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雀,慕容子騫不由得眼前一亮,坐直了身體,等着她走進了竹亭之中,收起了傘,拍落了身上沾到的飄雪,這才轉身跪下來嚮慕容子騫行禮道:“見過王爺。”
“起來吧。”慕容子騫說道,也不開口詢問,等着小雀開口彙報。
“葉……不對,王妃。”小雀剛開口便不禁失笑了,在忍冬閣叫葉青爲葉姑娘也一直叫順口了,回到王爺處自然要改回稱呼來,差點都忘記了,幸好及時改口了。小雀見慕容子騫也沒打算計較這些,便接着說下去道,“王妃近來一切都好,心情似乎也好了些。閒來無事她也會去院子裡賞雪賞梅,看起來倒也自在的很。”
“賞梅?”慕容子騫聽到此處,不由得奇怪道,“你是指忍冬閣院子裡的幾株老梅麼,不是早已枯死了,無法開花了嗎。”
“是啊,但也不知爲何,前幾日初雪之時,王妃在後院裡坐了會兒,便發現這幾株老梅竟然都冒出花骨朵兒了,王爺您說奇怪不奇怪啊?”小雀笑道。
“很奇怪。”慕容子騫若有所思地說道,其實心思並不在小雀的問題上,他的心裡盡在想小雀短短几句彙報的葉青的狀況了。小雀說葉青很好,看來已經放棄了輕生的念頭,這不由得讓他鬆了口氣。但是聽說葉青很自在輕鬆,又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此爲她魂牽夢縈,魂不守舍的,又感覺有些忿忿不平和失落。難不成她對自己一絲掛念都沒有麼。
“既然王爺也覺得奇怪,要不然,就去看看?”小雀趁熱打鐵道,“梅花雖老,但開出來的花可美了,別有一番韻味呢。”
“不必了。”慕容子騫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下突然涌上心頭的慾望,淡淡地說道。
小雀有些失落,看來沒能趁此機會鼓動王爺前去看看葉青,看來王爺的決心可真夠堅定的。
“那、那小雀便先回去了。”小雀說着,便拿起了傘撐了開來,往外走去,漸行漸遠。
慕容子騫心裡有些後悔自己否定地那麼快。若是藉着看梅去看一眼葉青,也未嘗不可。想起忍冬閣此時白雪紅梅,也許葉青正倚着門賞雪,慕容子騫就有些按捺不住了。畢竟有一月未見,小雀這一句似乎就將慕容子騫心中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感情都捅了出來。
若是再不能看見葉青,恐怕自己也會憋死的。
慕容子騫這樣想着,又灌了幾杯熱酒,直感到渾身發熱,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便站了起來,披上了搭在一邊的貂裘走入了雪中,徑直往忍冬閣而去。
忍冬閣之中。小雀還沒有歸來,冷玉在房內打掃。程安青獨自一人站在院子裡,也沒有打傘,任由雪花飄落在自己的肩頭。雪並不是下得很大,冷玉在忍冬閣二樓的窗口看見,見葉青喜歡如此,也不阻攔,任由她去了。她不像小雀總是一驚一乍的,生怕葉青磕着碰着了。她現在的策略是一切由着葉青,讓她心中鬱氣
紓解便好。
前幾日好不容易見她笑了,這個勢頭要一直保持下去纔好。
程安青站在老梅旁,纖纖玉手輕輕撫過老梅皸裂卻蒼勁的枝條,有些凝神地注視着枝條上遍佈的紅梅。忍冬閣後院裡的老梅,竟清一色地都是紅梅,今早一看都開了花,火紅一片,煞是好看。被白雪鋪就了的天地之中,更是映襯出紅梅的鮮豔嬌美,誰又能想得出,這豔麗如是的花竟是幾株已經幾年沒有開過花,早被人認爲枯死了的老梅開出來的呢。
小雀看見了,便說要去買個漂亮的花瓶,折幾支紅梅放在忍冬閣之中,增添一點色彩和生機,剛纔便出去了。也幸好小雀出去了,程安青才能這樣不打傘地立於雪中賞梅,不然肯定會被小雀阻攔,少了些許意境。
程安青忍不住輕笑,發覺自己也不知什麼時候,竟那麼多愁善感,甚至還追求起意境來了。只不過眼前的景色太美,讓人不由自主地凝神忘懷。在現代,別說這樣自然的紅梅了,就連如此白茫茫的世界都不可能看見,又怎麼可能立於雪中觀賞紅梅呢。
也不知這枯了的老梅今時今日竟在自己入住忍冬閣之後開花,是不是老天再同情自己的遭遇呢。程安青忍不住想到這些,更是覺得好笑,自己竟然也有些迷信起來了。
程安青正賞着梅想着事,站久了有些疲累,也覺得身子上漸漸有些發冷,正想着是否要先回屋的時候,只覺得肩上一重,身上頓時暖了起來,還以爲是小雀回來了,見自己如此定然是要爲自己加衣的,便拉住了裹在自己身上的貂裘,一邊笑一邊轉身道:“你回來了?我沒事……”
程安青說到一半便住了嘴,因爲她發現,站在自己身後的,根本不是小雀,而是慕容子騫。
慕容子騫神情嚴肅,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程安青這次從他的眼中,沒有再看到令人傷心的恨意,無情與冷酷,只看到了隱藏很深的思念。
程安青臉上的笑容隱去了,手一鬆,披在自己身上的貂裘滑落了下去。慕容子騫眼疾手快,一伸手抓住他的貂裘,也順勢攬住了程安青,看似無意,實則有意。
程安青垂下了頭,躲過了慕容子騫的目光,又向旁邊挪了半步,避開了慕容子騫的手,順便與慕容子騫拉開了距離。她一點也不想看到他,觸碰他,因爲她無法忘懷,眼前這個男人到底都對自己做了些什麼,又是怎樣若無其事娶她爲王妃,但又在新婚之夜踐踏她的感情的。
程安青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恨意怨艾。
比起在慕容子騫初次探望葉青的那個月夜,二人都將對方看得很清楚。程安青只需一眼,便看見了原本那張英俊逼人的臉龐上佈滿了落寞之情,但她無動於衷。而慕容子騫雖知不妥,但還是忍不住仔細地端詳着眼前這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
當他踏入忍冬閣之時,便一眼就看見了葉青站在紅梅
旁,側臉被一株紅梅的枝條半遮半現,着了一身棗紅色的小襖,外面只披了一件素色的斗篷,看起來極爲單薄。她看上去瘦了很多,原本就纖柔的身子現在看來如弱柳扶風一般,簡直就像風吹吹便要倒了似的。
她倚梅而立,凝神而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面露出了微笑,脂粉未施的臉蛋上泛起了一絲紅潤,與那紅梅相映照着,再動人不過,竟然慕容子騫看得有些癡了。只是看到了她似乎有些微微發抖,慕容子騫這才意識到她立於飄雪之中,無遮無擋的,怕她凍壞了,便實在忍不住走到了她的身邊,解下了自己的貂裘披在了她的身上。
誰知她一看到自己,笑容就消失了。
慕容子騫明白,葉青是不會輕易忘記他的所作所爲的。雖然現在二人近在咫尺,但心上卻好似隔了萬重千山一般,遙不可及。
“病剛好就這樣沒遮沒擋地站在雪裡,不要命了麼。”慕容子騫半天才說出一句話,還是數落葉青的話。話從口中說了出來,但慕容子騫心裡卻暗暗責備自己爲何不能溫柔些,死要面子活受罪。
“多謝王爺關心了,只不過我承受不起。”程安青低着頭施了一禮,覺得還是離慕容子騫太近了,想着再後退幾步纔好,便想順勢往後退,沒想到卻一腳踏在了軟綿綿的雪地之中,一時重心不穩,向後倒去。
慕容子騫立刻拉住了程安青,將她拉入了自己的懷中,讓她免得摔倒下去。二人的距離瞬間拉近了,近到程安青都可以感覺到慕容子騫的呼吸。
“這話沒道理。”慕容子騫對着懷中的程安青說道,“你是本王的王妃,我自然要關心你了,有什麼承受不起的。”在將葉青攬入懷中,感覺到她溫暖柔軟的身體就在自己臂彎之中的一剎那,似乎所有對葉青過往的愛與記憶都涌上了心頭,慕容子騫竟覺得很踏實,是這一個月中第一次浮躁的心安定下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可以恢復常態。
程安青在心中冷笑。慕容子騫的“關心”,她早已領教了不少,關心的背後,總會接踵而來巨大的打擊,那這樣的關心,她寧可不要。慕容子騫既然下定決心將她關入忍冬閣之中,讓她受盡孤獨的折磨,想讓她痛楚、悲傷,那現在爲何又要來招惹自己呢。好不容易從他給自己帶來的巨大打擊之中脫離出來,卻總也躲不過這個男人的陰影。
程安青擡起了眼,看向了慕容子騫。她只想告訴他,自己並不畏懼,也不會輕易就範,而他的所作所爲,早已徹底傷透了她的心,無法挽回。
慕容子騫看着葉青,見她看向自己,本覺得欣喜,但是在她看進自己眼中的那一瞬,慕容子騫已然讀懂了葉青的意思,攬住葉青的手也不由得鬆了一鬆,終究還是放開了懷中之人。慕容子騫移開了目光,不再與葉青對視,但他一轉眼之時,卻看見葉青的烏髮間隱隱簪着一根碧綠的簪子,面上頓時就變了顏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