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薛妙言傳好話回來,三人便帶着薛妙言一大早按着薛箴方子煮好的藥劑前往了庇護村。程安青將不同成分的藥劑裝在了不同的水囊之中,並分別作上了記號,這樣也方便三個人攜帶。
薛箴的腿的確好得差不多了,恢復得很快。畢竟他年輕力壯的,又本身是個厲害的醫師,這點傷對他來說自然不是問題,除了走路還有些跛,便也沒有什麼大礙了。但程安青還是爲他叫了一輛馬車,一直坐到了庇護村的外圍,纔下來步行。
大約又走了十多分鐘,三個人便來到了庇護村外。
程安青心裡有些緊張。雖說在現代的時候也聽說過傳染病之類的,不過這些都好像離自己很遙遠,都從來沒有找上過她。現在要親眼一見瘟疫這種東西,不由得心裡還是有些害怕的。
“我們……就這樣進去嗎?”程安青見薛箴和薛妙言就這樣踏入了庇護村,不禁猶豫道。
“不這樣走進去,難道還飛進去?”薛箴開了個玩笑,不過他知道程安青的擔憂。
“我是說,不準備一些防護措施麼?”程安青覺得自己這樣問似乎有些不合適,但畢竟還是性命重要。
“程公子,你放心吧,庇護村裡的瘟疫傳染性已經被我哥用藥控制住了,除非接觸病人的唾液或者鮮血,纔可能被傳染。”薛妙言替薛箴回答道,“而且你不覺得麼,若是蒙着臉全副武裝地去治療這些病人,難道不會傷到他們的自尊心嗎。”
“薛姑娘說的是。”程安青勉爲其難地笑道,知道自己的心態實在不夠像一個捨己爲人的郎中,但她本來就不是一個郎中,沒有無私的精神她自己覺得也可以理解。
程安青跟着他們兩個人走了進去,聽着薛妙言說道:“住在村子較外面的,是剛感染了瘟疫的,神智還算清楚,也還有行動能力的。越是往裡面,病症就嚴重,在往後的山後,就是焚屍的地方。”
天哪,還焚屍。程安青心裡大大地一跳。這兩兄妹不僅需要照顧病人,盡力維持他們的性命,研究治癒瘟疫的法子,甚至還要焚燒屍體。聽着薛妙言輕描淡寫地說出焚屍二字,就知道她的心已經磨礪得無比堅強了。像她這樣的女子,也應該算是見慣了生離死別吧。
村子裡有些空曠,但只能說,可以保持清醒的人已經不多了。正如周若普之前所說的,在薛箴和薛妙言離開的這段日子裡,並沒有再有染病的人送入庇護村,但薛箴和薛妙言卻清楚,原本幾個住在較外的人,已經因爲病情惡化而被移入了較裡面。
但依然還是有幾個人出來迎接了他們。病懨懨臉色蠟黃,不斷地咳嗽着,走過來就已經非常吃力的樣子。薛妙言馬上迎了上去,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被傳染,在那邊與他們交流着什麼,不一會兒回來了,嘆了口氣,對薛箴說道:“這兩天又死了兩個人,吐血而亡。現在還有十幾個發着高燒昏迷不醒,我們現在不如先在各病情階段的病人
身上試試赤炎草吧。”
薛箴點了點頭,自從進了庇護村,他臉上那一貫灑脫的笑容就消失不見了。
程安青跟着他們走向了後院,在經過那幾個病人的時候仔細地打量了他們一下。咳嗽、消瘦、高燒不退、咳血而亡,這樣的病症似乎有點熟悉,好像和肺結核的症狀相契合。程安青曾有個朋友便患過肺結核,所以她正好對這個病有些瞭解。但是程安青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若是肺癆的話,那醫術高明如薛箴難道還看不出麼,而且肺癆是一種慢性疾病,勢頭斷不可能如此之猛,而且傳播起來也不會那麼厲害。雖然死亡率很快,在古代也算是一種不治之症,但是若是調養得當,還是可以多活幾年的,萬不可能患病之後,三日即吐血而亡。
程安青皺眉低頭,若有所思地跟着薛箴他們來到了後院他們二人的小屋。
薛妙言將藥劑倒入了罐中重新熬煮,而薛箴出了門外去看他的病人,程安青跟在了他的身後,心中的確想要助薛箴一臂之力。只不過當她看到了屋子裡躺着的神志不清喃喃自語的病人,還有幾處地方甚至灑着乾涸的血跡還未來得及處理,心裡不禁有些悚然了。
但這裡至少不是一片髒亂又無序的情況,每兩個病人都被安置在一件茅屋之中,茅屋裡有牀有桌有藥瓶,比程安青先前想得遍地都躺着病人,一片無助,遍地哀嚎的情況相去甚遠。茅屋之中除了病人的喃喃與痛苦的呻吟之外,便顯得很寂靜。
“你是否覺得這些病症很眼熟?”薛箴整理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問道。
“這些症狀倒與肺癆頗爲相似。”程安青回答道,眉頭緊皺着,看着牀上的病人。他兩頰深陷,昏昏沉沉,額頭冒汗,口中也不知在說着什麼,一副甚是不安心又痛苦的樣子。“但肺癆萬萬不至於如此嚴重。”
“不錯。我當初本也以爲是肺癆,但勢頭猛烈,又有神志不清昏迷不醒的症狀,三日內必死,我才否定了我的猜測。”薛箴道,“但我卻能肯定,這瘟疫無論是什麼,都一定與肺癆有關聯。”
“薛兄何出此言?”程安青奇怪道,既然不是肺癆,又爲何說與肺癆有關?
“我試着下了幾副緩解肺癆的猛藥,竟對這瘟疫起了作用,延長了病人的性命,這難道不是說明,這瘟疫的一部分,其實是由肺癆演變出來的嗎?”薛箴道,轉過身來看向了程安青,但見程安青眉頭緊鎖,便問道,“程兄有何高見?”
“沒有。”程安青否定道。她知道現代有徹底治癒肺癆的西藥,但是這古代哪兒去弄什麼鏈黴素之類的殺菌藥呢。若是能搞到這些,這瘟疫恐怕就能治癒一半了。但程安青知道自己只不過曾是個女警,雖然對肺癆有所瞭解,但不是什麼科學家,不可能培養研製出什麼西藥來的,縱然她會,這裡也沒有必須的設備讓她使用,所以就算她有答案,有辦法,也只不過是空想,一點用都沒有。
薛箴嘆息了一聲,顯得很遺憾。
“敢問薛兄是用草藥延長了他們的患病週期?”程安青慢慢走近了躺在牀上的病人,問道。
“主要用白芍,佐以麥冬……”薛箴將自己的方子說了出來,還未說完,就被程安青打斷了。
“病人是否可進食?”程安青又問道。
“勉勉強強可以喝些稀粥,但大部分都咽不下去。”薛箴苦笑道,“不過倒不必擔心他們會衰弱而死,因爲在此之前,他們就抵不住疫症的侵襲,咯血而亡了。”
“話不能這麼說。”程安青若有所思地說道,“若是他們身體中沒有足夠的能量,就只能任由疾病侵害,身體卻毫無反擊之力。”
“程兄說的是,不過等病人到了這個階段,連藥都喝不下去了,更何況是進食呢。”薛箴無奈地說道,“我的藥只能在瘟疫發展的第一、第二階段對病情產生遏制的作用,一旦病人的病情發展到第三階段,也就是這樣,躺在牀上昏迷不醒,胡言亂語又無不知不覺,我也便無能爲力了。”
“我建議在你的中藥里加些玉米澱粉之類的東西,讓他們補充一些必須的糖分,這樣才能維持他們身體的運作。”程安青雖然不是學醫的,但是還是瞭解一些小知識的。她知道葡萄糖這種東西可以提供給人體最重要的能量,是活細胞的能量來源,是生物的主要供能物質。當人體漸漸衰弱下去,甚至無法正常飲食的時候,補充葡萄糖是維持人體能量最重要的一個舉措。但是在這裡哪裡可能找得到提純了的葡萄糖,所以只能暫用可以提煉葡萄糖的玉米澱粉了,至少也能讓他們攝取一些能量。
現在程安青倒有點後悔,自己當初怎麼沒有學醫,或者學學化學呢,也不能怪她什麼刑偵鑑證的都只是將將及格,程安青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天生沒有什麼天賦,治病救人這些事,恐怕還是要靠薛箴一步步的研究了。
現在只希望赤炎草能派上作用了。
薛箴雖不知道程安青賣什麼關子,哪兒有往中藥里加澱粉的事。不過他也沒多問什麼,只是說一會兒試驗好赤炎草,便會去買些玉米粉試試。薛箴畢竟不像那些墨守成規的庸醫,什麼都敢於嘗試。
程安青跟着薛箴回到了薛妙言處,此時她已經將各種有赤炎草的中藥給熬煮好了,現在就等着試驗了。
這以赤炎草爲主,佐以不同成分的藥劑,每種有三份,分別配發給不同階段的三個病人。薛箴一共研究出了三種不同的藥劑,一共找了九個病人,帶到了山邊的一間屋子內,觀察療效。
三個現在還是第一階段的人,只不過是咳嗽,無力。三個已經是第二階段的人,發着高燒,已經在咳血了。還有三個便是程安青看到的,已是最後的階段,在生死邊緣上,就差吐血而亡了。
程安青看着薛妙言爲他們將不同的藥劑服下,心中忐忑,祈盼哪怕只有一種藥劑起點效用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