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話雖如此,但是數十萬人之間取那郭起的人頭,嚴銳並無把握。尋常江湖人打鬥,至多不過數百人,即使是那百餘人混戰,打起來也是亂殺一氣。饒是你武功再高,也敵不過背後突如其來一刀。萬人之中,此種情況更是防不勝防,但是,若不理會其他士兵,只取郭起人頭的話,拼上性命,或可一試。
但凡是江湖大門大派,都有一門拿得出手的輕功。只須臾片刻,瀟湘閣與崑山劍派的弟子們就都已經到了城門之上。
兩派爲首之人都與嚴銳點頭示意,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站在城頭望向城下,默默地等着,誰也不去搶這個頭功。
不多時,少林弟子也到了。爲首之人,正是已經痊癒了的空明大師,其師弟空淨,亦在衆弟子之中。
空明一來,先看城頭下戰況。現下戰況僵持不下。疆北大軍並無戰意,即便是主將下令往前衝,他們也不過是往前衝幾步,看城頭上箭雨來了,便又退了回去。幾次三番下來,雙方都沒什麼傷亡。只是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你往前兩步,我就射箭。你射了箭來,我就退回去,一來一往,無人受傷,戰況也無甚進展。
郭起氣得七竅生煙,大聲呵斥疆北大軍,讓他們火速攻城。可是大軍們哪裡聽他呵斥,依舊只是做出個攻城的樣子,一有箭下來,就又躲了回來。
所謂法不責衆,大夥共同進退,郭起沒法找出個人來。
少林弟子到時,城頭之下,正是這樣一番情形。空明道了聲佛號,便轉頭看向諸位。
“現下情勢僵持不下,諸位以爲該當如何?”
“自然是死守城門,等候朝廷援兵。”趙勉再自然不過的回答。或者說,他除了這個答案之外,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其他的可能。
嚴銳掃了眼其他門派幾位的表情,見大家皆是皺眉不滿,心中頗有不甘,正欲開口說話,突然,西南方傳來了一陣奔騰的馬蹄聲及喊殺聲。
衆人舉目一望,只見一羣身穿裘衣,臉上裹着圍帽的馬隊正飛快奔來。那馬隊人數不少,速度快如閃電,轉眼就到了眼前,亂中有序,看似雜亂,實則馬匹之間兩兩相顧,若遇外敵,絕對滴水不漏。
馬上之人個個都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了兩隻眼出來。雖然相貌無法辨認,可是腰間的斜月彎刀卻清楚地昭示了他們的身份。
“是西北馬幫的人。”嚴銳道。
瀟湘大弟子蘇秋水頗爲不解地道:“馬幫的人怎麼打北門來了?此刻北門正交戰,哪裡能開城門放他們進城?”
崑山劍派大弟子單齊瑞望了一下馬幫之人所行的方向,見他們已經近在眼前,卻猶未勒馬減速,不禁沉吟道:“說不定,他們根本就沒想過要進城……”
話音未落,馬幫那些人果真就直衝進了那十五萬疆北大軍之中,嚷着號子,拔刀見人就砍。
馬幫首領瞻吉一衝進去便隨手砍倒兩個人,揚着大刀,大聲地嚷着:“兄弟們,殺光這些叛軍,爲國立功!”
那幫馬匪得了令,立刻就跟衝進了羊羣裡的狼似的,神情亢奮地喊着“殺”的口號,左一刀右一刀地砍,見人擡手就剁,完全沒有章法,全憑一身的狠勁與蠻力,把身邊的人一個個都當菜幫亂砍,也不管是死還是傷。
情勢瞬間變得無法掌控了。誰也沒有想到,馬幫這一百來號人,竟然敢橫衝直撞進十幾萬人的軍隊裡亂砍亂殺,完全都不要命了,跟一羣瘋子似的。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城頭上的幾派江湖人自然也不能再作壁上觀了。江湖人雖然各自有着恩怨,可是面對外敵之時,首要的仍是同氣連枝,共同對外。
馬幫人一打起來,其他幾派人也立刻縱着輕功飛下了城頭,各自操起兵器加入了戰局。趙勉簡直傻了,瞪着眼愣在城頭,不知該不該將那些江湖人喝回來。
他是守城將軍,城中所有守城軍都必須聽他號令。可那些江湖人不是城中軍人,不必聽他的命令,是以他此刻喊也不是,不喊……自己都覺得看不過去。
幾個門派的人加起來,不過數百人,對上十幾萬人的疆北大軍。無疑是蜉蝣撼樹,這根本就是去送死的啊。
早聽說過江湖人肆意妄爲,現在看來,豈止是肆意妄爲,簡直是連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裡了。
江湖人只要一打起來,那就是什麼也顧不得了。走江湖的,哪個不打打殺殺?可這回不一樣,十幾萬人,殺也不殺不完,要贏也不是靠殺。
嚴銳一下城頭,便徑直朝着郭起方向而去。
郭起還被馬幫的突襲給驚得沒回過神來,正由副將護着,被動地往後撤退。嚴銳眼看已經快要來到郭起的跟前,正要拔出腰間那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一劍結果了那副將,便可生擒郭起,卻不想,橫處飛來一支袖箭,直釘在了那副將的太陽穴上。
原來,瀟湘大弟子蘇秋水也看出了郭起與這副將欲走之意,是以,爲防其逃走,先一箭結果了這名副將。
嚴銳不敢再耽擱,以最快的速度縱身而前,飛腿將郭起踹下馬背,將其踏於腳下,劍尖指向他的喉間。
“郭起已被生擒,所有人都住手!”
運着內力大喊一聲,宛如驚雷,所有人都聽得真切。
一聽到主將被擒,疆北大軍立刻放下手中兵器,舉手投降。
早就不想打了,這回,總算可以名正言順投降了……
這一仗,開始得太突然,結束得更突然。只眨眼間,十幾萬軍隊就棄械投降了。趙勉方纔張大的嘴巴還沒收回來,這場仗,就已經打完了。
直到嚴銳將郭起五花大綁地放到了他的面前,他不敢相信,他們竟然贏了,從三十萬軍隊中,生擒了敵軍主將。
夜裡,麗城太守在城外空地上安頓了那三十萬降兵之後,與守將趙勉一起在城中宴請這幾百江湖豪傑。雖然,用的都是嚴銳帶來的銀子和糧食美酒……
不過,好在大家都是江湖人,不拘小節,欣喜之下,也不在意這些小事。
宴席上,太守很是振奮。他當了十幾年麗城太守了,雖然兢兢業業,但這只不過是一個邊陲小城,城小,人也少,努力也幹不如什麼大業績來,而且還要時刻擔心邊境有沒有外敵來犯。本以爲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不曾想,深受皇上信任的郭起大將軍說叛就叛了,寒災說來就來了。正覺得頭上烏紗搖搖欲墜的時候,百姓和朝廷送的銀子又來了,郭起大軍又說降就降了,叛國賊子還在他手裡給抓住了。
這一悲一喜的飛速交替,這幾日簡直比他這一輩子都要波瀾壯闊許多。
太守酒過半酣,舉着杯子開始有些語無倫次地說:“我,莫如知,自打考上了功名,就被派到此地當太守。本來以爲,這輩子也就這麼着了。不曾想,能得各位江湖好漢相助,不僅救了麗城百姓,還立下大功……本官高興啊,高興啊……若是史書上記下我麗城太守莫如知一筆,這全是仰仗了各位好漢的驚天本事啊!本官無以爲謝,先乾爲敬!”
說罷,仰頭一口乾了!
座下叫好聲一片。
江湖人隨性,最怕跟官老爺說話的時候聽他們扯官話。莫太守如此今日高興得過了頭,把往日的拘謹都拋了去了,也跟着這幾百江湖人一起豪爽了一把,真真是對了大夥的口味。大夥一高興,自然是端杯回敬。莫知府也是來者不拒,有人來敬,悶頭就幹了。
一杯又一杯地喝下肚,沒多久,太守就醉得人事不知了,被府里人擡了下去。
江湖人酒量好的不少,這會兒才喝起興頭的大有人在。見太守這就倒了,都笑太守雖然豪爽得不像個文人,可酒量卻還是文人那樣淺。於是,又轉頭扯着趙勉灌酒去了。
喝了一夜,鬧了一宿,直到東方發白,這些人才歇了下來。
地牢給淹了,郭起就被關在了麗城小寺廟的佛塔閣樓裡,套着枷鎖,裡三層外三層的讓人守着,盯得連只蒼蠅也飛不去。百姓們爭着搶着地自告奮勇地去看守這通天罪犯,都想逮着這個機會去他面前吐口唾沫。
那三十萬降兵在城外就地紮營了,城裡派了人送去了木炭,給營帳裡都燃了火盆。棉衣沒這麼多,所以大多數人都還只能團着火盆禦寒。不過,每日三餐有人架鍋派熱粥和饅頭,至少吃喝有了保障,也不用擔心會餓死了。
而此時,京城事情也已經了了。
忠信軍在抵達京城前,就發現虎符丟了。沒了虎符,他們就不能隨意行動,頓時呆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丟了虎符就像將軍丟了大印一樣,是死罪。而忠信軍又是不見虎符不出山的,沒了虎符,他們就沒有得令出山的證據,這要貿然去了京城,亮不出符來,豈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皇上,自己違抗祖皇帝遺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