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攻塔

林熠見火光沖天而起,心裡也在詫異,他曾下令不得縱火毀損着空寺,冥教素來令行禁止,負責圍攻寺院後門的凌幽如該不會違背纔是。此刻也無暇多想,吩咐葉幽雨道:“速去傳令凌長老,撲滅後院大火,不得傷人毀物。”

葉幽雨躬身一禮飄然掠向後院,雨夜裡身影像鬼魅般飄忽迅捷。盤崗大師看得一震,這才凝神觀察對面的架式,不由暗暗凜然。

盤念大師低頌道:“善哉,善哉,林教主此舉功德無量,老衲代着空寺謝了。”

話音剛落,遠遠有金石宮的人歡呼道:“找到小公主了,找到小公主了!”

衆人精神一振,花千迭心中放下千鈞巨石,哈哈笑道:“盤念大師,你還有何話可說?”

盤念大師神色從容如故,苦笑道:“老衲委實無話可說。”

盤崗大師急道:“師兄,這分明是有人在栽贓陷害咱們,你爲何不辯駁?”猛地回身一把抓住霆雷住持胸前袈裟,沉聲道:“快說,這是怎麼回事?”

霆雷幾乎雙腳離地,囁嚅道:“我、我,貧僧─也不曉得她怎麼會被藏在寺裡。”

盤崗大師見他神情惶恐,不似作僞,緩緩鬆開袈裟,電光石火裡醒悟道:“好啊,冥教魔頭定是擔心敝寺與秘宗聯手,才故意設套找個茬子,先行除去我們!”

他想明白了關節,嘿然道:“林教主,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若想爲難敝寺,只管明刀明槍放馬過來,我師兄與老衲接着就是,何必煞費苦心,栽贓陷害?”

花千迭仰天打了個哈哈,怒目瞪視盤崗道:“嘿嘿,今日終於領教佛門高僧反咬一口的功力,佩服。

“半個時辰前,我青木宮與聖教近四十餘名高手,於白樺林內遭受暗算自相殘殺,死傷大半,連老夫的子侄和仇副教主的衣鉢弟子都賠了進去。這樣的栽贓嫁禍,大師可否樂於一試?”

盤崗大師楞道:“死了這麼多,但這和敝寺有什麼關係?”

前殿兩側的腳步紛沓,圍攻着空寺的三路人馬,押解着四十多個俘虜聚到院子裡,將四周圍得水泄不通。

花纖盈由鄧宣陪同保護着來到前院,欣喜道:“爺爺!”

花千迭快步迎上,握起花纖盈的雙手仔細打量,見她安然無恙不禁眼中有淚,向鄧宣謝道:“有勞鄧宮主救出盈兒。”

鄧宣連忙欠身道:“在下照料纖盈不周,令她落入敵手,正該向花宮主謝罪。”

木仙子道:“盈兒,你可還記得那個膽大狂妄將你擒住之人?”

花纖盈明亮的大眼睛在衆僧的臉上一掃,想也不想伸手指定盤念大師道:“就是那個老和尚捉了盈兒,還、還─”說到這裡眼圈一紅,泫然欲泣。

花千迭心一跳,趕忙低聲追問道:“還怎樣?”

花纖盈忿忿道:“他還點昏了人家,將盈兒關進一個又黑又悶的地窖裡!”

花千迭大鬆一口氣,思忖道:“這丫頭往日裡嬌生慣養,從不曾受過半點挫折,只是關在地窖裡,就已覺得極大的委屈,倒把我嚇了一跳。”

他雙目如電罩定盤念方丈,縱聲笑道:“人證已在,還不俯首認罪?”念及林中慘死的十數名青木宮精銳子弟,哪裡還願再等,晃身欺近一掌拍出。

盤念大師竟不閃躲,任由花千迭的右掌結結實實擊中胸口。身子微微一晃,朝後退了半步,嘴角溢出抹殷紅血絲,恬然含笑道:“施主好掌力。”

此舉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花千迭畢竟是一代魔道梟雄,絕難在衆目睽睽底下窮追猛打一個不還手的老僧。

他適才忌憚盤念大師的盛名,掌下暗留後勁,只用了七成的功力,然而手掌觸及之處軟綿綿渾不着力,亦禁不住生出欽佩,撤身喝問道:“盤念大師,你這是何意?”

盤念大師面色迅速恢復如常,柔和目光注視花纖盈緩緩道:“小施主,你斷定將你擒到着空寺囚禁的人,便是老衲麼?”

花纖盈道:“沒錯,就是你!這兒的鄧宣、邙山雙聖也都親眼瞧見你抓了本小姐去,還有那鎮子上的秘宗和尚,他們也─”

盤崗大師斷喝道:“胡說八道!昨日下午盤念師兄和老衲率着六名敝寺弟子尚在路上,直到掌燈時分才入住着空寺,哪裡能分身到什麼鎮子上抓你?”

花纖盈不服,不忿道:“那當然是他在鎮上抓我在先,你們入住着空寺在後!你自己不但胡說八道,還欲蓋彌彰!”

霆雷住持戰戰兢兢道:“諸位,盤崗大師沒有說謊。他們確實是昨夜掌燈後才入住本寺的,一行人裡並沒有見着這位姑娘。

這點我可以作證。”

白老七嘿嘿道:“你作證,誰信哪?和尚幫光頭,狼狽爲奸、相互包庇。”

林熠默不作聲,突然衝入俘虜羣裡一把揪起一箇中年僧人,足不點地又回到原地,將他往地上一摔,出手之快恍若清風拂面,衆人眼花撩亂之間已經完事。花千迭平生自負青木宮的“草木一秋”身法冠絕天下,此刻也不得不駭然歎服。

霆雷住持錯愕道:“林教主,你抓了巴楞要做什麼?”

林熠握起巴楞的右手,說道:“手指肌膚細膩白晰,既沒有老繭也沒有油煙薰灼痕跡。這位巴楞師父該不是廚房裡的火工僧吧?”

霆雷點頭道:“不錯,巴楞一向只負責藏經院的經書看管,不用進廚房做工。”

林熠輕笑道:“這就奇怪了,他的袖口和衣衫上,爲何會有新沾的油漬?難不成深更半夜,獨自一人偷偷跑到廚房裡燒東西吃麼?”

巴楞臉色大變,掙扎道:“魔頭,快放開我!我去廚房找吃的又關你何事?”

林熠暗運真氣,將他震得透體酥軟,徐徐道:“今宵風狂雨疾,要迅速放起一把大火可不容易,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屋內淋上易燃的油脂,對不對?”

不容巴楞辯解,他接着說道:“所以你乘亂潛入廚房,把庫存的香油全數灑在乾草柴禾上,如此火頭一起,不怕會被大雨旋即澆滅。可惜你做事太不小心,讓香油濺了一身,雨水浸泡後不僅沒有沖刷去,反而色澤加深越發明顯。”

巴楞叫道:“明明是你叫人點的火,卻來陷害我!住持師伯,您要爲弟子作主啊!”

林熠冷冷道:“我曾下令不得縱火焚寺,負責攻打後門的聖教教衆哪個敢抗令?他們爲掩飾行蹤搜尋小公主,更不會點起火把,而貴寺入夜後,廚房裡也早該熄火纔對,根本不存在大意失火的可能。你,未免太不高明!”

衆人恍然大悟,石品天哈哈笑道:“有趣,小師父,你點火燒自家的寺廟做什麼?”

巴楞面色如土,抿嘴不語。

凌幽如走到他身邊和顏悅色拍拍肩頭,勸說道:“小師父,你還是說出來得好,何必多吃苦頭呢?”

巴楞把頭一扭不睬,凌幽如笑盈盈盯着他左右觀瞧,倏地巴楞身子猛烈一抖,肌膚泛起慘綠色螢光,臉上肌肉不停扭曲,額頭冷汗涔涔滴落,呻吟出聲。

凌幽如一臉憫然地道:“小師父,這叫‘潛焚蠱’,它要發作起來,便是鐵打金剛也要彎腰,你再不說,就會四肢麻木,慢慢腐爛成一灘綠水,而在此之前,神志卻能一直保持清醒,這滋味可怪不好受的。”

巴楞拼命咬着嘴脣,顯然是在做着痛苦的思想鬥爭,驀然半空亮起一束黑色電光,直刺他的咽喉。

凌幽如纖手輕揚,接住電光,卻是一枚又短又細的銀針,針頭隱約散發腥氣,乃是一枚見血封喉的毒針。

盤崗大師怒喝探手,從霆雷住持身後抓出個秘宗僧人,“嗤─”地扯斷袖口,露出小臂上纏着的針筒。

巴楞驚魂未定,反橫下了心,咬牙大叫道:“是霆雷住持叫我乾的!”他的中土話本說得結結巴巴,可這句招供卻順利異常,清清楚楚傳入每個人的耳朵裡。

霆雷失聲道:“巴楞,你胡說什麼,我幾時吩咐過你燒自己的寺院?”

巴楞一指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那名僧人,道:“我沒胡說,你說這話的時候扎西師兄也在場。”

仇厲突然掠到霆雷住持身前,冷喝道:“你也給我躺下!”探手抓出。

霆雷住持急忙擡手招架,仇厲手腕只一轉,“嗤”地也抓下了他的半幅袍袖,火光照耀裡,赫然小臂上也綁着一隻與扎西一模一樣的針筒。

霆雷眼中陡然綻出兩簇精光,與適才畏縮怕事的樣子判若兩人,右手法杖點向仇厲,抽身朝後飛退。

林熠祭出雲錦絲帶,“呼”地纏住霆雷雙腿,將他硬生生拖至近前,喝令道:“扯下所有秘宗僧人的左臂袖子!”

一串衣袖撕裂聲不絕於耳,又從人堆裡抓出了三名秘宗僧人。

盤崗大師拽起霆雷喝問道:“說,是誰冒充我師兄將花小施主拘禁到地窖裡?”

霆雷緩緩閉上雙眼,一言不發,嘴角流出一縷黑色的血絲,竟是死了。

盤崗大師一呆鬆手,道:“不是我殺他的!”

凌幽如翻開霆雷鬆弛的眼皮,皺眉道:“他是服毒自殺,給自己下了封口令。”

花千迭道:“好在這裡還有五個活的,總會有人怕死說出真相來!”

石左寒手出如風,把五名僧人的下巴全都卸了,取出牙根底暗藏的毒丸扔在地上踩了,漠然道:“接下來就看凌長老的了。”

林熠道:“不必了。這些人多半不清楚幕後真兇是誰,否則霆雷也不必以死封口,堅不吐實了。”

仇厲冷笑道:“既然留之無用,索性全都殺了!”

花纖盈叫道:“且慢,盤念老─大師,能不能讓我再看看你的左手?”

盤念大師微笑道:“當然可以。”舉步走到花纖盈身前,伸出左手。

花千迭和鄧宣一左一右護持着花纖盈,只要對面稍有異動便立即出手。

花纖盈對面前的這隻手仔仔細細研究了半天,又左右瞅着盤念大師的臉,半晌搖頭道:“你的指甲比那人長。”

盤念大師縮回手掌,微笑問道:“姑娘所說的那個人,就是假冒老衲,將你捉到着空寺的真兇麼?”

花纖盈點頭道:“正是。我剛纔瞧林大哥抓起巴楞的手,不知怎地,就想到那傢伙的指甲又扁又寬,再和你的一對照,卻是截然不同。”

盤崗大師眼睛一亮,道:“一個人的指甲若是長了,自可剪去。但絕不可能在短短几個時辰裡,再長回一大截來。”

花千迭沉聲道:“盈兒,此事非同兒戲,你可要吃準了才能說。”

花纖盈道:“絕不會錯。那混蛋用左手抓我的時候,盈兒看得十分清楚。”

木仙子道:“如果有人故意栽贓,他又豈能預知今夜盤念大師會留宿着空寺?”

盤崗大師哼道:“這有什麼不好解釋的,本寺歷年前來聖城的弟子都是借居着空寺,這次也不會例外。”

原本清晰的事情,隨着花纖盈的突然發現變得模糊了起來。然而隱隱約約,又都覺得這一石二鳥的嫁禍毒計,和秘宗脫不了關係。但霆雷一死,假冒盤念方丈的兇手又不知影蹤,縱見了別哲法王也無從對質。

大夥兒興致闌珊,花千迭更是拿了扎西、巴楞幾個出氣。奈何果如林熠所料,用盡所有手段,他們也說不出霆雷背後的主使到底是誰,最後木仙子惱怒起來,一掌一個盡數殺了,才稍泄怨憤。

若非盤念大師一力保全,只怕着空寺也要被邙山雙聖一把火給燒個精光。

如此毫無頭緒,一籌莫展,卻是雨止風歇、天亮霞出之時,衆人略作歇息,浩浩蕩蕩前往位於唐納古喇山主峰之巔的天地塔,盤念大師亦率門下隨行。

天地塔乃是秘宗禁地,平日裡有無相宮僧人秘密守護,外人根本無法接近。不過林熠既是應約而來,守護僧人自然不會阻攔。

到得山巔,初見此塔衆人都不禁大爲驚異。原來這座巍峨白塔居然是向着地下建造,在地表僅露出最上層類似法壇一般的巨大圓蓋,猶如籠罩在冰面上的半邊乳白蛋殼。

別哲法王領着包括一衆紅衣法王在內的百多名秘宗僧人佇立塔下,遠遠迎上問候道:“林教主,老衲有禮了!”

林熠對着他氣定神閒,就似從未有事發生,還禮道:“有勞法王等候。”

別哲法王目光一轉,道:“盤念方丈,你我昔日一會至今已是悠悠百年,老衲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盤念大師雙手合十道:“老衲來得唐突,若有叨擾之處尚請法王海涵。”舉目往別哲法王身後望去,微笑道:“天宗的雪長老也來了,戎宗主可好?”

雪宜寧略一欠身道:“有勞大師掛念,宗主一切安康。”

隨後仇厲、花千迭、鄧宣、石品天等人也一一上前寒暄,衆人絕口不提昨晚白樺林的懸案,而別哲法王神色從容,也像是毫不知情一般。

彼此引見完畢,別哲法王直接切入主題,道:“林教主,依照你我昨晚的約定,你有三天的工夫破塔。這座天地塔,是千年之前敝宗第七代白衣法王,巴仁次聖在建造無相宮的同時,秘密修築。

“往日爲經年累月的冰雪覆蓋,直到最近因天氣異常,積雪消融,才盡露真顏。除去入口的第一層,和容姑娘居住的第七層,其他五層均有敝宗的禁制守護,從上到下依次爲:破形、驅神、圓光、守靜和皈依五相。”

林熠靜靜聽完,問道:“貴宗的兩位秘師是否就駐守在皈依相內?”

別哲法王道:“正是!倘若林教主能見到敝宗兩位秘師,與容姑娘不啻近在咫尺。”他頓了頓,接着道:“攻塔的人數沒有限制,若期間有人負傷可自行退出,只是不能再有替補。林教主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儘管垂詢。”

林熠道:“多謝指點,不過人多無益,在下可先一試,若是不成,再請諸位朋友襄助。假如林某不幸葬身此塔,就請各位即刻回返中土,不必多做糾纏。”

這是既定之策,衆人一早已經得知,此刻再爭也是無用,但各自暗中打定主意,倘若林熠果真遭遇不測,必血戰秘宗、夷平無相宮,舊恨新仇一併了斷。只是這番打算自不會現在就說出口來。

別哲法王將手一引,禮道:“如此,便請林教主入內攻塔。”

林熠灑然邁步,忽聽有人道:“林兄,莫非你忘了咱們昨晚的約定?”側目望去,雁鸞霜換回了青衣文士的裝束,揹負仙劍,從雪宜寧身後走出。

衆人盡皆驚愕,數百道目光,齊齊聚焦在雁鸞霜姣美的玉容上。

雪宜寧顯然也是大爲震驚,蹙眉道:“鸞霜,還不退下!”

雁鸞霜沉靜自若道:“雪師叔,弟子早先曾與林兄有約,一起攻塔解救容姑娘。一言既出,萬難挽回,請師叔見諒。”

卓方正道:“雁師妹,你胡鬧什麼?咱們天宗弟子素來潔身自好,你豈可違背門規戒律,襄助林熠這魔頭,攻塔解救容若蝶那妖女?”

林熠聽他口出不遜辱及容若蝶,冷冷一哼道:“雁仙子好意,林某心領。若是在下能活着出塔,當再向卓兄討教!”

雁鸞霜嫣然一笑,道:“別哲法王,請問攻塔之約裡,是否有規定說除了林教主本人外,其他人都不得出手救助容姑娘?”

別哲法王搖頭道:“老衲方纔已說過,只要出於自願,任何人都可以攻塔一試。”

雪宜寧聽出雁鸞霜話中之意,徐徐道:“若是我以長老身分,嚴令你不得攻塔呢?”

雁鸞霜胸有成竹道:“雪師叔應該知道,凡奉命下山修行的本宗弟子,於三年之中不受任何門規戒律拘束,亦不受本宗宗主和長老的令諭。只有等到三年屆滿弟子回山後,長老會纔有權對弟子修行期間的功過,進行賞罰。”

雪宜寧肅然道:“但我也可以提請長老會決定提前收回成命,清理門戶。”

雁鸞霜道:“那也要等雪師叔回返觀止池後才能決斷,今日恕鸞霜不能領命。”

雁鸞霜把話說完,她自笑意嫣然、翩然而立,在場所有人卻全都怔住了。誰都沒料到,雁鸞霜竟會公然抗拒雪宜寧的命令,要陪林熠攻塔。

卓方正嘿然道:“雁師妹,你執意闖塔,到底是爲了救容若蝶,還是爲了陪林熠?”

這話更加激起林熠的反感。他知道雁鸞霜已無退路,假如自己堅持拒絕,無疑會令她越發難堪。略作思量,朗聲道:“林某慚愧,要有勞雁仙子了!”

別哲法王搶在有人開口前高聲道:“林教主,雁仙子請了。以三日爲限,請天宗與禪宗諸位貴賓在此做個見證,老衲先謝過了。”

盤念大師搖頭道:“別哲法王,多謝你對敝寺的信任。但老衲已決定要隨同林教主入塔一行,恐難接受此任。”

此言猶如石破天驚,衆人驚訝之情,較剛纔雁鸞霜引來的震動更甚。

畢竟盤念大師身爲禪宗宗主,乃中土佛門至高無上的象徵,身分尊崇自然不言而喻。他的話,無疑表明大般若寺,竟然是站到了林熠的立場上,與西域秘宗對抗,可任誰也難以相信這居然會是真的。

別哲法王定了定心神,問道:“敢問方丈爲何會突然作出如此決定?”

盤念大師淡淡笑問道:“如果老衲請法王放還容姑娘,不知你是否肯答應?”

別哲法王苦笑道:“這件事,不由我做主。”

盤念大師頷首道:“那就是了。”舉目含笑望着林熠道:“林教主,你既然願與雁仙子同行,可否多加一個老衲?”

林熠也是大大的意外,絕沒曾想過這位禪宗宗主,會主動要求襄助自己闖塔,看一邊的盤崗大師神色坦然的模樣,就知道這是盤念大師已然決定的事,並非一時的心血來潮。

他與盤念大師相視一笑,回答道:“能得大師之助,在下三生有幸!”

凌幽如在人羣裡微微一笑,低聲對仇厲說道:“這老和尚很好。”

仇厲點點頭,心道:“林教主在着空寺抓出巴楞,替盤念方丈洗清嫌疑,避免了一場血戰。雖白樺林懸案未破,卻無意中替本教憑添強援,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從某種角度而言,雁鸞霜和盤念大師的出場意味深長,間接表明號稱兩大聖地的天宗與禪宗內,都有一股力量林熠,亦不由得秘宗不三思而後行。

林熠走上天地塔潔白的臺階,上面鋪了一層柔軟精緻的紅色地毯,足底落處如踩雲絮,有說不出的舒服。

也許,沙場出征的開始,都是風光而隆重的,因爲此後必須面對的,是九死一生,而能否重踏這層鮮紅色的絨毯,無人可知。

塵封的塔門徐徐地自動開啓,靜靜地迎接他們。遠處羣山巍峨旭日東昇,朝霞就如鮮血一樣的嫣紅,渲染每一個人的臉龐。

“譁─”仇厲、花千迭、鄧宣、石品天率領着全體部屬,齊齊在林熠的背後躬身一禮,同聲高呼道:“恭送林教主,馬到成功,掃蕩天地!”

林熠在門前停步,緩緩回頭掃視過一張張曾經生死與共的熟悉面容,輕輕地點了點頭,似是告別,又似是傳遞信心,轉過頭,身影投入天地塔中。

盤念大師和雁鸞霜亦不作絲毫的停留,閒庭信步般隨之走入塔內。

唐納古喇之巔雲翻風嘯,皚皚冰雪裡人們鴉雀無聲,默默目送林熠三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塔內驛動的光霧裡。“轟─”塔門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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