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波坐在薛然對面,聽見他說出來的一句話,微微怔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隨即便露出了一個笑容:“哥,我知道你酒量不好,但也不至於僅僅喝了一杯,就開始說醉話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認爲薛家人彼此袒護,我嘴上說的大義凜然,但歸根結底,還是偏向薛猛,就像爸一樣,總是想在家裡給自己樹立一個公允的形象,但真到了關鍵時刻,在你和薛猛的糾紛當中,又往往會進行傾斜,對嗎?”薛然忽然笑了。
“你是個聰明人,跟你交流,要比跟薛猛對話強太多了!”李靜波不置可否。
“小波,算起來,你跟薛茜結婚,也有些年頭了,但細數起來,我還真的沒怎麼跟你這個妹夫仔細的交流過幾次!”
“是一次都沒有!”李靜波糾正了一下。
“是啊!或許也正是因爲薛家獨特的家庭結構,才讓你更覺得薛家人的人情味會淡了不少吧!”薛然感慨一句,繼續道:“但你可能不知道的事,其實平時我跟薛猛,甚至爸之間都不怎麼交流,雖然我和薛猛是親兄弟……嗯,大概算是吧!”
“大概?”李靜波看着薛然紅潤的臉頰,不禁失笑。
“我跟薛猛,不是一個媽生的!”薛然撇嘴點頭。
李靜波聽見這話,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這件事,他倒是第一次聽說。
“覺得很意外,是嗎?其實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比你更意外,因爲這畢竟是跟我自己息息相關的!”薛然再度擡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在我還沒斷奶的時候,爸就跟薛猛和薛茜的生母好上了,後來又娶了那個女人,對此我一無所知,一直以爲那個女人是我親媽,就連我小時候,她偏向薛猛和薛茜,我也以爲是因爲她在寵溺小兒子和小女兒,但我並沒有吃醋,或者說,哪個兒子會記恨自己的親媽呢,對吧?”
“這件事,跟你要對我說的話,似乎沒什麼關聯吧。”李靜波很詫異,爲什麼一向冷冰冰的薛然會把這種事向自己抖出來,但此刻的他,並沒有心情去聽這些家長裡短。
“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家人之間,總是有關聯的!”薛然嘿然一笑。
“呵呵!”李靜波弄不清楚,薛然的身世是真的跟要說的話有關,還是想要找一個傾訴者。
“我是在前幾年的時候,才得知那個女人不是我親媽的!這件事,爸一直瞞着我,甚至於直到那個女人病死了,也沒人告訴過我真相,而我呢,也一直裝着不知道,哪怕到了今天,爸都不清楚我早就知道了這個秘密,而薛猛和薛茜,到現在也以爲我們是一奶同胞的親生兄妹!”薛然砸吧着嘴,品味着呼吸間的淡淡酒氣:“我從來都沒向爸去問過這件事,哪怕我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哪怕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墳立在什麼地方!”
“她……去世了?”李靜波挑眉。
“是啊!當時我還沒斷奶,爸就跟薛猛和薛茜的母親鬼扯到了一起,我的生母開了煤氣自殺,但我活了下來,算是個奇蹟吧!”薛然重新把酒杯倒滿:“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想過去問問爸,爲什麼會做出這種選擇!直到有一次我喝醉了酒,去了公司,但那天他也喝多了,我進門的時候,他在吐血!不知道爲什麼,在那一刻,我忽然感覺爸也不容易,爲了操持公司,他付出的挺多了!而且年齡也越來越大,既然逝者已矣,我們何必又抱着執念不鬆手呢!”
“你是不是知道小馬的事了?”李靜波挑眉問道。
“什麼小馬?”薛然滿臉好奇。
“沒事!”李靜波看見薛然的目光,微微搖頭,示意他繼續。
“不管怎麼說,薛仲元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眼看他一天天的年紀大了,我真的……呼!”薛然吐出一口濁氣:“我挺心疼老頭兒的,所以有些事,真的想替他分擔一些,譬如你這次跟薛猛之間的矛盾。”
“大哥,我是一個很能忍耐的人,但是真等我不願意忍耐的時候,誰也勸不住我!薛猛這個莽夫不行,你這個秀才,更沒戲!”李靜波話語生硬,想要終止跟薛然之間這種無意義的談話。
“薛猛跟你不對付,但是爸對你不錯,你這一點你承認吧!”薛然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李靜波的弦外之音,一改往日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宛若碎嘴子般的開口道:“自從你進了集團,薛猛就處處針對你,但每一次都是爸在護着你,否則的話,你只是薛家的一個贅婿,根本接觸不到如今的這種權力,對吧?”
“爸確實對我不錯,但這並不是我一再忍讓薛猛的理由!”李靜波似乎被薛然嘮叨煩了,挑眉道:“大哥,據我所知,你始終反對薛猛出去自立山頭,而我們這次的糾紛,剛好可以讓爸看清楚,薛猛根本就不是挑起大旗的那塊料!這麼一來,你就有足夠的理由把他留在蘭Z了,不是嗎?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在恐懼什麼!是怕我把薛猛拉下馬,並且取而代之,成爲你新的競爭對手?如果你真的抱有這種想法,那倒是大可不必!你要知道,爸是一個血統觀念很強的人,即便薛猛下馬,我也不可能跟你奪嫡,而且我跟薛猛的所有對抗,都是在自保,我這個人,沒有什麼野心!”
“哈哈!你這是什麼話!”薛然哈哈一笑,傾身跟李靜波碰了一下酒杯:“這麼多年來,我可從來都沒跟你和薛猛搶過什麼東西!是你們在爭權奪利的同時,總是喜歡把集團內部劃爲三足鼎立的姿態,將我當成了那龜縮江東,養精蓄銳的孫仲謀!”
李靜波扶袖提臂,杯酒入喉。
“我之所以勸你,是爲了這個家,更是爲了爸!”薛然頓了一下,在口袋裡掏出一張摺疊好的紙,攤開後遞給了李靜波:“這是爸前幾天體檢的報告書,醫生說,他已經患上了很嚴重的心臟疾病,需要退休養老了,更不能過度情緒化!否則的話,對於他的身體健康有着極大的影響,我之所以沒把報告單給他,就是怕他受到什麼刺激,而你如果現在當着他的面去跟薛猛開撕,我怕會影響到爸的身體!”
李靜波並沒有接過薛然手裡的報告單,僅僅只是粗略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微微點頭:“跟爸對話的時候,我會注意我的態度!”
薛然見李靜波沒接報告單,重新把手收了回來,繼續道:“我之所以一直都沒向爸質問我生母的事情,是因爲他對這個家付出的太多了!而我也很珍惜這個家,雖然它隱藏着太多的秘密,可畢竟是我從小生長起來的環境和避風港!我心疼爸,也心疼我的弟弟妹妹,你應該瞭解薛猛和薛茜之間的感情,更該知道一根薛猛鬧僵了之後,跟薛茜會變成什麼樣子!”
李靜波掏出煙盒,沉默未語。
“最主要的是,你去找了爸,又能怎麼樣?”薛然苦笑着搖了搖頭:“你覺得這個連自己親兒子生母死訊都能隱瞞的人,會做出什麼公平的裁斷嗎?其實你應該很清楚,就算你去找了爸,也得不到你自己想要的結果!你想沒想過,或許爸什麼都清楚,但只是在裝糊塗?”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有些事,總得試了才知道!我自詡對得起薛家!現在薛猛對我的態度,已經是欲殺之而後快了,如果爸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對他存在偏袒的話,我確實無話可說!但我總得知道,我在薛家,或者說在爸的心裡,究竟佔了多少分量!”李靜波吐出了一口濃霧。
“知道了,又如何?”薛然追問。
“如果爸能給我一個合情合理的回覆,從此以後,我爲薛家鞍前馬後!再無怨言!”李靜波斬釘截鐵的開口。
“反之呢?”薛然目光深邃。
“如果我爲薛家所做的一切,連一個公正的待遇都換不回來的話!那真沒什麼好說的!從今天開始,我退出長天集團!”李靜波很坦然的靠在了椅子上。
“就這麼簡單?”薛然笑了。
“我可以失去一切,但我不能稀裡糊塗的活着!”李靜波也跟着笑了:“而且我退出去之後,薛家的教條,再也壓不住我!我想做什麼,也跟你們無關!”
“喝酒吧!”薛然再度擡手,將兩人的酒杯斟滿,嘆氣道:“其實你並不糊塗,你什麼都清楚了,何必再去撞這個南牆呢!”
“我就是想看看,長天集團,是不是還有真正值得我去留戀的東西!”李靜波看着杯中的白酒,一語雙關的開口。
“孩子,就留在我家裡吧!你嫂子今天沒課,能照顧他!至於最後的結果如何,我不能決定,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證,即便今天你真的得到了一個不好的結果,我也不會讓這個孩子,成爲別人要挾你的砝碼!”薛然頓了一下,提起了酒杯:“你我沒有血緣,但至少還是家人!喝完這頓酒,我跟你一起去公司!雖然知道你跟薛猛之間,很難存在平衡,但我還是希望,這件事有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結果!”
“大哥,謝了!”李靜波沉吟數秒,最終跟薛然碰了一下酒杯。