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將軍,請問,您是哪位大將軍的麾下?”
被推着往前走的元務本在李閒面前停下來,擡起頭極認真的問道。坐在大黑馬上嚼着一根毛毛草的李閒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問道:“你知道這個有意義嗎?”
元務本點了點頭鄭重道:“我只是想知道,將軍的姓名。將軍從遼東千里迢迢的趕回來,算起來,就算插上翅膀飛也不應該這麼快趕到,這樣的行軍速度讓我敬佩。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朝廷的大軍是否都已經殺回來了?”
李閒微微笑了笑道:“你這人還算忠心,已經成了階下囚還在爲你主子楊玄感擔心。”
元務本搖了搖頭嘆道:“沒什麼可擔心的,大帥如今麾下兵馬數十萬,還有韓相國十萬人馬相助。就算朝廷大軍從遼東趕回來也是疲乏不堪,大帥以逸待勞,勝算很大。此戰最後的結局,我還是認爲大帥會贏!而且,我之所以有此一問不是擔心,而僅僅是出於好奇,朝廷大軍究竟是哪天從遼東回來的?將軍您又用了多久從遼東趕到黎陽?”
李閒眯着眼看着元務本笑道:“你倒是對楊玄感很有信心。”
他俯下身子,看着元務本的眼睛說道:“大隋朝廷的人馬現在估摸着也就才過了遼水,最快的也就才趕到涿郡,你放心,楊玄感還有幾天時間活命。至於你,如果你肯老老實實的配合我將糧食運出去,我也不會殺你。我率軍離開之後,你可以繼續招兵買馬固守黎陽,今日你被俘之事,只要不傳到楊玄感的耳朵裡,你就還是郡守,可以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元務本臉色驟然一變,隨即悽慘的笑了笑道:“就算元某如今是階下之囚敗軍之將,將軍您也不必這樣譏諷我。”
李閒笑問:“我如何譏諷你了?”
元務本看了看李閒身邊的騎兵道:“莫非將軍真以爲我不識得大隋府兵的號衣?莫非將軍真以爲,元某是個白癡?”
李閒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大旗道:“你還是沒有看仔細。”
“燕雲寨?”
元務本眼神一凜,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沒錯,那不是大隋的烈紅色戰旗,這面大旗是黑色的,上面有三個斗大的紅色大字,燕雲寨。從這旗子上就能看出來,確實是一支綠林道上的人馬。只是,元務本想不通的是,大隋府兵的制式裝備,就算郡兵都沒有,一個綠林道上的山寨,怎麼可能擁有五千精騎,上萬準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步兵?
“沒錯,正是燕雲寨。”
李閒驕傲的笑了笑道:“擊敗你的不是大隋朝廷的人馬,而是我燕雲寨的人馬。”
不知道爲什麼,元務本心中忽然一陣輕鬆。按理說,如果說被大隋朝廷的精銳人馬擊敗,他沒有什麼值得遺憾的。那麼被一支綠林義軍擊敗他應該心中不甘纔對。可是元務本此時的心情卻是比剛纔放鬆了不少,或許是……他知道,輸給了大隋朝廷的人馬,自己只有死路一條。而輸給了綠林道的義軍,誠如那黑甲將軍所說,如果自己配合的好說不定還能留下一門老小的性命。
“燕雲寨……燕雲…”
元務本眼睛驟然睜大,看妖怪一樣看着李閒。
“莫非……去年遼東戰場上關於燕雲的傳說……是真的?”
他下意識的問李閒。
李閒微笑着說道:“關於遼東燕雲的傳聞是真的,但……燕雲是假的。”
“將軍什麼意思?”
元務本追問道。
李閒搖了搖頭不再說話,催馬往前走去。元務本很識時務的站在黎陽城門前,親自大聲高呼讓元勇打開城門。元勇見父親被賊人抓住,不得不下令將城門打開。進了黎陽城之後,李閒留下兩千人馬看護城門,登上城牆將黎陽軍守兵都驅逐了下去。雄闊海親自率領五百重甲步兵守着城門,鐵獠狼帶着五百精騎衝進城內,將元務本的妻子家人都抓了起來。
元勇臉色鐵灰的看着被捆成了糉子一樣的父親,欲哭無淚。他掃了一眼那些進城的人馬,壓低聲音問道:“父親,他們沒有難爲你吧,朝廷……朝廷的人馬怎麼這麼快就殺回來了?”
元務本連忙道:“心正,你聽爲父說,不要反抗,他們不是朝廷的人馬!”
他壓低聲音道:“這些賊人只爲搶奪糧草而來,只要他們拿足了糧草就會離開。你下令士兵們不要反抗,無論賊人運多少糧食出去,也不要阻攔!”
“不是朝廷的人馬?”
元勇詫異的問道。
“不是!”
元務本一字一句道:“估計着你娘和咱們的族人也已經被賊人抓了,他們沒有大開殺戒,顯然是不想與咱們楊大帥對着幹,估計着他們也是糧草告急纔不得不來攻打黎陽城的。如今黃河兩岸上,綠林道的豪傑都被密公聯絡輔佐大帥,這些人既然敢亮出旗號,說明他們的實力很強並不忌憚其他豪傑,但還沒有強到跟大帥對陣的地步。”
“看他們行事極有章法,顯然是不想將事情做絕。而且之前賊人的首領也說過,他們取了糧草便走。待他們撤走之後,我還是黎陽郡守。我看那人是個說話講信用的,所以咱們切不可阻攔,以免激起那些賊人的殺意。”
元勇連忙點頭道:“孩兒記下了!”
正說着,李閒騎着大黑馬走了過來,指着元務本說道:“給府君大人鬆綁。”
兩個親兵上來將元務本身上的繩子解開,元務本鬆了鬆筋骨對李閒抱拳道:“多謝將軍仁義,不傷我黎陽百姓。”
李閒微笑道:“百姓與我又沒有仇恨,我難爲百姓做什麼?府君大人,勞煩帶路,我還急着運糧出城。”
……
……
從六月二十四這天開始,從黎陽倉就開始源源不斷的運送着糧食。李閒自己帶來的馬車顯然不夠用,就算將黎陽城裡所有的馬車都加起來不停的往鉅野澤運糧,對於龐大的黎陽倉來說也根本算不了什麼,而李閒沒有太多的時間在黎陽耗着,他估計着最多再有十餘天,大隋的府兵行動最快的人馬也就快趕過來了。
幸好,馬車不夠用,黎陽還挨着河,黎陽城有的是船隻。只三天,李閒的人馬便蒐集數百條大船,李閒讓士兵們穿起大隋府兵的號衣押運糧船,船隊順着黃河東下在範縣走黃河的一條支流,就能直接進入鉅野澤水泊。走水路,比走陸路還要快捷不少。
雖然走水路要經過濮陽,臨黃等幾個重鎮,但打着大隋戰旗的糧船,再有身穿大隋府兵號衣的士兵押送,沿途所過的城池也沒人懷疑這些糧食往哪兒運。再說,楊玄感造反,這些城池中的大人們都龜縮在城中不敢出來,沿路的綠林草寇也不敢和大隋的府兵交手,所以運糧格外的順利。
從六月二十四到七月初三,李閒一直待在黎陽城中督運糧草。九天的時間,從黎陽倉中運出來的糧食足夠鉅野澤現在的人馬吃上十年的。算計着大隋朝廷的人馬也差不多要到了,李閒下令將最後一批糧草起運,隨即帶着人馬走陸路返回鉅野澤。
元務本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說話算話的土匪,糧食運足了之後燕雲寨的人馬就撤出了黎陽,除了威逼着城裡的富戶捐出來二十萬貫錢財買平安之外,燕雲寨的人馬沒有騷擾百姓。而那些富戶雖然湊錢買平安有些心疼,但好歹那二十萬貫鉅富沒有白花。
等燕雲寨的人馬開拔之後,元務本立刻派人往楊玄感的軍中送信,信中說黎陽城被亂匪圍攻,丟了一些糧草,但幸好在自己的帶領下黎陽軍民奮力反擊,已經擊潰了亂匪。這封信寫的很籠統,沒提具體交戰的日期,也沒提攻打黎陽城的是那支義軍。然後元務本再次招兵買馬,準備固守黎陽,就算再有人馬來借糧,他也不打算在出城交戰了。經過這一戰,他充分認識到了自己手下黎陽軍的孱弱,跟燕雲寨的人馬比起來,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只是黎陽倉裡的人馬都被打散了,一連幾天,他才招募了一批不足五千人的隊伍,算上原來黎陽城裡殘存的人馬,總數也就一萬多些。
元務本和元務真總結了這次戰敗的經驗,決定暫時不再往楊玄感軍中送糧。等人馬壯大之後再說,畢竟他們現在手裡沒有多少兵馬可用。兩人還緊緊握着雙手約定互相監督,無論下次敵人用什麼花招,堅決都不出城交戰,一萬多人馬雖然不多,但用來守城還是勉強可以應付的。
元務本也沒有想到,自己吃一塹長一智總結出來的經驗,會給後來朝廷進攻黎陽的人馬造成了那麼大的麻煩。而率軍疾馳而來的武賁郎將陳棱,本來是用誘敵之計將元務本從黎陽城中誘惑出來,野戰一舉擊潰了黎陽軍的。地點就在那座大山腳下,他伏兵於密林,然後派兵誘使元務本出城作戰,歷史上他就是如此擊敗元務本的,可惜……這次元務本不再上當了。李閒比陳棱早到了十天,奪走了本該屬於他的勝利。
如果陳棱知道事情真相的話,一定會欲哭無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