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漓默然望着榻上的女子,他欠了她太多,也傷了她太多。
殃黎忙碌了片刻,對着一直站在他身後面色蒼白的男人道,“我只能先用靈芝吊住她一口氣,她現在內臟損傷嚴重,需要吸收外界大量的靈力修復她自己的損傷,只是如今身在冥界,萬物之靈都很微弱,短時間內,無法補給她充足的靈力,即便她身懷遺玉也是於事無補。”
殃黎掃了屋內二人一眼,微頓了下,“還有一個辦法,需要法力強大的人將自己的靈力注入她體內,不過……有可能會消耗掉自己萬年修爲,你想清楚,若是你沒有了修爲,便無法再待在魔界了!”
槐漓沉靜的面上終於露出一抹明快,別說只是散盡一身修爲,就是要他的命又有何妨!
“我來!”
沉悶的聲音打破一室寂靜,槐漓一張蒼白的面色更甚幾分,凝在面上的笑意一時間結成了霜,冰冷的氣息籠罩着房間每一處角落。
“我的娘子當然我來救!冥君的好意,槐漓心領了!”槐漓沉聲氣息中有些不穩,卻並不影響他渾身散發出的冷冽氣勢。
“哼!……”
冥曜輕哼一聲,肩頭一縷褐色的髮絲簌簌的落在起伏的胸前,隱在心中的怒意仍未散去,“她是我最愛的女人!與我又有萬年的交情,我救她天經地義!何須你來心領!”
槐漓舉步上前坐到榻邊,冷峻的面上自帶威嚴,墨瞳望向一旁的冥曜,冷厲道,“你可以愛她!但我……纔是她夫君!她愛的人是我!也只能是我!”
“呵!……你方纔才被奪魂鞭穿胸而過,現在,恐怕法力大損靈力不足根本不足以救她!”冥曜譏笑一聲,不屑的說道。
槐漓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頓時結成厚厚的冰層,輕蔑道,“冥君若不相信我的實力,大可以來試試!”
“你!……”
“不要吵了!”殃黎灰白的面上月眉緊凝,厲聲喝住二人爭執不休。
“再吵下去,瑤姑就無力迴天了!”
二人聞言,雙雙抿緊了脣角,不再言語。
殃黎來回的掃了眼面色幽暗的兩個男人,輕嘆了口氣,緩緩開口,“你們兩個都留下,若靈力不夠瑤姑便無法救回來!二位,好自爲之!”
槐漓聞言,劍眉微微蹙起,殃黎的言外之意便是要二人合力了,雖然他並不想讓冥曜插手,可相比之下他更經不起她有任何閃失。
房間內,兩道光芒不斷注入女子體內,她卻完全沒有轉醒的跡象,槐漓嘴角不斷有血沫溢出來,看似到了極限。
冥曜靈臂一轉,一道碧綠的光芒擊向槐漓手腕,男人手心中黑芒已經弱到幾近透明,被冥曜一震,卒然失去力道垂落下來。
“她的命要緊!不要覺得你救了她就不欠她了!你欠她的,我遲早會幫她討回來!”冥曜低沉的聲音沒有一絲感情,冰冷的氣場包裹着周身,沒有多看槐漓一眼。
一連多日,槐漓幾乎日日跟着殃黎前來,冥曜不許他們將人帶走,而槐漓又考慮到她的身體不宜移動,所以也只能妥協了。
他只要一想到陪在她身邊的是冥曜,整個人就會嫉妒的發狂,可他現在卻沒有任何理由能將她帶走,或者能讓他守在她身邊。
今日殃黎說她很快就會甦醒,他卻有些遲疑了,她醒來,只怕最不願見到的便是他了。
***在客店窗前,寂寥的望着窗外紛飛的大雪,來這裡之前,她還說等回去要他陪她去看情花,他命人移栽在河畔的冬梅想來也快開花了,他說要陪她踏梅賞雪還未來的及實現……
任自己胡亂的思緒伴着漫天飛雪飄飛到悠遠。
門外,噹噹噹的敲門聲響起來,拉回他悵然的情緒。
“進來!”
蠱雕見他開着窗望着窗外的大雪,想來,是又在爲瑤姑的事煩心了。
“主人,魔界來消息了,旬月以來,天君已經三次派人潛入魔界打探消息!我們是不是……準備一下!”他不忍看到槐漓再爲別的事煩心,可卻也是沒有辦法。
“青姻有消息嗎?還有淰曦……”男人淡淡的開口,低沉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疲憊。
“還沒有!不過……我覺得淰曦公主像是被人劫走的!我已經按主人的吩咐,通知了軒轅。”蠱雕無奈的答道。
這些日子他一直暗中查探淰曦的下落,一有時間便往人間跑,可卻一無所獲,真不知道那一夜魔界究竟發生了多少事。
“知道了!你去準備一下……今日我們回魔界!”男人淡漠的說着,神情恍惚了下背轉過身。
寒風鼓起他的黑袍烈烈,舞亂了他的青絲,蠱雕望了眼那蕭索的背影,無奈的搖頭退出去。
主人,這是無法面對瑤姑,才選擇了暫時避開!
許久,男人墨眸緩緩沉下。
這一次,他真的想給她重新選擇的機會,他的法力所剩無幾,魔界危機重重而天君又虎視眈眈,他想救她就意味着他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與其讓她夾在他和六界之中糾結爲難,倒不如放開她,或許,她又死過一次,對他已經死心了!或許,她會愛上那個冥曜!或許……
他不敢再想下去。
她的清冷孤傲,她的溫柔似水,她的鮮妍明媚,都將屬於另一個男人!她絕豔生動的面容如鋒利的匕首,在他心頭上,一刀一刀的刺入。
他的整顆心臟,都彷彿被凌遲一般切成無數碎片。
“君上!”
殃黎溫潤如玉的聲音越來越近,似乎來的很急。
“你要回魔界?那她呢?”
男人揹着手,黑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天空下顯得異常幽暗沉迷,一頭青絲隨意的鋪在背上,宛如一匹展開的墨綢繾綣。
“你不是一直希望她離開我嘛!如你~所願!我不會帶她回魔界!”男人深沉的聲音沒有一絲情緒,頎長的身軀在那不太寬敞的窗前透過暗暗的明亮顯得異常蒼勁壓抑。
殃黎愣了片刻,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是!”
“什麼時候啓程?”
“越快越好!”他怕她醒了,他便捨不得離開,他怕下一刻他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飛奔出去與那冥曜爭個你死我活也要帶她一起走。
殃黎聞言面上有一刻的凝滯,轉身邁出幾步,水藍色的身影背對着他,“蠱雕應該準備的差不多了!她的藥我已經命人送去!”
說完頭也不回的匆匆出去。
他怕槐漓只是一時心性,覺得對不起古善瑤沒臉見她,纔會聽到他說她快醒來後匆忙的逃開這裡。
他更怕他會改變主意,他費盡心思將他萬年的法力盡去,不過是想他早日迴歸北冥,若那個女人在一天,槐漓都不可能心甘情願的跟他回去。
“君上!”
槐漓邁上馬車的長腿頓了下,繼而,毫無反應的上了馬車,頭也沒回。
如今再聽到這女人的聲音,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他忍住沒殺了她,已經算留了情面了。
“君上!”薎仍不死心,追着槐漓的背影便要上車。
她不知爲何,自己的計劃明明沒有破綻,槐漓和古善瑤也都掉進了她的陷阱裡,槐漓也確實下了重手打傷了古善瑤,可他對自己卻沒有絲毫的憐惜,甚至這麼多日以來,除了蠱雕隨時在她身邊,他都沒來看過她一眼。
“君上!”
殃黎從門口出來,見薎固執的攀着他的馬車不肯鬆手,無奈的搖搖頭,溫聲問道,“薎,不如你跟我坐後面?”
薎彷彿沒聽到殃黎的話一般,理也不理固執的站在槐漓的車前抽噎不止,寒冷的風颳着鵝毛大雪凌亂着她的長髮衣袂,嬌媚的面上一雙妖嬈的鳳眼迷濛着水汽,晶瑩剔透的淚滴掛在嬌嫩的臉頰上,楚楚之態令過路的男人都心生憐惜,恨不能上前把那盈盈美人攬入懷中柔柔安慰一番。
“主人!”
蠱雕見這薎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看來槐漓若是不許她上車,她就準備一直這麼站在雪地裡耗上了。
“讓她上來!”男人低沉的聲音波瀾無驚。
“君上~!”
薎一上來熒光點點的鳳眼委屈的望着一臉淡然的槐漓,她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死沒死,可她明顯感覺到槐漓周身散發着令人恐懼的邪異之氣。
男人端坐在正中,淡漠的掃了她一眼,馬車吱呀的聲音不絕於耳,薎羞怯的垂着頭,妖媚的鳳眸上挑的眼角不時掃兩眼她心之嚮往的男人。
男人眸底閃過一絲陰狠,一雙如潑墨浸染的眸子卻含上了溫熱的笑意,脣角一勾,“薎,還像五千年前一樣喜歡我嗎?”
薎揚眸便跌入他一雙溫暖的墨瞳,他從未用這種近乎寵溺的眸光看過她,他的所有溫柔都給了那個女人,如今她終於如願以償了嗎?
“君上!我當然……當然一直喜歡你!我之所以還活着就是因爲我……我時時刻刻想着你!便是在冥界永無天日殘暴血腥的額鼻地獄裡我!我也從沒有忘記你……”薎激動的聲音微帶着哭腔顫抖,言語混亂,一雙鳳眸如水洗一般慌亂的凝視他的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