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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晴空,月明星稀。
悶熱了一天,到了傍晚涼風終於從天際飄了下來,很親暱的順着人的衣領子往裡面鑽,讓人享受着一種幾乎忍不住要呻『吟』出來的清爽。黏糊糊的衣服被風一吹顯得格外的涼,人們有時候就是會因爲這樣簡單的享受而滿足着。
下了早朝之後李閒便回到了天策上將軍府,雖然新皇李承德將太極宮御書房給他騰了出來,但李閒卻不打算住進去,權臣,強臣這樣的字眼不是用來形容他的,他也不需要靠這種跋扈霸道來顯示自己的地位。?? 將明682
他不是臣,自始至終都不是。
即便住進太極宮在御書房中批閱奏摺,下面的人也不敢胡『亂』說什麼,可誠如魏徵上書說的那樣,李閒已經在長安城裡淋漓盡致的展現了自己霸氣的一面,也展示了刑罰的血腥威力,那麼就不能忽視仁義這兩個看起來說起來都同樣虛僞的字。更何況『逼』一個坐在皇位上的弱者,這本身就是一件很無趣的事。
天策上將軍府的前身是長安兵備府衙門,本來佔地就是極大的。臨着皇城沒有多遠,隔着一個坊市便是一大片看起來連綿不盡的建築,一水的青磚灰瓦,看起來如蒼穹的顏『色』一樣厚重。
對於一個批閱奏摺上癮的人來說,對於一個幾乎對所有文字都有閱讀慾望的人來說,坐一日批閱奏摺絕不是什麼痛苦事,李閒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對權利極有佔有慾的人,這種感覺讓他有些負疚,不是對任何人負疚,而是負疚於自己前世那段平民百姓的日子。
幸好,他不是一個被權利衝昏了頭腦的人。
用了半日時間將奏摺全都看了一遍,然後逐一批示。又將這幾日軍稽衛送來的各地密報看了一遍,再逐一批示。做完之後天『色』已經徹底黑了,這幾日的事情有些瑣碎,往日裡倒是沒有這多事情需要處理。
他起身伸了個攔腰舒展了一下有些發僵的身子。想到昨日裡去軍稽處安排謝映登做的那些事,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挑了挑。
如今的長安城早就被他牢牢的攥在手裡,城中百官的一舉一動全都在軍稽衛的監視之下。李閒清楚的記得,在清朝雍正朝的時候,有一次一個大臣在家裡玩牌,丟了一顆後不能繼續,第二日雍正問起來這大臣如實回答,雍正贊他誠實,將那丟了的牌還給了他。
如果李閒想,他現在也可以輕易的做到這一點。但他不想讓城中百官都惶恐不安,而且還不是將所有實力都亮出來的時候。總有些自以爲是的人,以爲自己暗地裡做的一些勾當能瞞得住人,既然這樣,李閒樂得看他們自欺欺人。
舉步走出書房,李閒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的汗,感覺身子已經徹底活動開,然後洗澡換了衣服,只帶着冷亦和幾個護衛出了天策將軍府。因爲正是涼爽的時候,所以大街上的人很多。城中的宵禁令在十幾日前就撤了,身居長安的百姓們本身就帶着一種優越感,即便不是太富裕的人家,男人們也喜歡要一壺最便宜的茶在茶樓裡坐下來談天說地,舉手投足間竟是帶着一種指點江山的味道。
因爲天黑,李閒倒是不用在意是否會被人認出來。沿着大街一路往正西走,隔着三條街轉過一條小巷子就是吳記包子鋪。但李閒沒打算去哪裡,而是去了距離吳記很近的松柏樓。
正是熱鬧的時候,松柏樓一進門的大廳裡竟是滿滿當當的沒一個空位。店小二是何等的眼力,李閒才一進門他就認了出來。要知道當初那兩個多月,李閒每日行走於大街小巷,松柏樓的夥計見過他不止一次,如今燕王掌權,他就算瞎了屁眼也不敢瞎了看人的這一對招子。
本打算行大禮,卻被李閒擺了擺手阻止。店小二是個機靈的,知道燕王不想引起什麼轟動所以連忙轉身,引着李閒上了三樓。
在三樓最裡面的那個雅間門口,這家松柏樓真正的主人納言裴寂已經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裡等着。與他一同等候的,還有劉政會,虞世南,高士廉,劉弘基,屈突通,唐儉,房玄齡,魏徵幾個,每個人的臉『色』都隱隱透着一股不安。
“裴公……”
唐儉是後來自己回到長安城的,所以更加的低調謹慎。今日燕王要在松柏樓宴請他們這些李淵朝的老臣,還有李世民手下的降臣,最不安的莫過於他。他低聲叫了裴寂一聲,有些忐忑的低聲道:“可知今日燕王……”
裴寂不等他問完就擺了擺手,壓低聲音道:“你只看今日咱們這幾人,還猜不到燕王的用意?”
唐儉回頭看了看,隨即心裡變得安定了不少。
蕭瑀不在被宴請的名單之中,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只是衆人都有些不解,爲什麼張公謹也不在宴請之列??? 將明682
一瞬間,唐儉感覺自己猜到了什麼。
……
……
“臣等,拜見主公!”
當李閒的身影從樓梯口轉過來的時候,以裴寂爲首的衆人連忙躬身施禮。幸好這裡是三樓最角落處,不然若是被下面的客人看到一羣朝廷重臣聚集在此處,說不定便會引出什麼熱鬧來。
李閒微笑着擺了擺手道:“手裡的事情瑣碎了些,處理完竟是已經入夜,倒是讓你們久等了。”
“臣等也是纔到。”
裴寂垂着頭說道:“請主公入座。”
李閒一邊往裡邊走一邊笑着說道:“初到長安城的時候整日無所事事,你這松柏樓孤也不知道來過多少次,初時誰都不認識孤,所以一個銅錢都不肯少收。後來都知道孤的身份了,倒是省了不知道多少銀子……”
裴寂臉上一紅,心說這事果然還是瞞不住燕王的。這也讓除了劉政會之外的其他幾人心裡都微微一震,心中生出幾分懼意。這松柏樓是裴寂的產業,他們都不知道,但才進長安城的燕王卻知道,這讓他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個叫軍稽處的衙門。
“讓主公見笑了。”
裴寂訕訕的說道。
李閒笑了笑擺手道:“哪裡需要解釋這些,莫說是你,便是孤手下也不知道經營着多少產業,靠着朝廷俸祿怎麼能應付的來那麼多交際應酬……但官涉商事難免有些隱晦陰暗事,你這樓子沒有欺行霸市,很好。”
“多謝主公寬宏。”
“都坐吧”
李閒坐下來後說道:“今日將你們幾個找來,不關國事,只是坐一坐聊一聊,你們這些人心裡有忐忑不安,有惶恐驚懼,只怕晚上睡覺都不安穩,看看唐儉你那黑眼圈……這樣下去怎麼能盡心盡力爲孤做事?你們的心思精力都耗在了惶恐上,做事難免力有不逮。所以今日這一餐,孤必然是要請的。”
他指了指還沒有上菜空『蕩』『蕩』的桌子說道:“這一桌子菜就一個名字,叫安心。”
這句話一出口,在座的衆人同時起身施禮:“謝主公!”
李閒開頭如此簡單直接,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計,這讓大家心裡都不由自主的放鬆了一些,尤其是被李閒點到名字的唐儉,更是尷尬的笑了笑,心裡卻變得逐漸敞亮起來。
“孤說過……”
李閒的眼神在衆人臉上掃了一遍後說道:“孤主掌朝權,用人不會看門第,也不會依好惡……魏徵前陣子上的摺子很好,孤已經前後看過三遍,讓人裱了就掛在天策府的書房裡,想起時候便看一遍。魏徵說要兼聽不要偏信,孤知道他的意思也是要告訴孤,不要偏心。”
“你們都是朝廷重臣,孤之肱骨。所以安心做事,孤自然不會虧待你們……孤之所以在吃飯之前便把話說的如此明白透徹,便是讓你們吃一頓舒心暢快的飯,然後回家睡一個踏實安穩的覺,明兒一早就兢兢業業的做事,你們可安心了?”?? 將明682
衆人皆笑,臉『色』都釋然起來。
李閒語氣忽然一轉道:“但有句話也要說在吃飯前面,你們做事仔細認真,孤歡喜。但若是有人懈怠,孤自然也不會視而不見。”
說完這句話,李閒擺了擺手道:“上菜吧!”
……
……
蕭府
夜『色』中蕭府的後門打開了一道縫隙,一個穿了一身普通百姓服飾的人閃了進來,和開門的蕭府管家耳語了幾句,跟着管家快步往前院走了過去。到了書房門口之後,管家讓他直接進去。
這人進了門之後緩了一口氣,緊繃着的心也鬆了下來。
“奴婢見過大人。”
這人施禮,竟是自稱奴婢。
他擡起頭,藉着燈光看清了他的模樣,竟然是李淵寢宮的總管太監倪花田。
“陛下怎麼說?”
蕭瑀快走兩步到了倪花田跟前急切的問道。
“陛下說,現在這個時候蕭大人還是謹慎小心些的好,千萬不要有什麼紕漏。待秦王回軍之前,無論如何也不要行險,若是被那人察覺了的話只怕再無機會。”
“我知道。”
蕭瑀鬆了口氣,想了想說道:“你回去告訴陛下,我和秦王一直有秘密來往。昨日剛剛收到秦王密信,秦王已經率軍攻克永清,不日即刻攻克南漳,南漳若破便可直『逼』襄陽……只要再將襄陽攻破,樑國滅亡,至少得數十萬大軍。但還需陛下一道密旨,派親信之人送去李孝恭處,有他協助的話,秦王如虎添翼。”
“奴婢記得了……陛下還有東西讓奴婢轉交大人您。”
倪花田點了點頭,將衣服解開『露』出裡面的白衣,上面竟是密密麻麻的寫了不少字,蕭瑀認得,那是李淵的親筆。
“這是陛下的討逆詔書,還請蕭大人保存好!”
倪花田將白衣脫下,鄭重的遞給蕭瑀。
“『奸』賊當道,臣怎敢不盡心盡力!還請陛下放心,但凡臣還有一口氣在,自然要爲陛下分憂,爲大唐殺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