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替罪

林熠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離開虛蕪城的。他如孤魂野鬼般,蹣跚行在一片片無邊無涯的原始針葉林中,頭頂豔陽高照,雲淡風輕,他一無所覺。虛蕪城越來越遠,山巔那束銀白色的光柱,兀自穿越碧藍如洗的蒼穹,追尋着無垠星空的盡頭,帶走了他的過去,帶走了他的未來。每走一步,心頭都涌起強烈的**,想要回過身去,再望一眼那柱光,和那座深埋於地下的虛蕪之城。然而,他終究沒有這麼做,麻木地遊蕩於幽暗繁茂的山林間,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只是,絕不要回頭,絕不!恍惚地一個失神,腳下被封凍的薄霜一滑,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撲倒,結結實實跌在了地上。他沒有急着爬起,甚至沒有覺得疼痛,只是莫名有一股悲慟從心底升起。天大地大,失去了她,自己該去向何方?哪裡纔是自己的歸宿?一滴滾熱的水珠,砸落到混着泥濘與冰渣的手背上,不是深秋清晨的山林露珠,竟是他的淚不期而至。忽地,他聽到頭頂上方,鳥鳴啾啾,婉轉悅耳的啼聲,讓空幽靜謐的山與林地,有了一分生命的驛動。他茫然翻轉身軀,仰面找尋啼聲的來源。兩隻腹部金黃的美麗小鳥,歡快地跳躍在的枝頭,看上去是那樣的快樂,那樣的無憂無慮。似警覺到有人正在用嫉妒的目光,注視它們,這對小鳥倏地拍打翅膀,雙雙比翼飛起,在林間畫過一道亮麗的弧影,消失在林熠的視線裡。“連鳥兒都有愛侶相伴,比翼山林。而我,竟連一隻鳥兒也不如!”林熠的心扭成一團,擰出的血與苦水,一縷縷衝上喉嚨,再被他狠狠吞嚥下去。一株株參天古木,聳立在他的視野上方,令他看不見清朗的藍天,看不見唐納古喇白雪冰封的山巔。兩行淚水悄然滑落面頰,潤入凍土無影無蹤,一如他曾經的幸福與夢。

視線漸漸變得模糊迷離,朦朧間,他彷彿看到容若蝶姣好熟悉的倩影,正朝着自己盈盈步來,含着溫柔的笑,伴着深情的目光。

築玉山的邂逅,玄映地宮的一吻傾心,東海的朝朝暮暮,乃至那一夜刻骨銘心的相望,像一股甜蜜的清泉,滋潤着他幾要乾枯的心;也像一柄冰寒鋒利的刀,屠戮着他的五臟六腑。

她近了,更近了,走到他的身旁。

“若蝶?”

林熠失神的眼眸裡,閃過一道光,輕聲地喚道,緩緩伸出手,想握住她的一雙纖足。

然而她的身影卻毫不停留,如風一般從他的身邊走過,更不回頭。

“若蝶!”

林熠努力伸手抓去,卻握了一個空。

容若蝶的背影越走越快,向着林深處一步步行去,只留下一抹風。

“若蝶—”

他大聲喊道,踉蹌着爬起身,朝着她的背影追去。摔倒,站起;站起,摔倒;不知肌膚擦破了幾處,不知衣衫沾上了多少冰霜泥塵,跌跌撞撞地追着。

但無論他奔跑得有多快,她還是變得越來越遠,縹緲空靈的背影,漸漸被林木遮掩,再也看不見,看不見—“容若蝶—”

他瘋狂般地呼喊着,在山林裡找尋着,追索着,不知疲憊。

終於,他停了下來。

渾渾噩噩裡,覺得其實容若蝶並未去遠,而是藏在附近的某個角落,正凝望着自己。他登時精神一振,向着四周如飢似渴地搜尋。

每一片葉落,每一縷風動,每一羽鳥兒的驚起,都讓他在剎那升起希望,又在瞬息滅了火花。

他轉動着,呼喊着,找尋着……慢慢地,天旋轉了起來,地晃動了起來,一株株阻擋住他視線的古木,化作猙獰無情的巨人,在風中嚎笑。

傷心、失望、激憤、迷茫、空虛、孤獨……種種負面情緒如惡魔,齊齊攀上他的心頭,猙厲冷笑着吞噬着他的意識,讓他沉淪向伸手不見五指的淵底。

“砰!”一個踉蹌,他的額頭,重重撞上堅硬的樹幹。疼痛,像點着火的索線,於彈指之間將他引爆。

“容若蝶—”

他滿懷憤懣與絕望,仰首長嘯,一股積鬱之氣,如同出鞘的雷刀,迸射長空,化作天地間的最強音符。

起初,枝葉戰慄,百鳥驚起。這悲憤雄壯的嘯聲,卻源源不絕,宛若崩堤的洪濤,洶涌澎湃瀉落九天。

“喀喇喇—”空中迸開一個個隆隆的炸雷,無邊的樹枝紛紛瑟縮折斷,隨着漫天滿山的落葉激盪飄飛。

羣山迴響,大地震瑟,古木顫抖着呻吟,讓這聲撕心裂肺的長嘯,上達天庭,下抵黃泉。

可是再長再久,那道逝去的背影,依然未見迴歸。一排又一排茂密的古木,似是重重包圍着他的牢籠,禁錮了他的目光,隔斷了他的追尋。

猛地,林熠怒從心起,灌注十成功力的左掌狠狠劈出,赤紅着雙眼嘶吼道:“你們再擋,你們再攔!”

“咔嚓!”身前一株兩名壯漢也合抱不起的巨木,被他無堅不摧的掌力,脆生生攔腰劈斷,傾倒在左近的另一株古樹上。

“你敢扶它?”林熠怒火愈盛,搶步近身又是一掌,將那株古木也應聲劈斷。

“轟—”塵土飛揚,兩株千年古樹無力撲跌。

有一束陽光從缺失的山林上空瀉落,灑落到林熠滿是泥濘與血污的身上。

似乎有一團崩裂欲出的烈焰,在身體裡熊熊的燃燒,直要撐破他的血管,雙掌連出,一氣不停地將周圍古樹,接二連三地轟倒。

“砰、砰、砰砰!”他的掌力彷彿永無窮盡,一片片的山林在身後倒下,雙手不曉得何時已血肉模糊,腫脹如深紫色的球囊。

他卻毫不停頓,每一掌針刺般的劇痛,反令心中洋溢起一縷舒暢的快感。喘息逐漸的急促,腳步慢慢地沉重,古木也需三五掌才能劈倒。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頭頂蒸汽騰騰,恍若不覺,邁上兩步又朝着一株粗壯的古木,揮動血淋淋的手掌狠狠一擊。

“砰!”樹幹劇烈抖動數下,震落不少枝葉,古木卻未見斷痕。林熠被一股巨力反震,胸口窒息難當,頓時氣血翻騰,從口中溢出一縷瘀血。他用衣袖一抹,“砰砰砰砰”一連又是四掌。古樹被打得左右搖晃,就是不倒。枝葉“沙沙”作響,似是在譏笑他精疲力竭,似在嘲諷他的無能爲力。林熠怒氣勃發,嗓音沙啞低吼道:“你給我倒下去,倒下去!”雙掌不斷擊打,在樹幹上,留下一個個殷紅的血手印,陡然丹田刺痛,經脈齊震,“哇—”地扶住古樹噴出數口血箭,染紅了飄落的林葉。他一陣虛脫,舉目四望,視野所及盡是橫七豎八被擊倒的巨木,林間一片狼籍,殘枝敗葉在風裡無助地飄零。他像一下子蒼老了十年,二十年,鬢角的髮絲,只在轉眼間已化爲一縷縷銀紫色,寥落地飄蕩。背後,忽然響起一聲深深的嘆息,蘊含着憐憫與滄桑。“若蝶!”林熠倏然回身,佈滿血絲的雙目掃視聲音來向,卻見一位白衣女子,飄然從樹後步出,卻是天宗長老雪宜寧。林熠眼眸裡閃動的星光,頓時黯淡下來,落寞地拭去脣角血跡,冷冷無語看着她。雪宜寧緩緩走近,打量着林熠道:“林教主,幸好你停下來了。否則,只怕連你本人也要和這些古木一般,永遠倒在唐納古喇的深山莽林中。”林熠神色冷漠,半晌開口問道:“你來這兒做什麼?”“等你。”雪宜寧直視他冰冷又空洞的眼神,回答道:“我在這裡已經足足等了你六天。”林熠混沌的心神一警,想起自己在虛蕪城的秘道中,擊殺卓方正的事,深吸一口氣道:“你想爲卓方正報仇?”“果然是你。”雪宜寧輕輕道:“只是,可惜了鸞霜,也可惜了正兒。”林熠一怔,隱隱察覺到一點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腦海裡混亂一團,不住暈眩,只好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雪宜寧淡淡笑了笑,搖頭道:“原來你還不知道。在虛蕪城占星臺,鸞霜向我承認,是她殺死了正兒,如今她已獨自回返觀止池,向宗主領罪。”“什麼?”林熠失聲道:“這怎麼可能?卓方正是我殺的,與鸞霜何干?”雪宜寧唏噓道:“你還不明白麼?她是在替你頂罪!正兒是戎宗主的關門弟子,無論你殺了他出於何種原因,都爲禍非小,戎宗主乃至整個觀止池,勢必不能不聞不問袖手旁觀,定要向你討還公道。所以,鸞霜纔會出此下策,要爲你替罪領罰!”林熠聽呆了,茫然搖頭喃喃說道:“她、她爲何要替我頂罪?”他的腦袋裡嗡嗡轟鳴,只突然回憶起古堡療毒,雁鸞霜在替自己吸吮肩頭餘毒前,所說的那句話:“有你這五個字,我已足夠了……”

他的胸口驟然一熱,恍然明白過來,早在那個時候,雁鸞霜已下定決心,要替自己擋去這場災禍。

可是,她真的好傻。難道,卓方正不是他殺的,天宗就會放過自己?她不是不曉得,戎淡遠已磨刀霍霍,準備聯手正道八派圍剿冥教,多這一事,少這一事,都不會影響事情的發展。

她的犧牲,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又或許她明知如此,可還是義無反顧地做了。

林熠的眼眶悄悄地溼熱,恍恍惚惚聽到雪宜寧嘆道:“沒有人相信鸞霜會殺害正兒,可是她一口咬定,又向我指明正兒的墳冢所在,我也莫可奈何。思前想後,此事恐怕仍舊與林教主有關。故而我特地在此等候,希望能求證真相。”

林熠也不清楚,自己對雪宜寧的話,聽進了多少,乾澀問道:“如果定罪,鸞霜將會面臨何種處罰?”

雪宜寧臉上掠過一絲悲哀,低聲道:“最好的結果,也是要在鎖霧林幽居一生。你該懂的,不論正魔兩道,哪門哪派,殺戮同門都是罪不可赦,縱是不死,亦要遭人唾棄,慘淡孤老。”

“我懂,”念及自己的遭遇,林熠苦笑道:“別忘了,我是過來人。”

雪宜寧點了點頭,悠悠道:“如今她正面臨將與你相同的命運,我卻愛莫能助。”

林熠的思緒漸從方纔的傷慟裡,擺脫出來,略略清醒,開始默默思忖雁鸞霜的事情,他問道:“既然你知道了真相,爲何不幫她開脫?”

雪宜寧道:“我不是當事人,也未親眼目睹,長老會不能僅憑我的一面之辭,做出裁決,最多,勉強可以答應將鸞霜的公案,暫時擱置,待找到新的佐證再說。”

“所謂新的佐證,指的就是我了。”林熠沉聲道:“只有我能幫她洗脫罪名,是麼?”

雪宜寧頷首道:“是的,解鈴還需繫鈴人。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林教主,請好自爲之,告辭了。”說罷,飄然朝林深處隱去。

“等等!”林熠突然在她的身後叫道。

雪宜寧回首,詫異道:“林教主?”

林熠道:“能否告訴我,兩年前,若蝶託鸞霜轉交你的那封信函,到底是什麼內容?二十多年前,逆天宮一戰,雨抱朴爲何會遲到?”

雪宜寧面容上,浮起復雜難明的神情,許久後搖搖頭道:“都過去了,還說什麼?”不待林熠繼續追問,她御風而起,倏忽沒了蹤影。

林熠怔怔佇立良久,直等日頭從中天朝着西山斜落,方纔確定容若蝶絕不可能再出現。他悵然清理了一下凌亂的衣發,收拾情懷,壓抑着巨大的哀慟擇路下山。

一路蹣跚,直走到深夜,才滿身疲憊地抵達聖城外。

城門早已關閉,林熠不欲驚動別人,正要掠城而過,卻看到紅衣法王貢桑率着兩名僧人,從城樓下迎了上來,遠遠躬身施禮道:“林教主,奉別哲法王之命,我已恭候多日。”

林熠全然提不起半點勁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有勞法王領路。”

貢桑法王見林熠模樣狼狽,神色落寞,微覺疑惑,但也不便多問,只道:“林教主請!”引着林熠自城門而入,上了一輛大車,徑直奔向無相宮。

林熠坐在車裡,木然望着窗外徐徐駛過的景物,一言不發,很快,大車行過當日他與雁鸞霜相遇的那間茶肆。店門緊閉,寂寥無人,已無那夜的喧囂。

也就在茶肆外的長街上,他與別哲法王展開了驚天動地的一戰,最後以四極光龍拳,接下對方至剛至雄的一記“摩訶薩真印”,從而惺惺相惜,握手言和,訂下天地塔之約。

景物依稀如故,只是昔日情懷蕩然無蹤,恍若過了千年一夢。

終於,他發出一聲幾乎連自己也聽不到的嘆息,往事歷歷,空懷惆悵。

到得無相宮,早有人通稟進去,別哲法王親自出迎。

不僅仇厲、凌幽如等人沒走,連石品天、花纖盈、姚人北、花千迭、邙山雙聖等人也都俱在,一時廳里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林熠心情悽楚,又不願在別人面前表露出來,強打精神寒喧周旋,好不容易別哲法王告辭離去,但其他人都了無睡意,仍舊圍坐一圈。

最終還是白老七代衆人問出心中疑惑:“林兄弟,爲何不見容丫頭?她沒和你一起回來麼?”

林熠眼神一黯,低聲艱澀道:“她……留在虛蕪城,不會再回來了。”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面面相覷,偏白老九不識時務追問道:“爲什麼?”林熠蒼白無力地一笑,回答道:“她說,那裡是她最終的歸宿。”“怎麼會這樣!”花纖盈且驚且忿地站起身道:“我去把容姐姐找回來!”邙山雙聖聞言不甘落於人後,騰的跳起叫道:“我們兄弟也去!”花千迭喝斥道:“盈兒,莫要胡鬧!虛蕪城是你想去就能去的麼?你又怎樣找到容小姐的所在?”花纖盈忿忿不平地坐下,咕噥道:“這算什麼,千辛萬苦救回了容姐姐,她自己倒不願離開了。”林熠置若罔聞,對衆人的反應無動於衷,仇厲越加感覺不對,可又不能多問,於是轉開話題問道:“林教主,你既已回來了。那我們何時啓程返回中土?”林熠漠然道:“就明天一早罷。”記起雁鸞霜的提醒,他勉力振作精神吩咐道:“仇老哥,天宗宗主戎淡遠很可能要聯合正道八派對聖教不利。你率領大夥兒回返萬潮宮後立刻備戰,非有令諭,本教部衆不得擅自離宮。”仇厲隱約聽出話中的另一層意思,錯愕道:“教主,那你呢?”林熠慵懶笑道:“放心罷,我沒事。我會先去一趟觀止池,再回返南海和你們會合。”仇厲誤以爲林熠是要去天宗找戎淡遠談判,眼中精光閃動道:“昔日恩師在位時,戎淡遠就對聖教從不買帳,林教主此行恐怕徒勞無益,不去也罷。”凌幽如冷哼道:“對,他們想打,那就痛痛快快打上一仗好了!如今聖教東西一統,又有林教主坐鎮,還怕了天宗不成?”林熠知道他們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也懶得解釋,回答道:“你們不必勸了,我自有主意,終須去見戎淡遠一面。”仇厲見勸阻不住,只好道:“那就由我和凌長老、葉長老率領若干本教高手隨行,以免天宗爲難林教主。”邙山雙聖一聽,又有好地方可去,林熠坐在車裡,木然望着窗外徐徐駛過的景物,一言不發,很快,大車行過當日他與雁鸞霜相遇的那間茶肆。店門緊閉,寂寥無人,已無那夜的喧囂。

也就在茶肆外的長街上,他與別哲法王展開了驚天動地的一戰,最後以四極光龍拳,接下對方至剛至雄的一記“摩訶薩真印”,從而惺惺相惜,握手言和,訂下天地塔之約。

景物依稀如故,只是昔日情懷蕩然無蹤,恍若過了千年一夢。

終於,他發出一聲幾乎連自己也聽不到的嘆息,往事歷歷,空懷惆悵。

到得無相宮,早有人通稟進去,別哲法王親自出迎。

不僅仇厲、凌幽如等人沒走,連石品天、花纖盈、姚人北、花千迭、邙山雙聖等人也都俱在,一時廳里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林熠心情悽楚,又不願在別人面前表露出來,強打精神寒喧周旋,好不容易別哲法王告辭離去,但其他人都了無睡意,仍舊圍坐一圈。

最終還是白老七代衆人問出心中疑惑:“林兄弟,爲何不見容丫頭?她沒和你一起回來麼?”

林熠眼神一黯,低聲艱澀道:“她……留在虛蕪城,不會再回來了。”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面面相覷,偏白老九不識時務追問道:“爲什麼?”林熠蒼白無力地一笑,回答道:“她說,那裡是她最終的歸宿。”“怎麼會這樣!”花纖盈且驚且忿地站起身道:“我去把容姐姐找回來!”邙山雙聖聞言不甘落於人後,騰的跳起叫道:“我們兄弟也去!”花千迭喝斥道:“盈兒,莫要胡鬧!虛蕪城是你想去就能去的麼?你又怎樣找到容小姐的所在?”花纖盈忿忿不平地坐下,咕噥道:“這算什麼,千辛萬苦救回了容姐姐,她自己倒不願離開了。”林熠置若罔聞,對衆人的反應無動於衷,仇厲越加感覺不對,可又不能多問,於是轉開話題問道:“林教主,你既已回來了。那我們何時啓程返回中土?”林熠漠然道:“就明天一早罷。”記起雁鸞霜的提醒,他勉力振作精神吩咐道:“仇老哥,天宗宗主戎淡遠很可能要聯合正道八派對聖教不利。你率領大夥兒回返萬潮宮後立刻備戰,非有令諭,本教部衆不得擅自離宮。”仇厲隱約聽出話中的另一層意思,錯愕道:“教主,那你呢?”林熠慵懶笑道:“放心罷,我沒事。我會先去一趟觀止池,再回返南海和你們會合。”仇厲誤以爲林熠是要去天宗找戎淡遠談判,眼中精光閃動道:“昔日恩師在位時,戎淡遠就對聖教從不買帳,林教主此行恐怕徒勞無益,不去也罷。”凌幽如冷哼道:“對,他們想打,那就痛痛快快打上一仗好了!如今聖教東西一統,又有林教主坐鎮,還怕了天宗不成?”林熠知道他們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也懶得解釋,回答道:“你們不必勸了,我自有主意,終須去見戎淡遠一面。”仇厲見勸阻不住,只好道:“那就由我和凌長老、葉長老率領若干本教高手隨行,以免天宗爲難林教主。”邙山雙聖一聽,又有好地方可去,白老七首先叫道:“好啊,索性大夥兒一起殺上觀止池,先拔光了戎淡遠的鬍子,回頭再一把火燒了正道八派的山門!”白老九搖頭道:“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都沒見過戎淡遠,憑啥斷定他長着鬍子?”白老七怒道:“戎淡遠一個大男人,怎會不長鬍子?”白老九振振有詞道:“未必,未必!如果他是太監出身呢?”

花纖盈咯咯嬌笑道:“戎淡遠多半不可能是太監,不過他若聽說咱們要殺上觀止池,拔光他的鬍子,驚懼之下先一步把自己的鬍子剃光,倒不是沒有可能。”這三個人一通胡言亂語,將天宗損了個夠,林熠亦忍不住露出一縷微笑,卻旋即消失,說道:“我一個人去就夠了,量天宗也留不住。”石品天呵呵笑道:“林教主氣概豪邁,咱們自愧不如。但我老石也不是孬種,今日就在此放下一句話,天宗和八大派的人不來便罷,若是蠢蠢欲動,真要找貴教的麻煩,我天石宮定當全力以赴,與林教主同進共退!”花千迭哪肯居人後,當即說道:“不錯,脣亡齒寒,何況咱們兩家曾經共抗敵辱?我青木宮上千子弟,聽從林教主召喚!”鄧宣坐在椅子裡振聲說道:“林教主,只要你一紙相傳,金石宮水裡火裡都跟着!”林熠心下感動,鄧宣也就罷了,石品天、花千迭都是老謀深算、圓滑世故的魔道梟雄,難得會有此語,實屬不易。他默默無語站起身,向着鄧宣、石品天、花千迭三人緩緩伸出手。“啪、啪、啪!”鄧、石、花三人毫不猶豫地,走到林熠身前,各自伸手,依次與他擊掌立誓,整個過程中卻無半句言語的交流。未來影響到正魔兩道百年氣數興衰的“末世盟約”,就這樣在無聲無息中聚合雛形。林熠靜靜佇立着,失色乾裂的脣角,忽而泛起一絲笑意,淡淡道:“散了罷。”

回到別哲法王特地安排的精舍沐浴更衣後,林熠呆呆坐在牀榻上,怎也靜不下心。屋裡一燈如豆,靜靜地躍動着金黃色的火焰,把視線裡的景物照得影影綽綽。他努力不去回憶曾經擁有過的愛侶,她的微笑,她的輕顰,她的憂傷,然而回憶卻像一個如影隨形的惡魔,時時刻刻纏繞着他,折磨着他,拿一柄用痛苦雕刻的刀,颳着他的每一寸血肉。思緒,在靜默裡綿長,穿越過往昔的歲月,令前塵變得苦澀無比。驀然,他察覺到門外依稀有幾個人,正在鬼鬼祟祟地盤桓,剛想舒展靈覺,細察來人的底細,就聽那人已用極小的聲音喚道:“林大哥,林大哥—你睡了沒有?”或許是沒有立刻聽到林熠的迴應,她提高了嗓音道:“我是纖盈,你在屋裡麼?”

林熠揮手帶出一股輕風打開屋門,花纖盈的耳朵正貼在門上傾聽動靜,猝不及防差點一個踉蹌栽倒進來,她急忙站穩身子,有些尷尬地道:“林大哥!”林熠望向她,問道:“什麼事?”“這個……我—”花纖盈囁嚅了半天,期期艾艾道:“我有個修煉上的難題,一直想不明白,你能不能幫我解釋一下?”林熠一怔,心想,這丫頭若真有問題,爲何不找花千迭,卻捨近求遠地來問自己?略一轉念,已醒悟到她的修煉難題究竟爲何。嘆了口氣道:“你放心,我好得很,更不會自殺。”花纖盈被說破心事,臉上一紅,猛瞧見邙山雙聖從後頭探出腦袋道:“咱們兄弟早說過了罷,林兄弟只是累了想休息一會兒,哪會有事?”花纖盈嬌嗔道:“那你們兩個爲何要跟來?還有你們,石左寒、姚大哥、鄧宣,別以爲本小姐不曉得你們也偷偷跟着。哼,葉幽雨!一聲不響縮在牆角做什麼?”林熠聽她竹筒倒豆子般,把院裡的人一個個點名提號,麻木的心頭忽地泛起了一團暖意。畢竟,失去愛人,朋友還在。

第八章 攻塔第六章 護花使第九章 破局第九章 血動巖第九章 鑄神第四章 截殺第七章 曙光第九章 琴書第五章 變臉第九章 舊地第十章 和談第五章 末世第四章 新生第十章 碑咒第七章 小聚第三章 密謀第四章 黑客第三章 贈物第十章 決裂序曲傳說第七章 姚大哥第五章 雁遇第五章 陣第三章 訣別第三章 天倫斷第七章 夜襲第六章 雪見第七章 九間堂第五章 大禍第五章 魔涌第八章 撥霧第四章 毒手第十章 人師第一章 緝妖第十章 默望第六章 白樺林序曲傳說第一章 同門第九章 琴書第八章 挽弓第五章 神諭第六章 開謝花第九章 鑰匙第五章 懸陌峰第三章 僞父子第三章 入夜第二章 忘憂崖第五章 法堂第十章 逃亡第三章 應援第九章 琴書第六章 白樺林第八章 暴露第五章 神諭第十章 斬龍第九章 獵苑第十章 逃亡第八章 闢魔第八章 撥霧第四章 煉符第二章 夜火第十章 東帝第四章 雄聚第一章 垂釣第六章 四寶會第六章 喪事第七章 夢始山第五章 神諭第五章 魔涌第二章 腐魘蟲第三章 訣別第七章 刺殺第九章 鑰匙第五章 魔涌第三章 傳功第三章 僞父子第五章 蛻變第三章 夜話第四章 昆吾第四章 吸毒第一章 垂釣第一章 證心第十章 孟婆湯第一章 日落第十章 雷符第四章 寒星第一章 日落第五章 雁遇第五章 石棘第十章 小道第九章 天宗第六章 尋夢第二章 佛宗第一章 證心第十章 逃亡第九章 鑰匙第十章 潛入第四章 寒星第七章 滌盪第六章 鴛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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