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青看着薛箴,他的臉上沒有了開玩笑的痕跡,不禁問道:“但是治癒瘟疫的事迫在眉睫,你若是走了,誰來製作藥劑去拯救冀州的百姓呢?”
薛箴垂頭,然後道:“其實我在也沒用,沒有草藥,就算再厲害的郎中,也是無能爲力的。”
“沒有草藥?!”程安青聽薛箴這樣說,大吃了一驚,掙扎着撐起了自己的身體,想要問個明白,但是胸口的劇痛讓她不得不又躺倒了下來,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別亂動。”薛箴連忙道。
“你說沒有草藥是什麼意思?”程安青想起了之前自己回到驛站的時候,慕容子騫愁眉緊鎖地聽着晨風的彙報,莫不是晨風竟然沒有弄到赤炎草?
“這方圓百里城鎮州縣藥館醫館中的赤炎草,都被搶購一空了,王爺他派出去的人一無所獲。”薛箴小心翼翼地說道,生怕程安青再激動起來,“就好像有人專門要和他對着幹一樣。”
程安青剎那之間便想到了席淵那張溫文儒雅但是絕對老奸巨猾的臉。有冷玉攙和到裡面,這陰險的事席淵肯定插上了一腳,說不定就是他讓手下收購掉了所有的赤炎草,但是不知道他是怎麼得到消息的,遠在千里之外,竟然都可以牢牢掌握住慕容子騫的動向。這樣的敵人,實在是太可怕。
“即使如此,你也不應該離開。”程安青道,“你的醫術如此高明,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華佗在世了,若是你繼續研究,一定能找到新的突破。”
薛箴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然後才道:“多謝你如此相信我,不過我剛纔差點連命都丟了,留在這兒繼續幫忙已經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了。只要我呆在這兒一天,便會處於危險之中,說不定哪天還沒有研究出來新的解決的法子,就被人暗殺身死了呢。”
“我還以爲你不會是個貪生怕死之徒。”程安青見薛箴如此說,不免有些失望,故意用激將法說道。
“我縱然不是,但我還有個妹妹需要保護。”薛箴並不會上當,自如地說道,“我可以保護自己,但是她不行。若是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會後悔莫及的。所以……”
“那麼你是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了?”程安青難過道,只覺得屋漏偏逢連夜雨,也不知慕容子騫該如何將這頹勢給扭轉過來。若是薛箴走了,那麼要草藥沒草藥,要醫師沒醫師,冀州之事便將成爲一個死局了。但就算按下冀州的事不提,程安青依然希望薛箴留下來,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道,“離開……我?”
“是的。”薛箴的心顫了一下,但依然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那好吧。”程安青看着薛箴,也不再阻攔了。但是看着薛箴臉上的神情,程安青總覺得這件事另有隱情。“但我還是得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就當是還你的救命之恩了吧。”薛箴笑道,“程公子,不,也許現在應該稱你爲葉姑娘?”
程安青臉上的神色黯淡了一下,但轉而便笑道:“我還是希望你將我當做程安青看待,而不是
葉青。”
“如你所願。”薛箴也沒有問爲什麼,只是同意道。“那我便去喚妙言來給你梳洗一下吧。”說着,薛箴從程安青的牀邊站了起來,將自己的藥箱收拾整齊,轉身欲走。
“等等。”程安青欲拉薛箴衣袖,無奈右臂根本無法動彈,她見薛箴疑惑地回過頭來,連忙問道,“我何時能再見到你?”
“我敢說比你想象得要快。”薛箴溫和地說道,似乎已經知道何時會與程安青再次相見了。但是程安青還沒來得及問他個究竟的時候,他便已經離開了房間,程安青心中頓感失落。
薛箴提着藥箱打開了臥房的門,外面一片燈火通明的,讓他不由得擡起手稍稍遮擋一下光芒。
在這光亮之下,一切都映照得十分清晰。薛箴可以看到,四周有許多人提着燈籠往來,看來是同知派來調查驛站被襲擊的人到來了。同知大人就在眼前,卑躬屈膝地站在慕容子騫的身邊叨咕着什麼,而薛妙言手上拿着葛巾和一盒膏藥,也站在慕容子騫的身邊,臉上一股悶氣,還帶着一點傷心。
見薛箴出來,慕容子騫一把推開了身邊聒噪不已的同知,大步走向了薛箴就問道:“青兒怎樣了?”
“她已經沒事了。”薛箴說道,他見慕容子騫正要從他旁邊過去進房去看望程安青,一伸手攔住了他道,“葉姑娘現在恐怕不便見王爺您,還是讓小妹進去爲葉姑娘梳洗一下吧。”
慕容子騫只好停下了腳步,看着薛箴衝薛妙言示意,薛妙言便走了進去。慕容子騫又開始來回踱步了。他不親眼看見葉青沒事,他是不會安心的。他只覺得心中焦躁無比,思緒紊亂,腦子裡有許多自己不願意想,但是不得不想的事。
除了葉青的安危,還有刺客之一最後喊的那句“別傷了葉青”,更是讓整件事疑點重重。慕容子騫本來只是懷疑這夥人是席淵派來搗亂的,但是現在看來,他們竟然認識葉青,而且還要護着她,這是否指向了一點,那就是其實葉青也是席淵的人?
這點想法讓慕容子騫很恐慌。他恐慌的不是與席淵的人走得如此接近而渾然不知。他恐慌的是,葉青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而她心中根本沒有喜歡上自己。
但是他更害怕葉青出事。
從小到大,他都從未這麼恐慌過。他感覺心中好像有團烈火在灼燒着自己的心,呼之欲出,幾乎要將它噴吐出來。但是慕容子騫只能控制住自己儘量不表現出來他有多麼的害怕,但他依然忍不住來回地踱步發泄自己心中的恐懼。
“王爺,您腰間的傷,讓我爲您處理一下吧。”薛箴一眼看見了慕容子騫腰際的傷,便明白爲何自己的妹妹那麼不痛快了,八成是想要給慕容子騫處理傷口卻被拒絕了。
“你們兄妹是不是看見人受傷就想給他處理一下。”慕容子騫冷冷地譏諷道,毫不客氣。
“那倒不是。”薛箴冷靜地回答道,“我只是擔心王爺您一會兒去看望葉姑娘的時候,讓葉姑娘見着了您這傷,惹出來一段傷心,
反而對她的身體有害無利。”
晨風在一旁聽了只是暗暗欽佩這薛箴,竟然可以如此巧妙地勸誡王爺,利用王爺對葉姑娘的擔心來勸他包紮傷口,自己還真得好好向他學學。現在這裡的大部分人都對程安青的身份感到雲裡霧裡的,但是晨風剛纔已經小心地悄悄問過薛妙言了,自是已經知道箇中緣由。他是又驚訝又感動的,沒想到王爺府裡的那個葉姑娘,竟然偷偷女扮男裝跟着王爺跑出來了,還和王爺惹上那麼一段麻煩事。
只見慕容子騫低頭沉吟了片刻,走到了一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似乎允許薛箴爲他包紮了。
薛箴立刻上前了兩步,來到慕容子騫身邊,單膝跪地,打開了藥箱,爲他清理了一下傷口,然後塗上了生肌膏,包紮好了傷口。昨晚這一切後,他並沒有馬上起身,而是依然跪在地上對慕容子騫道:“王爺,在下有一事相求。”
“說。”慕容子騫冷冷道,一點沒有因爲薛箴先救了葉青,現在又給自己包紮了傷口而對他態度好點。他可不會輕易忘了薛箴剛纔想對葉青做什麼。
“在下想……請辭,離開渭州,繼續過自己的遊醫生活。”薛箴低頭道。
周圍人竊竊私語起來,而周放和晨風皆驚訝無比。晨風在夜襲之前正好向慕容子騫彙報了赤炎草被人搶購一空的消息,周放也在旁邊,聽了個一清二楚。現在,連唯一可以找出治癒瘟疫法子的薛箴也要離開,那冀州的疫情豈不是無望可解了?
“薛公子,您這是……”晨風連忙道,一臉急迫的神情,就差去拉扯薛箴的衣襟了。
“薛大夫,請三思。”周放也說道,面上盡是凝重的表情。
“我心意已決,二位的挽留之情,我心領了。”薛箴擡起頭微笑着說道,然後又轉向了慕容子騫道,“請王爺成全。”
大家都心驚膽戰地看着慕容子騫,看他會做出怎樣的決定。慕容子騫的隨從和侍衛要更加了解他們的王爺,知道這種事,若是放在平時,慕容子騫定然不會放走薛箴,更不會饒了他的,但是這次,他們卻錯了。
“你要走便走吧。”慕容子騫都未看薛箴,只是淡淡道,“我不留你。”
“多謝王爺。”薛箴施了一禮,面色更加淡然,便珊珊離去了,更有一種醫者清風的感覺。
雖然薛箴走得如此瀟灑,但衆人心中卻覺得,這薛箴實在是太不講情義了,在此時此刻危急的關頭棄王爺,棄冀州以及一干患上了瘟疫的黎民百姓於不顧。這醫者,又怎能算是真正懸壺濟世,仁心仁術的醫者呢。更像是自私自利的男人,關鍵時刻只會逃之夭夭。
他們在心中都對薛箴感到不屑。
衆人雖對王爺的此舉感到吃驚,但又覺得可以理解,又不敢多話,只想着冀州的瘟疫該如何是好了。晨風和周放對視了一眼,有萬千的想法想要交流一下,但礙於慕容子騫就坐在他們的面前,兩個人都不敢開口。
這薛箴,是在慕容子騫面前,想走就走的第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