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姑一切安好,主人安心養好身體纔是!”蠱雕站在一旁,望着他焦躁慌張的目光,懇切言道。
男人聞言,蒼白的臉上明顯的鬆懈下來,緊繃的面容也有了緩和,“…那就好!”槐漓微微垂着眸子,動了動沒有一絲血色的脣瓣,像是對他說着,卻又像自言自語的安慰自己。
蠱雕紅着眼睛,看着他淡淡的落下的焦躁憂心,他的臉上泛起一絲苦澀,一瞬而逝,蠱雕見他悄無聲息的黯然下去的神色,心中不禁又爲他難過起來。
“瑤姑很好,我見比前幾日氣色都好了許多。”蠱雕說着,心中卻在躊躇,究竟該不該將瑤姑問起他的事告訴他,可瑤姑好像最終也未問出口,是他自己揣度着她的意思,沒等她問他便告訴她了。
蠱雕見他半晌不再說話,只靜靜的垂着眸子,好像根本沒聽到他的話一般,蠱雕猶豫着轉了身,正想出去叫殃黎,卻聽見男人淡淡的“嗯”了一聲。
蠱雕腳步頓住,主人心中還是想知道瑤姑的消息,哪怕只是瑤姑很多細微的小事,主人聽了也會心生安慰吧?
蠱雕轉身跨步回到牀前,見他如雕塑一般倚在那兒,神情已恢復往日的冷厲,透過暗淡的燈光,在那張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他微微遲疑了下,還是開了口,“瑤姑……有問起主人。”
男人依舊一臉冷峻倚在牀榻上,聽着他的話,他捲翹的睫羽輕輕顫了下,脣角微微的抿了起來,蠱雕見他不言不語,識趣的繼續開口。
“今日晌午,爲瑤姑送午膳的近衛來報,說瑤姑要見我,我正準備去送晚膳,主人您就醒了,瑤姑叫我去,大概是關心主人,雖然她並未言明,可瑤姑見到我很是激動,而且我對她說了主人的狀況,她的神情……”蠱雕頓了下,微微擡起眼皮瞄了眼槐漓,見男人墨色的眸子正瀲灩的看着他,目光中竟有一絲溫和。
“她的神情……同方才主人您的神情一般無二,我對她說主人有殃黎大人照料,讓她放心,瑤姑憂心忡忡的點了點頭,才肯答應用晚膳!”蠱雕半垂着頭,絮絮的說道。
他如此說也不算欺騙主人,雖然瑤姑低着頭也未言語,可他確實看得出瑤姑雖然嘴上不肯說,心中卻還是十分關心主人的。
蠱雕靜靜的等着槐漓發話,許久,都不見男人出聲,他試探的擡了擡頭,眸光瞟了眼倚在榻上的男人,他一身的冷厲此時卻有了幾分溫和,暖黃的燈光映在他蒼白的臉上,襯的他凌厲的臉上泛出一絲難得的溫情。
“咳……”
男人輕咳一聲,眼角的餘光瞟到蠱雕怔怔望着他的臉。
蠱雕慌然的垂下頭,他竟然看着主人失神了,蠱雕趕忙說道,“我去叫殃黎進來,主人的傷口崩開了!”
“恩”男人淡淡的一個字,語調略微有些冷,蠱雕卻沒聽出不悅,心中暗暗的吐了口氣。
夜色沉沉,僻靜的小院中一縷光影透過窗戶,映在樓下的地面上小小的一方光亮。
冥曜一襲碧衫站在窗邊,望着遠處的燦爛燈火,亭臺閣宇,花場酒肆,聽着遠處飄來的陣陣吆喝,歌伶低唱。
便是如此深夜,這個異族的都城也彌盡繁華,絲毫沒有前些日子才被圍困的蕭條冷清。
身後響起了敲門聲,男人靜靜的收回目光,眼角的餘光瞥了眼身後,低聲應道,“進來!”
夜君炎推門進來,便見他負手立在窗前,這院子雖然僻靜,可位置和風景都不錯,他和冥君隱藏在此許久,也沒被發覺。
“夜深了,冥君還不休息嗎?那個女人一直在房中未曾出來過!”夜君炎望着他的背影,低聲說道。
他被留下來監視那客店中女人的一舉一動,兩個多時辰過去,那女人一點動靜也沒有。
“嗯!”冥曜輕聲應了一聲,卻沒回頭,視線依然盯着窗外的某處發呆。
夜君炎上前幾步,看到他隱在髮絲中的側臉淡漠如水,似乎在想着什麼,總覺得今夜的冥君似乎有些失常。
“……你派人去搜尋六界之內,所有有能力的巫女!巫術越強的,越要查的清清楚楚!”男人負手立在窗前,緩緩的轉過身,望着他低沉說道。
夜君炎楞了楞,不明所以得望了他一眼,卻並未多問,他在他身邊待的不算很久,卻也對冥君的性子有幾分瞭解,冥曜和那個男人,都是疑心甚重之人。
“是!屬下這就去!”夜君炎答應一聲,便往外走。
“還有……”
夜君炎轉回頭,望着冥曜剛纔還面對着他的目光,此時又沉入了黑夜中,良久,男人都沒有發出聲音。
夜君炎楞楞的站在原地,沒有催促他,只等着他將猶豫的話全部說完。
“……仙界!重新安排人手,暗查!”
槐漓寂靜的望着遠處愈見疏朗的燈火,沉悶的聲音彷彿將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壓迫的沉重幾分。
夜君炎不禁蹙了蹙眉,還是俯身應了聲,“是!”
“…她有下落了嗎?”
男人沉重的聲音裹着微涼的夜風傳來。
夜君炎的腳步忽然頓住,一自那日得到消息古善瑤被關入了魔界密牢,便再也查探不到任何消息了,他心中瞭然,所以也並未過分放在心上。
“……還沒有!自那日魔君受傷,將瑤姑關入密牢後,密牢的入口便無人知曉,除非是魔君身邊最親近的親信,否則……我們的人很難查探到瑤姑的消息!”夜君炎沉了沉氣息,低緩說道。
“下去吧,加派人手……”
夜君炎聽着他沉沉的語調,想來他早已知道沒有消息,只不過還想給自己點希望,不死心罷了。
此時的古善瑤亦沒有絲毫睡意,她想着蠱雕逃也似的奔出去,心中不免有些憂心,她尚有許多疑問還沒問他,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蠱雕的人。
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雖深,可她從沒想過讓他死!那一刀,不知怎麼就迷迷糊糊……古善瑤躺在石牀上輾轉反側,直至清晨才迷濛着睡了過去。
雙郄門正寢前,花圃裡的情花日漸瘋漲,溫和的春季悄然流逝,初夏的天氣越發悶熱起來。
槐漓坐在寂靜的迴廊上的竹椅裡,閉着眼,聽着嘈雜的蟬鳴,他頎長的身軀倚在小小的竹椅上來回悠盪,莫名有些滑稽。
蠱雕來時,便見他倚在竹椅上假寐,他的青絲隨着竹椅的搖擺,被溫熱的輕風拂起,整個人透着安靜和煦的感覺。
許是聽到他過來一直未出聲,男人閉着着墨眸輕顫了顫,慵懶的掀起來,神情冷然的望向他。
“主人,仙界有消息來,天君和冥君已派大批軍士集結!想來,不出幾日,便會只逼魔界都城!”蠱雕蹙着眉頭,低聲說道。
他早想到,那日放走洛殤太子,仙界必會反撲!只是,看主人一臉淡漠的樣子,想來他是早有打算了。
槐漓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眸光落到不遠處的花圃中,那正片的綠油油植株,長得正好。
春日裡他拉着她一起給情花澆水的情景還恍如昨日一般,如今,卻真是到了訣別的時候了。
“知道了……”
男人沉靜的眸底彷彿任何事都激不起他的波瀾,他低聲應了他一句,便不再多言,深邃的目光望着那些情花發呆。
自他傷勢有所好轉,便強硬着搬到了正寢來住,他整日將自己關在雙郄門正寢的這個院落裡。
時而坐在竹椅,時而倚在軟榻,無論他人在哪兒,總會時不時的發起呆來,每次他來見他,總會看到靈魂遠去的一具驅殼,他總會呆呆的待在那兒,一愣神就是好幾個時辰。
殃黎來勸了幾次,都被他漠視,這裡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自從瑤姑被關進密牢,整個院子就只有欽原一人住,有時他走進來,都會覺得這裡安靜的詭異。
“蠱雕。”竹椅上的男人忽然出了聲,冷漠的語氣一如往常。
蠱雕俯了俯身,才應了聲“是”。
“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一二,若是我不離開魔界,魔界必將成爲下一個妖界!你跟隨我雖不久,可也有近兩千年了……”槐漓望着遠處的花枝,低沉的聲音不禁有些低迷。
“主人!”蠱雕聽着他的話,卻沒等他再開口,便率先說道,“主人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槐漓靜靜地回眸,望着他一眼,依舊是冷峻的臉頰,面色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下去吧!”
槐漓轉回頭,視線揚起來,望向遠處古槐的樹梢,低聲說道。
槐漓靜靜坐在迴廊上,回首望了眼昏暗的屋裡,這個院落裡,滿滿的都是他們的回憶。
她曾坐在他此刻做的竹椅上曬太陽,坐在桌前喝着親手烹的茶,也是在這個桌子上,他捧着親手爲她做了菊花糕,她坐在桌前笑意吟吟,雙眸含情的望着他。
她閒來無事習慣讀些經卷,夜裡總會在牀頭點上一盞燈。
她喜歡紅色,所以她的牀幔紗帳全部都是明豔張揚的紅,她至今也不知道,魔君大婚需着黑色禮服,而他爲她固執的改了規矩,用了她最愛的紅色……
槐漓靜靜的想着,不知道坐了多久,直至天邊的雲層落盡,天色昏暗,他才後知後覺的動了動身子,從竹椅上下來,寂寥的身影順着迴廊徑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