不動怒,保持心態良好,就不會發作。你看你是皇帝,要什麼沒有,還一天到晚發脾氣,多對不起自己”
無憂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因爲牀榻上的人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沒個聲音,完全像死人一樣房間裡很安靜,靜得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無憂覺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前陣手還巴不得他死掉,現在竟然開導起他來。大約是他前所未有的軟弱的一面,讓無憂覺礙,他也走個普通人,是個會傷心會生病的普通人,而不像從前,永遠是那副無堅不摧的樣子。
“朕不需要人可憐。他終於開口,語氣卻冷得能凍死人。
無憂靜了一會才說:“原來你都知道了。”
屋子裡黑洞洞的,只有一盞燭光映在牀榻上,他翻了個身坐起來,俊臉藏在陰影裡,看不清楚日
他的語氣有點生硬:,你不是一直希望朕死,還擔心朕會反悔?沒錯,朕只要活着就絕不會放你走。你現在應該祈禱朕快點死。”
“對不起。”長久的沉默之後,無憂看着他的眼睛,開口打破沉寂:”以前是我時你誤解太多。
他看着她,眉毛又皺了起來。其實他的眉毛很漂亮,但大多時候都微微皺着。
“不需要。”他淡淡的說,把頭撥到一邊,不再看她。
屋子裡靜得只能聽到人的心跳聲。無憂盯着他側面輪廓,忽然覺得陌生又模糊有好幾次,他也是用這種眼光看她,好像看着一個陌生人。其實他們認識應該最久,說青梅竹馬也不爲過。駱雲兒的童年,幾乎都在這個男人的記憶中長大,可是近來,她越來越覺得自已其實並不瞭解他。海天中文網首發
無憂一直在他牀邊坐了很久,君昊天始終側着頭不理睬她。後來困得實在支撐不住,無憂頭一歪,正倒在君昊天肩窩裡。他身體猛的一顫,無憂嚇得趕緊起來,誰知道雙手正撐在他的胸口上。
他“哼,了一聲,厭惡地打開無憂的手。無憂再次倒下去,八爪魚一樣趴在他身上,雙手狼狽而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氣得眉毛都皺起來了。無憂索性把心一橫就豁出去了。摟着他的騰子親吻他下巴,一點點青色的痕跡,有點扎人,刺在脣上酥酥的麻麻的。
君昊天一動不動地任她親着,後來終於不耐煩了,胳腮一伸把無憂拉到牀上,反客爲主按住了她。她特意準備的誘惑紫紗裙總算沒有白穿,雖然現在被毫不憐惜地撕開來。後來她累得直接睡着了,他的嘴脣吻在她的額頭上,無憂閉着眼沒有動,就這樣,讓他抱着自己,久久的,親吻着。
半夜裡她突然驚醒,那唯一的一盞燭火早已燃滅。朦朧的黑暗裡可以看見,君昊天蜷伏着身子,不停地在發顫,他伸手在枕畔摸索椎木藥盒,連呼吸都因疼痛而顫抖,卻小心翼翼,只怕驚醒了她。
無憂在黑暗裡靜靜躺着。她不敢動,一直那樣靜靜躺着。
後來,他終幹在枕頭下面摸到了檀木藥盒,藥丸在空氣中散發着淡香,一種致命的香氣。無憂聽着他因劇烈的疼痛而隱忍地吸氣,藥效漸漸發揮作用,他在極度的疲憊中慢慢睡着了。
無憂摸過去,他貼身的寢衣已經爲冷汗溼透,不由的揪起心來。
放在他背上的手忽然被捉住,他背對着她,低聲說:“我這樣”,會礙着你休息,明天你還是回西暖閣吧。”
被他抓着的手一僵,無憂忽然撲到他背上,緊緊抱住他。他的身體,還因爲高燒而滾賞三勻“不要趕我走。讓我看着你好起來。
他的背脊一動不動。以前無憂總覺得他的身形高大如同山峰,結實符密不透風,這一刻才覺得,其實他也很脆弱,像個孩子一樣需要陪伴,需要保護。
過了許久,他終於轉過身,把她抱進懷裡,而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聽着他的心跳,砰咚,砰咚,“貼得太近彷彿是一種震動,讓她覺得既安心,又彷彿不安。
“無憂。他的聲音彷彿是從胸腔裡發出來,嗡嗡的。
“嗯?”
“我喜歡你這個樣子。”他的手順着她的額發捋過,輕輕的,溫柔的,,有好多個夜晚,我就這樣抱着你,你靠在我懷裡睡着。你睡着的樣子很可愛,像只溫順的小貓第一次,是在軍營裡那次,我抱着你,可你睜開眼來,卻用簪子對着我。我不是一個賭徒,那是我第一次豪賭,用性命去賭。我賭輸了。你那時候絕望而憎恨的眼神,我這一生也忘不了。從此我不敢再看着你醒來。我用盡各種理由去逃避,逃避卻使我更放不開你”
“有時我很厭惡我自已。因爲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可我卻無法控制我自己,我不能放開你。就算你恨我,我也無法再放手。從南楚還朝的第一天,我很放縱得喝醉了,那是我第一次抱着你睡到天亮。黎明的時候,我抱着你,就是不願意你醒過來,因爲我害怕,害怕你一醒來,又用那種絕望而憎恨的眼神看着我。那天,我一直抱着你,看着窗外的天色由黑暗變成灰白,天邊漸漸綻出光華,我就在心裡想,每過一秒,我能這樣抱着你的時間,就少了一秒,我能跟你在一塊兒的時間,就少了一秒。”
他輕鬆的笑了一笑:“憂兒,像這樣的時間,我還能有多久呢?”
這樣長的一篇話,無憂就跟做夢一樣她從來沒有聽他一次說過這麼多話。她的聲音也輕輕的,小小的,象是夢囈:你一定會好的,
君昊天沒有出聲,輕輕地擡起了她的下巴,窗外天色已經發白,天就要亮了。無憂一動不動地仰着臉,脖子有些發僵。
在漫天的粉金色霞光中,他俯下了頭,很溫柔的吻她。
他從來沒有吻的這樣溫柔,將她擁在懷裡,用雙手棒着她的下巴,纏綿的脣齒糾葛幾乎像是水一般,可以將人溺死。
無憂終於想起來今夜她爲何會流淚因爲宸,她和宸曾經有過這樣溫柔的夜晚,在戰場以外的安靜茅屋裡,那時候冰涼如水的囊晚,他溫暖的身休,徹夜的溫存,一切一切,鐫刻在骨子裡,無法忘懷。
無憂有點透不過氣來,君昊天的眼睛很黑,非常黑,瞳仁裡面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自己的側影。她突然覺得害怕,不是平常害怕他的那種恐懼,而是另工種莫名的恐慎,彷彿有什麼滅頂之災即將來臨。無憂不敢想是什麼事情,只覺得彷彿是黑洞,非常可怕,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讓她的思雅稽稽接近就恐懼的退縮回來。
無憂閉上眼睛,卻抑制不住微微發抖,他從來都非常敏感,立刻停下來,問她:“怎麼了”,
無憂勉強對着他笑:“沒什麼。”她知道自己笑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因爲他連臉色都變了。而他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撫着她的眼皮,催促她快點睡。
一覺睡到日頭正午,醒來君昊天照例不在身邊。無憂想:難道他真的怕看着她醒來?又轉念一想,都日上三竿了,不起牀才奇怪了。暗笑自己多心,摸索着下了牀。
侍女像是早知道無憂在這裡過夜,早早的爲她準備好了換的衣裳,又服侍她梳洗打扮。無憂就在雲軒殿裡用了午膳,下午坐了一會,仍不見君昊天回來,這才覺得奇怪。
出去走走,正好遇到皇帝的隨身太監惠童,於是攔住他同:皇上呢?
惠童擺了擺;六皇上不是和夫人您在一起,還吩咐奴才們別去打擾嗎?首發
無憂木然地搖頭。
整個下午,翠微宮像炸開了鍋,宮人們四處奔走,偌大的行宮,竟然把皇帝走丟了”
無憂靜靜地坐在雲軒同中,昨夜昏暗而驚心的殿堂,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她不知道君昊天到哪裡去了。除非是他自己想躲起來,否則不會沒人知道他在哪。
昨晚最後的那一幕在眼前回現,當時君昊天是很明顯的不高興了。他能看出她心中想的是什麼?昨晚她是真的害怕,害怕一此自己不敢承認的情緒她不該想起宸,不應該。如果君昊天對她像以前一樣殘忍一點兒,或者她會清醒此。可是昨天他偏偏特別溫柔,讓她有種恍忽的錯覺與恐懼。
無憂一個人坐在殿堂中,看着門外的落日沉入山腰,忽然覺得很害怕。
他知道自已隨時可能死掉,這種時候,他會去哪?
無憂再也坐不住了,她一個人跑出了翠微宮,侍女們在身後追,各種叫嚷,她也沒有停。
四廚都是連綿的山,金鳥掛在半山腰,暮色遮了一半,還餘一半,在她身後拉出一道斜斜的影子。跑出來後她才覺得荒唐。她只是答應陪他最後一個月,不包括關心他的病情,和安慰他的心情,就像現在,她不該這麼衝動的跑出來找他。
氣溫越來越低,夕陽消散最後一絲餘熱,才沉入地平線以下。她竟然跑到了山上。山間晝扳溫差極大,道路爲露水所浸,溼窄泥濘。歪脖子樹搭下來攔住了去路,橫生的枝杈令無憂惱怒。她其實很怕,山裡到處有莫名的星點光亮,像是野獸的眼睛,但又靜得發慌,連自已的腳步聲都覺得害怕。她不斷地拉扯着身邊的樹枝,腳底被什麼咯了下,她,啊,的叫出聲,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什麼人?”黑暗裡像是迴音,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無憂只想哭。她嚇得要哭,聽到這個人的聲音更是想哭
膝蓋鑽心的疼,她抱着雙膝坐在地上,一個勁的掉眼淚。那個黑影終於動了,向她走來。無憂抓起身邊一把沙子,就朝他擲去。
他也沒躲,看清她身形後,只是很平靜地問了句:你怎麼來了?”
無憂賭氣扭過頭不理他
他走迂來,蹲在她身側,抓着她的胳膊問:“摔到哪了?”
無憂終於忍不住,一下手撲到他懷裡,把臉藏在他胸口。他的心跳得又急又快,無憂也是,她哭得根本喘不過氣來。她從來沒有這樣迫切的想要見到他,從來沒有這樣慶幸是他。但幾乎是馬上,君昊天就把她抱了起來,放到一塊巨石上。透過微弱的月光卜可欺看外她的膝蓋流血了,君昊天按了下,問她:“疼不疼?”
無憂還在哽咽:,不疼。”
“應該只是擦破皮。他又椽了幾下說。
無憂疼得直吸氣,盯着他看了一會,他極不自在地轉過臉:你太亂來了。”
無憂抓着他袖子,小聲反駁:是你先亂來的。”
君昊天輕輕的“哼,了一聲,撥開了她的手,走到一邊去對着山下發呆
無憂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朝他走去,剛走了一步,就聽他說:你再亂動,就把你一個人丟在這!”
虧他一個大男人還是皇帝,好意思這樣威脅她。無憂只好訕訕的坐下。
山裡的夜晚很冷,四周漆黑的看不到任何東西,月光偶爾透過密密的村葉照下來,在他背上打出落寞的陰影。風聲穿過技葉,彷彿情人間的絮語,細碎叮嚀。無憂覺得很冷,冷得發抖。
君昊天卻一動不動,站在山頭上,出神地盯着山下某處。
無憂終於忍不住,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邊,順着他眼光看下去。遠處的大地一片蒼茫,蒼茫之中似乎拱起一片穹窿,四周都是山,它孤零零的坐落在一片空曠之中。
“那是什麼?”無憂不自覺的問出聲首發
君昊天回過頭來,忽然笑了笑,黑暗中他的笑容顯得模糊。他伸手指着那片穹窿說:風水幃們看過,都說這裡的風水絕佳。”
無憂不懂他的意思。這一帶都是帝王陵墓,風水當然不會差。她的心裡忽然咯噔一下,就聽到君昊天繼續說:“那,就是朕的皇陵。”
無憂瞠目結舌,沒想至他跑出來在這裡待了一天,就是在看自己的陵墓。無憂再仔細看那片地方,三面環山,只餘一面正對着紫薇之地,果然走皇家王陵的絕佳選址。
“剛纔朕一直在想,這麼大的一片地方,只有朕一個人躺在裡面,一定很冷很寂寞。原來朕也會怕。”他像是不堪重負,靠着身後一塊巨石坐下來,然後就不再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他忽然同:“無憂,你愛我嗎?哪怕只有一瞬,你有一點點的動心過嗎”,
無憂忽然怔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他卻已經替她回答:還好,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我在這裡坐了一整天,纔想明白,我已經強迫你留在我身邊,還要再強迫你愛上我嗎?你不愛我,你只是恨我,其實這樣更好。這樣你就會記着我。而我走了以後,你的將來會是幸福的。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這世上,真是難過。”
他在累暗裡笑,無憂挪過去拉住他的手,在四周的靜謐中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你也會怕嗎?怕孤單,怕寂寞?我是恨你,恨你要死了還在擔心我以後會不幸福,~她慢慢的蹲下來,扶着巨石冰冷的邊緣,像要撐住一個什麼依靠“我認識的君昊天,從來不會脆弱的認輸,不會躲起來到荒山野嶺不敢見人。你是誰?”她在黑暗中伸出手,撫過他側臉的輪廓,好像一個盲人,反覆地摩挲着他的眉眼。
他顫抖了一下,沒有避開口無憂平靜而從容的面對他“君昊天,從今以後,你不會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在這世上,還有你的血脈至親存在。離開了你,他也會孤獨,不幸福。你忍心看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就失去父親嗎?”她半蹲半跪在他面前,像個小孩子,慢慢將臉貼在他的膝蓋上,他的身軀竟然在微微發抖她緩慢而輕柔地伸開雙臂,環抱住他的腰。
他極力的壓抑,壓抑到無憂都覺得絕望,但硯在她終於知道,比她更絕望的原來是他。他慢慢伸出手,手指穿過她的長髮,環抱住她的肩。
風聲輕柔地穿過其中。她的臉埋在他懷中,聲音很輕:“你一定要好起來;看着我們的孩子出生。”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冰冷的水滴落在她的發頂,緩緩沁進發間,她一動不動伏在那裡,聽到頭頂響起低沉而暗啞的聲音:
“好。”
無憂的眼眶一熱,不敢擡起頭來。
東方有很刺眼的彩霞。
清晨的風比千夜的風更冷,無憂凍得都麻木了,淚水冰冷冷的粘在臉上。她動了一下,膝蓋的疼痛立刻讓她抽起氣來。君昊天緩緩在她面前蹲下,說了兩個字:上來。”
無憂看着他的背,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被他背在背上,清晨的露水沾溼了他們的濃裳,身後的山路上只留下他的腳印,清晰的烙在泥土裡。無憂樓着他的脖子,被他搖晃的像個小孩子,快要在他背上睡着了。
其實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抱有怎麼樣的一種感情她一直恨他,單純而純粹的恨他,而他也恨不得能掐死她。現在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麼,她和君昊天,或仵只是一場註定了糾葛不清的孽緣。
回到翠微宮的時候,整座行宮的人都震驚了。他們本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徹夜尋找皇帝,個個眼下都出現了睡眠不足的淡青。但是看到君昊天揹着無憂走來,所有人都靜默得如同一座雕像。
直到君昊天怒斥:都死了嗎?還不去準備熱水!”
從那夜之後,他好像開始就好轉了。他的生命力是頑強的,就如他的人,如雪松工樣堅韌。無憂卻染上了風寒,太醫捫都圍着她團團轉,好像只有她一個纔是病人。
君昊天終於同意停止再服用那種刺激的藥物,但這麼一來,他也就無法下榻了。爲了得到最好的治療,御駕很快就離開了翠微宮,重返京城皇宮。
炎熱的夏日已經過去一半,當無憂再次回到京城時,君寰宸已經出發在去隴西的路上了。那一次在宮內的相逢,竟然成了他們此生的最後一面。
曾經愛得痛徹心扉,歲月匆匆地流過,急得將鬢間白髮都催生了,卻不能帶走他的一分笑顏在分開時,卻原來能平靜如斯。
碧藍的天空有結羣的白鳥飛過,無憂用力的仰着頭,眼淚才能不掉下來。到了最後,他依然問她:“跟我走,好不好?”
可她卻永遠也無法回答海,天中文首發
曾經清晰的答案,到現在,也已經模糊了。有沒有答案,都不重要了。
因爲他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君昊天的情形時好時壞,沒有了亢奮藥物的支持,很多時候他都是昏昏沉沉的睡着。他的房間一直開着窗,濃濃的藥味卻始終不散。自從他不能下牀以後,。無憂熊扳到了太極殿,在他的牀邊上加了一張榻,此刻,她坐在榻邊,心煩意亂。
君昊天靠着枕頭,眷戀的望着她。他醒着的時候已經很少了,就算睜開眼,也很少說話,只是這樣靜靜的望着她她知道他是想把她的樣子牢牢記住,他說:朕能看着你的日子已經不多,加上朕又常常睡着,如果在昏迷前也是看着你,也計朕會夢到你。那樣,朕能對着你的時間,又長了。
無憂覺得心裡很悶,不悅地嘆了口氣。君昊天終於淡淡的笑了,輕聲說:無憂,我恐怕等不到孩子出世了。”
無憂斷沒有想到他說的如此明白。只覺得胸口熱氣一涌,嗓子。也有了腥甜的血氣。
“君無戲言!你不能說話不算數!”無憂幾乎像個孩子一樣固執的叫喚
他苦笑:何必自欺欺人。”他從被子裡伸出手,無憂乖順地靠過去,他環抱住她,瞳子盯着她瞧,一時間,韶華流年,青蔥歲月,都在他眼前飛快的晃過。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給我們的孩子取名門可我想不了多久就又睡着了。今天我終於想到了,一直撐着不敢睡,要等你過來告訴你。”
無憂出於絕望的恐懼,撫摸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廄。這張臉那麼熟悉,縱然蒼白清瘦了許多,卻仍然冷酷而絕美。
他憐惜的抓住無憂顫抖的手指,湊到脣邊吻了吻:‘我攻下南楚,從此天下一家,‘炎,這個姓氏不會消亡“將來我們的孩手不論是男是女,就叫子炎,好不好?”
手炎,君子炎。
他們的孩子,不論是男是女,將來一貫會被人稱爲殿下”或者“公主”,“子炎,這個名字,不過見於歷史,纏綿於至親至愛人的口中而已。
無憂噙着淚,默默的點頭。
他說:無憂。”
無憂用力抹了下臉上的淚,才湊過去。
他親吻着她未十的淚痕,含笑向她伸出手:“今天,我想出去走走。”
無憂接住了他的手,扶着他起身。雖然知道這再平常不過的事,對他來說,有多艱難。
足足一個月,這是他第一次下牀。君昊天相當吃力地慢慢走着,可是他儘量走得很穩,只是沉重地呼吸。無憂心裡難受,卻只能放慢腳步,根本不敢攙扶他,只是假裝輕鬆地扼着他手腕。
他們走得很慢,君昊天攥着她的手,大半個身子已經不得不仵靠着她,她就這樣握着他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從牀榻到殿外的迴廊,短短的路程,卻走了很久纔到。
君昊天毫不避忌地坐在了臺階上,他太累了,一坐下就開始喘息。無憂坐在他身邊,相依相偎,看着殿前開始枯敗的荷花。
他說:“明年,這裡的荷花還會開的。”
明年不會再有他,無憂知道。風吹動他們的衣裳,飄飄拂拂,衣袂若舉,而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將她攬進懷裡,聲音寧靜得彷彿剛剛醒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這此天雖然短暫,我卻好像過完了一生。人真是貪心的動物,得到了,就還想要更多無憂,謝謝你陪着我這最後一個月。
烏雲遮蔽了日光,無忱的手冰涼一片。望着命懸一線的君昊天,她淚眼模糊“你答應了我,會看着孩子出生,你不能反悔,不能…”
“對不起。!他帶着歉意的微笑,“無憂,請你原諒我,就原諒我這一次失信。我們的交易還是有效,一個月之期早就過了,你可以自由了。”
他最後一次,吻她,鹹鹹的淚夾雜在脣齒間,他那樣專注而眷戀,而她身體劇烈地顫抖着,無力地抓着他的衣袖,似乎害怕一鬆手,他就會從眼前消失。她幾乎沒有辦法,而他慢慢地離開她,他的脣角還有笑意,他潦黑透亮的瞳孔裡,清楚地倒影着她的模樣。海,天中文首發
夕陽散盡無限霞光,彷彿千萬道不甘隕蒂的光芒,要割裂夜暮,釋放最後的約爛。那樣美麗!照亮他們兩個彼此的容顏。
“我這輩手不可以了。所以,下輩子我一定會等着你。到時,無論你在哪裡,我一定會找到你,償還你一個諾言。”
無憂如萬箭攢心,仵靠着他的胸。不出聲。他的面容,在霞光中寧靜而安詳。他一直抓着她的手。她就這樣等着,過了很久很久,當紅日的最後一絲輪廓沒入地平線的時候,他的手鬆開了。
淚如同小蟹,猙獰地爬過每一寸臉頰無邊無盡的黑暗裡,無憂扶着他將要傾倒的身體,親了親他閉上的雙目,吻去了他眼角的一滴淚珠。
帝王駕崩。
天明之後,整座京城上空都回蕩着沉鬱的鐘磐聲。
周圍的人都在嚎啕大哭,可是無憂看着他嘴角那恆留的一絲笑容,再也流不出淚了。腹中的胎兒好像踢了她一下,這是她懷胎以來,首次有這樣的反應。
他們把重新穿戴好黃金龍袍的君昊天移了出去。無憂忽然蹲在地上,咬着嘴脣顫抖起來她想起那天夜裡,他指給她看的那座皇陵。在蒼茫的一片大地中,孤零零的座落在那裡。
當一個人孤獨到與自己的墳墓相對時,該有多絕望?那樣的一整天,從早到晚,他都在想此什麼?
無憂已經無法猜測,所有的秘密,都被他一起帶進了那座風水極佳的陵薪
他說:這麼大的一片地方,只有朕一個人躺在裡面,一定很冷很寂寞。
原來朕也會怕。
帝王葬喪,舉國悲慟,連君寰宸發誓永不回京的,都從隴西趕了回來參加。無憂遠遠的似乎看到了一個類似他的人。所有的人都穿着白麻孝服,她竟然無法分瓣。只知道她看他的時候,他沒有一次在看她這裡的方向。參加完葬禮他就回去了,連新帝登基的大典都沒有留住他。
曦兒終於登上了九重宮闕的最高臺階,他坐在鎏金盤龍的寬椅上,百官朝臣匍匐在他的腳下。但是在無憂的眼中,他始終還是個孩子。一個剛滿六歲的孩子。
又是一個清寒的夜晚,無憂從睡夢中驚醒,朦朧中感到有溫熱的呼吸拂在臉上,略感冰涼的大手撫過她的額頭,眉眼,鼻樑,嘴脣,最後是下巴。癢癢的感覺一下讓她睜開眼來,八目的,卻只有黑壓壓的屋頂。她做夢一般摸着自己的臉頰,指尖觸及,一片冰冷。她恨他,到現在還是恨着他。恨他的不守諾言,恨他離開了她,連夢裡都不來與鏃相見曰
滿臉的淚溼了枕頭。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句“我愛你”而他也一直以爲她是恨着他的,所以在他走時,能微笑着閉上眼睛。她永遠也不能忘記他在漫天的霞光裡,帶着歉意的微笑。
下輩子,真的好遙遠。
下輩子,你又在哪裡?……
終於寫完了,呼~我很無恥的說一句,這不是結局,雖然我迫不及待的打上了完結的標籤一。一後面還有君寰宸和炎之陌的結局,一天之內大概寫不完,咳咳,我不是故意拖啊,我已經拼死的碼字了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