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舒服地換了個姿勢。
前一刻還眯着眸子熟睡的君寰宸,忽然張開眼皮,黑豔豔的眸子正對着她。
無憂對他笑了笑:";你不睡了嗎?";因爲帶着慵懶與撒嬌,這句話和帳子裡的空氣,一樣的曖昧。
";我,要走了......";他聲音沉鬱而柔軟,帶着激情後的沙啞和慵懶,是那樣好聽。但他說的內容,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無憂賭氣似地伸出胳膊,鎖在他頸子上。他失笑,索性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看。兩個人就這樣什麼也不做,對視着彼此。天曉得這一刻有多寶貴,等天亮了,他們就一個宮內,一個宮外,翹首不得見了。
現在醒來,無憂已經依稀明白,昨晚自己的反常絕對不是偶然,而是受了藥物之類的迷惑。但她現在也不知是該怨還是該喜了,若不是這無心插柳之人,只怕她和宸現在還爲那該死的木釵老死不相見呢。
昨夜,就算沒有藥物催情,她也是心甘情願的吧......無憂怔怔地想。
曙光從窗縫裡一點點漏下,緊鎖的門外,侍女清露小聲道:";夫人,要奴婢服侍您洗漱嗎?";
牀上卷在一起的兩具身體同時僵硬了下。無憂紅着臉揚起聲音:";不用,我還倦着呢。";又看了看君寰宸,他若無其事地淡笑。但他修長的脖子,卻和喝醉了一樣泛着葡萄玉液的紅光。這一刻,就算短暫,也是美好的。
";我真的得走了。";他艱難地開口。但兩個人都沒有動彈。
無憂知道他再留下去有多危險。鎖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一點點鬆開,順着他的肩滑落,就在將要離開的時候,忽然被他有力的大掌抓住,另一手掌控她的後腦勺,爆發似地吻了上去。
";嗚......";無憂驚訝地溢出呻吟,他大手拂上她眼睛,示意她閉上眼專心。一邊擁抱着她,一邊把手伸進她的衣服,滑到她的背部。
就這樣緊密地抱着,如偷情的少男少女的狂吻,倒是產生了奇特的魔力。混沌中,他體內包裹着的妖嬈魅力打開了。他的眼睛,舌尖,手臂,無一不迸射出魔力。
無憂昏昏沉沉地想着,難怪在現代有錢人總愛玩偷情。
這時,門外又多出一個急促的腳步。激情在一瞬間點燃,又被強硬地撲滅。
君寰宸摟着她,眼睛裡面越發的清明。無憂想說些話,可他用手堵住她的嘴。他開始無聲地穿衣服,穿戴整齊後又拿過無憂的衣服,仔細地爲她穿好。他的手腳很輕,像對待一個易碎的瓷娃娃,從裡衣到絹襪,無一不謹慎認真地對待。
他壓低了聲音:";八月十五中秋夜,你可別忘了出來賞月,啊?";
今日是八月十三,後天便是中秋。那時他應該已回到河南府了吧。賞月......徒增悲傷罷了,人月哪能兩團圓呢?
門外的腳步聲莽撞的停下了。清晨的微風呢喃,無憂聽到了清露在小聲說話。來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只聽到,清露驚訝的抽了一口氣。
無憂和君寰宸立刻交換了眼色。他的脣在她脣瓣輕點,倏即離開
是出什麼事情了嗎?無憂披起罩裙,撥開了帳子。
頓時,拂曉的亮色劃破了歡情之暗夜。
*
";夫人,圓荷死了。";清露看到無憂出來,一字一句說着。她的眼裡晶瑩,或許與圓荷感情不錯。
無憂茫然地看着遠方紅日,腦海裡還不甚清晰。昨天她才逼問過圓荷,今天就傳來她死訊,一切會不會太巧合了呢?
";怎麼死的?帶我去看看。";無憂發出清冷的聲音。
侍女的房間,門口已經圍了些伸長了脖子,臉色難看的小丫頭們。見無憂來,這些人紛紛退開,小聲行禮。
圓荷的屍體倒在地上,臉色泛青,印堂發黑,脣角溢血是黑色的。是中毒而死。
毒殺是後宮慣用的伎倆,因爲難以查出線索。
無憂蹙眉:";通報皇上了麼?";
清露瑟縮着搖頭:";還沒。";只是一個小宮女的死,還用不着勞師動衆地彙報皇上。
";叫個驗屍官來驗驗吧。";無憂這麼說,顯然是打算徹查到底了。
後宮裡每天都有人無聲無息地死掉,誰又能篤定下一個不是自己呢?其他的侍女皆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觸。
這事僵持到晌午,外面傳";皇上駕到";。
無憂想正好,她也打算讓皇帝知道這事呢。鬧得越大,越有利她查出官銀案的真兇。
君昊天的眉目在看到圓荷屍體的一瞬,變得緊繃,濃雲密佈。他本是心情愉悅地來居雲宮探望無憂,順便聽兩首曲子,品一杯好茶,看到眼前的屍體,他的心又提了起來--
她的身邊爲何總是接二連三地發生事故呢?將她強留在宮中,到底是對,還是錯?
他有些迷惘了。撫着額,他無力地吩咐:";拖下去吧,清理乾淨。";
";皇上......";無憂皺了皺眉,看皇帝的樣子,似乎不願深查下去。
君昊天擡手,示意她不要說下去,轉而回到主殿正廳。無憂依下首坐下,侍女們上前奉茶。
君昊天客氣地掃了無憂幾眼,皓齒微呈:";明日,宸就回京了。";說完,細緻地注視着無憂,大約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無憂心裡確實驚訝。她以爲君寰宸這趟秘密回京,今日就要趕回河南府,沒想到他早就通知了皇帝明日回京,只不過提早一天回來了。皇帝這麼說是在試探她麼?
無憂擡起臉,如他所願地展露驚詫:";哦?皇上何時得知的?既然王爺回來了,無憂是不是也該返回王府了。這段日子承蒙皇上照拂,無憂感激不盡。";
君昊天腮邊掛着笑渦,眼神裡的冷峻卻讓人起了寒意
";不急。後天便是八月十五,宮裡每年都會在御花園開宴賞月。今年宸提前趕回來,朕爲他接風洗塵,打算好好辦這場宴席。前幾日射偶人的案子委屈你了,你就留在宮中一同參與賞月宴吧,去去晦氣也好。";
又是八月十五?無憂的眼皮跳了跳,突生一點點不詳的預感。君寰宸說八月十五別忘了出來賞月,意思是要她出席?
無憂粲然一笑:";謝皇上恩典。";
*
到了八月十五這天,整個皇宮的人們都忙碌起來。御花園早早地就在搭戲臺,擺果盤。
昨天君寰宸回京,皇帝親率近臣在宮門迎接,風光無限。但無憂還沒有機會見着他。想着他說的今晚賞月,那時便能見着了吧。
傍晚,淡泊的圓月輪廓才上柳梢,整個京城就騷動了起來。高高的宮牆隔不住市井的絲竹。宮娥們穿上了羅衣,繫上五彩的絲帶。
無憂看着宮女歡笑,在清露的催促下起身往御花園去。一聲響,城角飄起朵煙花,清露臉上掩不住的喜悅。居雲宮外,有一座三層的角樓。
無憂仰頭看了看角樓頂上,說:";這裡到適合登高賞月,你陪我上去看看吧。";
清露提着一盞紅燈籠走在前面,無憂爬到最高層,整座京城就在她腳下。千燈碧雲開,高樓紅袖招,棋盤之佈局內,不斷有歡歌笑語傳來,更有街市一盞盞流螢般的燈籠,照出嬋娟無數。無憂正感慨,清露說:";夫人,瞧那裡!";
無憂凝起眸子,又是一束煙花燃盡。在火焰的熱力逐漸消逝的地方,有片廣闊的屋脊發出微紅光芒。琉璃瓦映襯着月光,偌大的宮牆屋脊上,竟然有一個人站着。遠望他,一身白衣,衣袖飄展,好像漫天的曇花,被他素白修長的人影揉碎了,只留下空寂暗香,悠揚在夜空之中。
他正面向居雲宮,無憂彷彿已經看到他月光般柔和的笑臉,那笑,一定是不濃也不淡,剛剛好。
清露手裡提着紅燈籠,他好像看到了這裡。無憂接過燈籠,對清露道:";你下去等着。";
今夜是中秋,人月兩圓,誰說宮牆隔開了他們,他們不是在兩兩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